……草了。
  等消息彻底发出去显示出来了,林含秋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自己用来回复的号，竟然是加了认证的大号。
  她下意识看了一眼身边的狗哥。
  这老年人经过这一夜的大起大落,早就累坏了，现在正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现在删除回复还来不来得及？
  思绪不过在脑袋里停留了一瞬，再次看向手机屏幕，林含秋发现自己刚才发出去的回帖消息,竟然在短短两秒内就引来了几十条回复。
  看这趋势,今天晚上收获上千条回复不是问题。
  【老婆这是真的老婆吗？】
  【卧槽,FallFall子真的是你？？？有内味儿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心疼lz一秒钟】
  【恭喜lz达成被Fall嘲讽成就√你的kpl生涯已经圆满了】
  【哈哈哈哈哈艹秋秋什么时候开课我第一个报名！】
  【帮大家翻译一下：滚你妈的，我戴不戴口罩要你管？】
  【今天热搜：#WAF夺冠#；明天热搜：#新王喷人被禁赛#】
  【胡说八道什么，我秋秋子根本一个脏字都没说,你们凭什么说我喷人？我就是在说事实啊[狗头]】
  【什么叫骂人的艺术？这就叫骂人的艺术！如果这都会被禁赛,我宣布接下来我不看kpl比赛了！草台班子连什么是喷人什么是陈述事实都分不清吗！[狗头]】
  【秋爹：我变秃了,也变强了】
  【有生之年又看到Fall喷人了，泪目，今天我们都是青结工】
  ……看了五分钟，林含秋决定不删帖了。
  算了，爱咋滴咋滴，看都被看到了，现在再删除会不会太怂了点？她这喷子形象不保,得ooc了啊！
  更何况她这帮黑粉说得也蛮有道理的。
  她又没在骂人，就是在陈述事实而已咯。
  想到这,林含秋一点都不紧张了,心安理得地退出论坛,也开始闭目养神。
  第二天一早,WAF寂静的基地是在狗哥的一声暴喝中醒来的。
  在餐厅打扫卫生的阿姨吓了一跳,看到怒气冲冲冲进门的狗哥，怕他吵到还在睡觉的孩子们，连忙轻声提醒：“小狗啊，你小声点呀，他们这段时间都累了，现在正睡着呢。”
  “睡着睡着，她有想过我吗？！”狗哥一听更气了，火冒三丈，直接在走廊怒吼一声，“Fall你给我滚出来！赶紧的！”
  哟，竟然还是来找小姑娘的——阿姨和那个叫秋秋的小姑娘还蛮熟的，人长得白白净净，漂亮极了。虽然她也不明白这小姑娘为什么大部分时候都戴着口罩，但是见人的时候都很有礼貌，嘴巴又甜，所以她对小姑娘观感挺好。
  现在见教练这么气势汹汹，明显就是来找小姑娘麻烦的，阿姨忙劝：“哎呀小狗呀，你不要这么凶嘛，有话好好说，别吓到人家的。”
  “吓到？她还会被吓到？”狗哥晃着手里的手机，冷笑一声，“她只要别把我气死我就谢天谢地了！”
  气死？
  阿姨一听就觉得是误会了：“怎么会呀小狗，我看秋秋平时也很懂事，你是不是搞错了呀？我看那个十七，还有甜橙，他们犯错还差不多呢，秋秋怎么可能哦。”
  “……”狗哥没想到在这还能有个帮林含秋说话的人，这回是真的被气笑了，“她平时还挺会做人啊，阿姨连你都被蒙骗了。”
  “怎么会？”阿姨活了五十多年，绝对不信自己看人的眼光不行，“小狗我看你是最近太累了，肯定是搞错了！秋秋她不是这样的人，你好好和她说话沟通。”
  狗哥直接把手机递到阿姨面前：“阿姨你看。”
  三十秒后，终于反应过来林含秋说了什么的阿姨：“……啧啧，这话说得……”
  “是不是很过分？”
  狗哥眼看着自己终于把阿姨拉到了自己阵营，连忙喋喋不休地开始数落林含秋，仿佛她已经不是自己的选手而是自己不听话的女儿，“我早就和她说过，不要吵架不要喷人，我们刚刚拿到冠军，本来现在外面就有很多眼睛盯着我们，结果她还说这样的话，不是就摆明了让别人来抓自己的小辫子吗？而且这话说出来也太粗鲁了一些，她一个女孩子，路已经很难走了，为什么还要——”
