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啊。”背后有人匆匆道歉。
  林歆抓起书包低着头快步出去了,顾尘坐在原地用手指摸摸嘴唇，勾了勾嘴角，笑着对道歉的人摆摆手。
  顾尘结账后,出门看到林歆在胡同里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他没追上去,只是在后面慢慢跟着她。
  天色已经暗了，胡同里没什么人，灰色的砖墙渐渐没入黑暗。秋风吹过，刚刚在屋子里积攒的热气逐渐被吹散,凉意渐起。
  前面女孩蓝白色的校服在暗色背景下，是唯一的亮色,非常醒目，顾尘渐渐加快脚步，奔赴向那个纤细的背影。
  *
  转眼到周五，运动会如常举行。
  重点班的学生们对运动会一向无感,反正都是倒数,加上已经是高三,如果不是学校强制要求,必须要坐在操场里观赛，大部分人应该都回教室看书去了。
  米八最忙,按照报名表在班级里张罗着找人去检录比赛，自己还报了跳远跳高等一系列最不需要体力的项目。
  800米比赛开始前,米八在班级看台上找到顾尘：“等会儿800米比赛，男生女生一起检录,男生先跑,女生后跑,我马上要去跳远,你一会儿带着林女神去检录，别忘啦。”
  顾尘坐在看台最后一排，手肘懒洋洋的靠在后面的台阶上，看着坐在第二排的林歆，女孩梳着马尾辫，腰肢纤细挺直，带着耳机，应该在听英语。
  他对米八点点头，表明知道了。
  米八比了一个手势：“加油！”走了两步又退回来，带着点羞涩的说：“对了，你帮我个跟林女神也说声加油！”
  顾尘无语的看着米八跑开，起身拎了瓶矿泉水下了几阶台阶，走到林歆身边坐下。
  侧头看到顾尘，林歆摘下耳机，微笑着等顾尘说话。
  顾尘把瓶盖拧开，递给林歆：“快要开始800米了，先少喝点水，一会就别喝水了。”
  林歆接过来，小口喝了一口：“谢谢。”
  “等会儿别勉强，跑不动就别跑了。”顾尘两个手肘压在膝盖上，侧头低声对林歆说。
  “那你会跑不动吗？”林歆带着笑问。
  顾尘轻蔑的哼笑了一声，明显不想回答林歆的问题。
  广播里传出800米检录的通知。
  顾尘起身把外面校服外套脱掉，只穿着白色短袖，林歆也要脱外套，顾尘按住林歆的手腕：“你先别脱衣服，你还要等一会儿才开始跑，会冷。等会你跑步时再脱，我帮你拿着外套。”
  林歆乖巧的点点头。
  白琳琳也站起来：“顾帅哥，加油加油！”
  顾尘朝白琳琳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带着林歆走向检录处。
  路上经过别的班，几个男生起哄着喊：“林女神，加油！”
  林歆微笑着抬头看过去，顾尘撇了一眼，不动声色的把她拉到自己另一侧，隔住她的视线。
  检录后，顾尘拉着林歆跟着他一起做热身动作，林歆做不到位的动作，顾尘严厉的敲她额头，让她重做：“做好热身，才不会受伤。”
  林歆摸着额头，低喊：“好痛！”
  顾尘轻轻哼了下：“娇气。”
  嘴里这么说，还是凑过去看了看林歆光洁白皙的额头，看看是不是敲红了。
  学校的操场跑道是标准的400米，800米正好两圈，起点和终点是在一起的。
  男生800米马上开始，顾尘出发去起点前，微微弯腰看着林歆，笑容张扬，说：“我去比赛了，你不说说点什么？”
  林歆抬头对着顾尘笑着说：“加油加油！等你拿第一！”
  顾尘眼睛直视着林歆：“在终点等我！”
  指令枪响，少年起跑，顾尘跑得很轻松，腿长步子大，频率也快，很快就和另外三个体育特长生成为第一梯队。
  到了第二圈，第一梯队明显已经遥遥领先，不过第一梯队这四个人一直没能互相拉开距离，前后交错。
  重点班的同学们从来没有在运动会中参与成为奖项的竞争者，此刻都纷纷站起来，大声喊着为顾尘加油。
  最后一个弯道，顾尘在四个人中排名第二，跟前面第一名只差一米左右的距离。
  林歆站在终点跑道旁等着，双手交握放在胸口，紧张的看着顾尘紧跟着第一位的男生转过弯道，来到直道，做最后的冲刺。
  第一位的男生咬牙冲刺，终点越来越近。
  林歆禁不住张开双手放在嘴边，大喊：“顾尘，加油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到林歆的加油声，顾尘突然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步伐频率加快，在离终点不到十米的距离超过前面的男生。
  林歆激动得双手握在唇边，看着顾尘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几大步冲过终点，向她跑来。
  少年迎着阳光，眼睛里反射的光芒比阳光还要亮。
  林歆全力迎着顾尘跑过去，眼睛里有发自内心的笑容，扶着顾尘小臂喊：“顾尘，你太厉害了！”