  “——我觉得秋秋这话说得好啊。”阿姨慢吞吞接上后半句话，“小狗呀，我不懂什么电竞的，但是我想你们也没有规定去比赛不能戴口罩吧？戴不戴口罩，本来就是一个人的自由嘛，这个人本来就是多管闲事，脑西搭牢的，秋秋那么细巧一个小姑娘还被这么说，实际上我看秋秋说得也没有错嘛。”
  狗哥：“？”
  阿姨心疼小姑娘，见狗哥神色复杂，又多说了两句：“而且小狗啊，你也说了秋秋是一个女孩子，在你们这里工作本来就辛苦，哎哟每天都要在训练室里待到那么晚，好几次我早晨来上班的时候她才去休息，多少不容易呐！现在拿到了冠军，结果还被人这么说，别说她了，连我都看得下去咯……再说她回得这句话也蛮有水平的嘛，你就不要说她了。”
  狗哥：“……”
  他被说得一时间有些恍惚。
  原来不是林含秋错了，是他错了是吗？
  阿姨正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好好想一想自己的劝解，只见走廊尽头的那扇门终于打开了。
  林含秋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地走了出来：“干嘛啊狗哥？”
  “哎哟秋秋啊，把你吵醒了是吧。”阿姨连忙走了过去，把林含秋往房间里推，“这段时间辛苦了啊，快点回去睡，好好休息……对啦你想吃什么尽管和阿姨说啊，阿姨做了给你放厨房，到时候醒来你可以热热吃了。”
  林含秋没想到基地阿姨也在，听她这么说，只觉得心里暖暖的，连笑容也变得甜美了三分：“哎呀阿姨谢谢你呀，我就不辛苦你啦，待会儿叫个外卖就行的。”
  小姑娘眼睛里还是迷迷糊糊的困意，却还能这么考虑到自己，阿姨更觉得保护照顾她自己责无旁贷，声音也变得愈发豪气：“不辛苦的！你们昨天拿了这个冠军才辛苦，我烧饭是应该的！快点说吧，不用客气咯，阿姨看到你就开心，恨不得给你做好多好多好吃的。”
  林含秋咯咯笑了：“阿姨你真好。”
  “那是当然，阿姨看到你就像看到自己女儿，心里很欢喜呢。”
  狗哥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的。
  这他妈的，林含秋怎么从来就没对自己这么温柔友善过呢？
  知道的人知道这是基地阿姨和选手在打招呼，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宣传什么新时代健康婆媳关系呢。
  他看了半天，终究是不忍心打断这温情一幕。
  等阿姨终于依依不舍地离开之后，他好歹有机会开口。
  “那个——”
  林含秋没有第一时间看向狗哥。
  相反，她的目光落到了狗哥身后的地上，刚才还甜甜的笑容取而代之是满满的慈爱。
  “哎哟，蝉蝉小宝贝，今天怎么这么早就醒啦。”
  林含秋拍了拍手，半蹲下身，一个毛茸茸的身影瞬间欢快地冲进了她的怀中。
  狗哥刚才想好的说辞全部被打断：“那个你——”
  “蝉蝉，你是不是觉得姐姐要被骂了觉得很委屈，所以来帮姐姐撑腰呀？”林含秋还是没理狗哥，自顾自在对着蝉蝉说话，“我们明明没有做错什么对不对？为什么要骂我们呢？你都觉得没道理呀，对不对？”
  蝉蝉水汪汪的圆眼往下微垂，乖巧地把小脑袋搁到了林含秋的腿上，嘴里轻轻呜咽了一声，似乎在赞同林含秋的话。
  林含秋摸了摸她的脑袋：“那你能不能帮姐姐和狗哥说一声，叫他不要说我啦？你就说姐姐也没说脏话，别人阴阳怪气我我还不能还口，真的忍不了哦。”
  蝉蝉眨了眨眼睛，顺着林含秋手指的方向回头，可怜巴巴地走到了狗哥的脚边，两只小爪子放在身前，端端正正地坐了下去，仰头看向狗哥。
  林含秋说：“拜托啦，别骂啦，要罚就罚吧，痛快点啦！”
  蝉蝉的眼睛湿漉漉的，十分应景地跟着“汪”了一声。
  这一人一狗就这么看着自己，纵然狗哥刚才心中有多大的仇怨，一时间都被可爱晕了脑袋。
  “……行吧。”半晌，他挥了挥手，最终一声叹息，“这次算了，我帮你去和联盟求情。千万不要有下次了啊。”
  “知道了。”
  今天少女身上的戾气极轻，被这么早喊起来也不生气，笑的时候眼角泪痣被晕染，显得格外熠熠生辉。
  “谢谢狗哥，我下次一定不会不小心用自己的大号留言了。”林含秋说。
  刚转头准备走的狗哥一口老血差点没吐出来：“……”
  下次？你还想有下次？
  他就不应该被她的假面迷惑。你真是想让我死啊，Fall！
  众所周知，得了冠军之后，便是源源不断的采访与活动。
  一直到将近一个礼拜之后，WAF战队终于迎来了自己第一个有空闲时间的晚上。狗哥大手一挥，拿着俱乐部先发下来的几万块钱奖金，带着一帮崽子们好好出去搓了一顿。
  吃饭的地方依然是他们常去的哥老官，因为新得冠军热搜上了好几轮，怕在外面被人认出来，猴哥还专门订了包间。
  然而，包间吃饭和堂食的感觉到底不太一样，没了热闹的氛围，大家胃口都没那么好了。他们飞快地解决完一餐饭，就去附近定好的ktv包间唱歌。
  有十七和甜橙这两个麦霸在，根本不用担心气氛搞不起来。在包间里头接受了一个多小时跑调污染之后，林含秋的耳朵根本受不了了，找了个借口出来缓缓。
  从卫生间门口出来的时候，她正好碰上了也出来上厕所的伏凛。这段时间太忙，两个人总是拼命赶场去参加冠军活动，说话的机会甚至比从前一起训练的时候要少。
  看见伏凛迎面走来，林含秋主动打了声招呼：“哎哟队长，这么巧呀也来上厕所？”
  伏凛眸光渐深，停下脚步，低低“嗯”了一声。
  巧吗？
  其实不巧。
  他是专门来找她的。
  林含秋看出他似乎有话想对自己说，反正也不想回去听十七和甜橙的鬼哭狼嚎，倒是主动先开口问了：“你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我……”
  伏凛嗓音微哑，喉结滚了滚，最终说出口的，却不是那句在心里想过千百遍的话。
  “嗯？”见他犹豫了这么久，林含秋倒是更好奇了。
  “十七和甜橙……他们唱歌真得挺烂的啊。”过了许久，她等来的却是这样一句话，“你别觉得奇怪，他们一直都这样。”
  “呃……”林含秋诚实道，“我也没觉得奇怪啊。”
  伏凛：“……那就好。”
  两人之间又陷入了一种诡异而尴尬的安静状态。
  往包间走到一半的路上，伏凛忽然又提起另外一件事。
  “这件事十七和甜橙他们还不知道，所以最好先别和他们说……”他大概是真的犹豫了很久，才决定和林含秋分享这个秘密，“淅淅他……他可能要走了。”
  “走了？”林含秋皱了皱眉，“走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暂时退役吧。”伏凛说，“这次决赛他状态不好，高层也给狗哥施压了，淅淅他自己也和狗哥表达了这个意思，就是他觉得他接下来可能不是很想继续打比赛了，想休息一段时间调整自己。”
  林含秋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这可能，就是自己那天晚上心底的某种预感吧。
  虽然从决定做电竞选手的那一刻起，她心里就十分清楚，日后这样的分别会在她的生活里成为常态——电竞行业更迭速度太快，每个转会期都是一次变动，人来人往走走停停，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但她没有想到，第一场分别会来得这么快。
  还是在他们刚刚拿到冠军的时候。
  说实在话，一直以来在基地里，淅淅恐怕和她有过最少交流的人。十七甜橙每天和她打着嘴炮，伏凛虽然没那么熟吧，好歹也有过给人家唱了一晚上歌的交情——但是淅淅，沉默寡言的淅淅，在这个版本里本应是c位核心的淅淅，其实是她了解最少的那个。
  她记得自己刚来WAF没多久，有个晚上他们在魔都的街头遇见了从前的中单Lay，那天好像是她离他们过去最近的一天——十七和甜橙都说了自己打职业有多么不容易，就连伏凛都底都被他们透了出来，只有淅淅，她一无所知。