  顾尘伸手虚虚扶着林歆，怕她跳摔了，笑着看这个平时文静的女孩又蹦又跳，：“好啦好啦，小意思啦。你保存点儿体力，等会儿你还要跑800米呢。”
  米八从后面冲过来，一下子趴在顾尘背上，揉着顾尘的头发：“我爱死你了，尘子！”
  福子和万里也不知从那里冒出来，大喊：“尘哥牛逼！”
  顾尘被他们压在地上，抬头看着林歆，大笑着喊：“林女神，救命啊。”
  林歆被这些男生挤到外围，笑着站在一边，看他们几个闹成一团。
  阳光下，绿色的草坪，红色的塑胶跑道，男生张扬的活力，女孩甜美的笑容，比阳光还要明媚的青春气息。
  女生800米很快开始，顾尘把福子轰走，自己拎着林歆的外套，抱着臂站在起点等林歆。
  女孩身形单薄，步伐轻盈，跑得不算快，不过速度稳定，开始没什么优势，到了第二圈慢慢开始反超前面已经没什么体力的赛手。
  “林女神，加油！”
  重点班同学都被顾尘夺冠激发出热情，此刻都站起来，大声呐喊。
  林歆因为一直练习舞蹈，在体力上是有优势的，她觉得自己还有余力，慢慢加快速度。
  第二圈后半圈过弯的时候，林歆试图超过前面的人，两个人不小心身体撞了一下，林歆被绊倒在地，膝盖和手肘重重的摩擦过塑胶跑道上粗糙颗粒，一片刺痛。
  顾尘本来双手叉腰放松的站在终点，盯着林歆的身影。看到林歆摔倒，他猛得站直，大步跑过去。
  观众席上也一片惊呼。
  米八此时正在弯道附近，立刻跑过去，扶着林歆慢慢站起来。
  林歆忍着痛试着活动下脚腕，感觉关节和骨头应该都没事儿，对米八笑了笑，接着往前继续跑起来。
  此时，林歆已经从前五名，掉到后几名。
  因为疼痛，女孩跑步时已经有明显的一瘸一拐，脸色也苍白得很。
  顾尘跑到林歆旁边，跟着她的速度慢慢跑：“不要跑了，停下来，我送你去医务室。”
  林歆额头上都是汗珠，呼吸急促，断断续续的说：“不用，我还能再坚持一下。”
  顾尘面无表情的没再说话，慢慢跟着林歆跑到终点。
  迈过终点，顾尘立刻拉住林歆手臂，一手搂住女孩腰肢，弯腰用另一只手搂过膝弯，直起身把林歆抱起来。
  那个绊倒林歆的女孩，跑过来在身后道歉。
  顾尘面无表情的撇了她一眼，转身向医务室大步走去。
  米八跟过来，小步碎跑跟着顾尘，急急的说：“哎呀，林女神，你没事吧？哎呀，你这胳膊都破了一片，哎呀，膝盖上裤子都磨破了，血都透出来啦……”
  白琳琳也跑过来：“林女神，你还好吧？”
  林歆精神松懈下来，此时感到腿上和手肘一片火辣辣的痛，她努力维持微笑：“没事儿，应该就是擦伤，骨头没事儿的。”
  顾尘一直没说话，刚刚跑步被汗湿的白色短袖贴在身上，此刻清晰的看出肩背肌肉用力的轮廓。
  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紧绷的嘴角露出一丝隐忍克制的情绪。
  医务室里，医生说不用这么多人，留下一个就可以了。
  看着顾尘一副沉默的样子，米八和白琳琳嘱咐了林歆几句，自觉的离开。
  医生试着让林歆动了动腿脚，说骨头没问题，只是手肘和膝盖的擦伤有点严重，仔细的做了消毒，敷上药，裹上几层纱布。
  还要在观察室里留一会儿，林歆披着校服坐在医务室的检查床边。
  顾尘走进来，面无表情的站在林歆身边，低头看着托盘里给林歆消毒用过带着血的药棉。
  林歆抬头看顾尘侧脸，笑着说：“本来以为能拿个名次的，没想到反而受了伤。”
  顾尘转身拖过一把折叠椅，面对着林歆坐下，手肘压在膝盖上，低着头好一会儿没说话。
  “为什么要坚持跑？”顾尘声音低哑。
  椅子比检查床低，顾尘又低着头，林歆只能看到顾尘后颈短短的发茬，她感觉到顾尘情绪不好，知道他是为自己担心。
  尽量不让疼痛影响自己，林歆柔声说：“就差那么一点点了，就算没名次，跑完也算是完成比赛。”
  “很重要吗？”
  “嗯，什么?”
  顾尘抬头，自下而上对上林歆双眼：“完成比赛很重要吗？”
  林歆张了张口，没说出什么。
  “跑之前，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不要勉强？”
  顾尘手指小心翼翼的拂过林歆手肘上的纱布：“这世界上，没什么比你自己更重要，一场比赛根本就不值得。”
  林歆低头看着眼前的男孩，在自己原来的世界里，她从未想过自己是不是重要。可是他总是在告诉她，她比什么都重要。
  林歆有一阵失神。
  门口传来敲门声，米八伸进半个身子，小心翼翼的说：“林女神好点了吗？那个，1500米马上要开始了，尘子……”
  顾尘头都没回：“不去了。”
  “啊？”米八立刻蹿进来：“尘子，为什么啊？”
  “不为什么，不开心，不想跑。”顾尘无所谓的向后靠在椅背上。
  “可是……”米八快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