  身边半开未合的包间房门里，断断续续传出鬼哭狼嚎的唱歌声。走廊灯光昏暗，头顶却是亿万片碎裂的镜子拼凑而成的绚烂的天花板，林含秋有些迷茫地抬起头，只在扭曲的镜像里看到自己困惑的脸。
  她想起了那天淅淅颤抖的右手腕。
  一直到现在，她都还不知道，那到底是病理性的，还是单纯因为他心态不稳定造成的恐惧。
  这一路走来，她好像总是太关注自己，而对身边的人忽视太多啊。
  林含秋听见自己轻轻叹了口气，耸了下肩，转头看向伏凛：“那你知道是谁会来我们队伍做ad吗？”
  伏凛摇了摇头。
  林含秋笑了下：“希望是个好相处的，能多让点钱给我。”
  她的笑容有些疲惫，有些倦懒。也许是因为最近采访太多太累了，累到都盖过了获得冠军的喜悦——也许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
  伏凛看着少女的眼睛。
  虽然灯光昏暗，但头顶镜子里的流光倾泻而下，光怪陆离的斑斓色彩中，他还是能清楚地看到她那双澄澈的眼睛。
  眼角的泪痣明晰动人。
  林含秋冲他弯了弯眼角，率先大步往前走去。
  走出几步之后，她忽然听见自己身后男人喊了自己的名字。
  “林含秋。”
  “……嗯？”
  “你不用担心。”伏凛说，“新ad如果不给你钱，我给你。”
  林含秋笑了：“谢谢你呀。”
  挺感动的，但是她现在难过的也不是这个。
  ……
  这天，他们一直闹到凌晨三点多才回基地。
  平时打游戏打到这个点倒没什么感觉，今天唱歌到这个点反而吃不消了，进基地大门的时候所有人都蔫蔫的，就连刚才仿佛还可以再唱五百年的十七和甜橙也彻底没了声音。
  他们之前在包间里喝了点酒，现在酒劲上头，每个人都恨不得立刻躺回自己床上好好睡一觉。
  林含秋的房间在走廊最尽头，所以是最后一个回房间的。她正要开门进房的时候，住她斜对面的甜橙眯了眯眼睛，忽然叫住她。
  “姐！”
  “干嘛？”
  “今天我哥……没和你说什么啊？”甜橙转头看了一眼走廊，伏凛已经进门去了，所以他放心大胆地打了一个响嗝。
  ——伏凛说的那可是秘密，林含秋一下子警觉起来。她知道甜橙肯定接受不了这件事，说不定一听就要去狂敲淅淅的门讨个说法，所以一定要先对他严防死守。
  甜橙见林含秋迟迟不说话，又咯咯地笑了：“姐你就别装了，我都看见他出去专门找你去了。”
  专门找她？
  他们明明是在厕所门口无意间碰到的好不好。
  林含秋停顿了半分钟才回：“没什么啊。”
  这点犹豫落在甜橙的眼中，却有了别样的意味。
  “哎呀，懂的懂的，懂的自然都懂。”甜橙语气暧昧，倏尔又拉开了门，释然道，“姐说真的，我和我哥认识这么久了，还没见他这么喜欢哪个女孩子过……你如果决定和他在一起了，一定要好好对他哦，我哥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这么冷酷，但他内心很脆弱柔软的其实，真的。”
  ？？？
  喜欢她？
  决定在一起？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有那么一瞬间，林含秋甚至以为是不是自己也喝多了酒，所以产生了幻听。
  她一脸懵逼地站在原地，直到甜橙都要关上自己的门进去了，才回过神来连忙叫住他：“喂！你把话说清楚啊，什么意思啊你这个话？”
  “啊？”甜橙转脸看到林含秋这么严肃的样子，愣了半天才开口，“我哥他出去……不是找你表白的啊？”
  “？”林含秋无语，“当然没有啊。”
  甜橙想到什么，打了一个寒颤，酒醒了大半，“不会吧不会吧，不会他从来没和你说过，你从来不知道吧？”
  林含秋莫名其妙：“知道什么？”
  “——我哥他在追你啊！”
  “哈？”林含秋的脸上写满一万个问号，“他在追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