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呲对
作者:兮兮的西    更新:2022-03-03 21:55
  果然,广禄嘴角弯了弯,她心里松了下来。
  原来主子们都爱谄媚这一套,比起妖妃来,她觉得自己更适合当个佞臣或是奸妃。醒悟到这一点,她可真是开了天眼。她只管往嘴头上抹蜜,主子们都能被哄得高高兴兴。
  尤其是广禄,回回都跟欠他银子没还似的。要是说两句好听的他就能放过她,可不是桩好买卖?
  广禄知道她哄人,可打心里愿意听她这么说。高兴之余不忘了敲打她,“你这话把乾清宫那位放哪里呢?人家才是天下共主。”
  素格有些尴尬,巴结过了头露馅儿了。装傻充愣指东到西道,“主子这么早进宫,一定有大事要办,奴才就不耽误您了。”说着福了福,猫腰侧身要走。
  广禄见她耍滑头要溜,等她要错过肩头,头也没回凉凉的道,“怎么,还没当上娘娘就翘尾巴?”
  什么?素格走出两步才悟出不对,就说这二爷一露面准没好事。
  缩脖子低头回到广禄身前,急切的想打听,广禄嘴角冷笑,“万岁爷昨晚不是刚应承你了,爷这儿给你来贺喜呐!您琢磨着,宫女子给位分能给多高?常在?贵人?”
  素格又惊又急,脑袋一片混沌。她睡不好脑筋就不清楚,被广禄一吓,虽还是稀里糊涂也知道他没有骗她,昨儿皇帝好像真说要给恩典来着。原来是这么个恩典啊!
  好嘛,人真是走了窄道回不了头。倒霉的事一个接一个来。
  她没想到皇帝真动了这个念头,有时候在慈宁宫也碰上皇帝打量的目光,都是冷冷的就转过去了。她是个后知后觉的,自己讪讪的就过去了。皇帝打第一回见她就敲打她让她守本分,她可从来不敢忘。
  这是怎么回事,她守着规矩,皇帝却动了她的心思。
  见素格呆怔,脸上辨不出喜悲,广禄只当她是乐意的懵圈。他以为是因为素格进过慎刑司,从那出来的人都知道害怕,所以哪怕原先不肯当娘娘,如今可算是心里拐过弯来了。这就算升发了,能不高兴吗?
  他气急败坏不管不顾道,“贵人怕不知道,您阿玛已经起复了,在北边上了战场。您说怹上战场您就能封贵人,要是打了胜仗,您这位分,会不会就能奔到嫔位了?对了,做了贵人,您还能指望皇帝替您抬旗,以后不用拿我当正经主子,心里是不是更觉得畅快?”
  素格进宫到如今,头回听到阿玛的消息,心里忍不住难过,广禄夹枪带棒的一通呲对,搁平时她就忍了,这时偏不想忍,
  “二爷可别小瞧奴才阿玛,奴才阿玛血水里拼了一辈子,打个胜仗还不容易?阿玛在前面拎着脑袋给奴才挣位分,奴才觉得比着恭妃她阿玛南边儿平匪患的功劳,提拔奴才封个妃位不为过吧?”
  她声音响亮,甬道里来来往往的太监宫女都能听见,她也不怕,只觉得越说越敞亮,“戏文里都说雷霆雨露皆是天恩,奴才出息了,主子您不是该替奴才高兴吗?您做奴才主子,奴才没觉着不痛快,您不做奴才主子,奴才也觉不出畅快。就这么着吧,横竖一条命由不得自己。主子您忙着,奴才回去等旨意去。”
  她破罐子破摔,终于将一肚子晦气吐个舒服。只是一头走一头泪珠子直掉。
  她高高仰着头,高高的宫墙将碧蓝的天挤成一道缝,紫禁城的天真是蓝啊,就是离她太远了,摸不着够不到。她在苍穹之下,小小的,只觉着自己跟往来的宫人们,就像沟渠边的蚂蚁,日日辛苦劳作,可谁知道哪天就被人一指头碾成了齑粉。
  广禄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生天。
  她这是什么意思?真想给那个活不了多久的皇帝陪葬?自己得知消息大早上过来告诉她,结果被她一通怼。她连奴才主子身份都不顾了。
  你忙着攀高枝,你攀去!嫁吧,你嫁皇帝去吧,爷管不着,也不拦着你的好姻缘!
  他站在长街中间,惘惘然不知身在何处。往来宫人远远望见怡亲王铁青一张脸,吓的四顾仓皇而逃。
  “二爷。”
  终于抬眼一瞧,是蓝溪嬷嬷在面前笑盈盈的行礼。
  打小在宫里是蓝溪嬷嬷瞧着他长大,比贵妃还疼他些。他怔怔的,问道“嬷嬷怎么在这里?”
  “太后近来睡不安稳,太妃来请安,亲自熬的百合杜鹃汤,说是安神补脑的。”觑了眼他额头一层蒙蒙的汗,“爷自己要在意自个儿身体,太妃日日惦记,有空了来宫里陪太妃用膳。”
  太后不乐意他们母子多见面,借口说自己身子康健,让皇子们多用心差事,没事就别递牌子请安。太后带了头,一概只大节、千秋节才召见,太妃就只能巴巴的盼着,母子一起吃顿饭都没机会。
  怡亲王点头空答应一声,“娘娘喜欢茯苓饼,我府里的厨子新作的,送去尝了可好?”
  蓝溪嬷嬷道,“可不喜欢的跟什么似的。没舍得多吃,夜里当小食呢。”
  怡亲王点点头,贵妃以前陪先帝看折子晚了,夜里会加一餐,用些酒酿跟小食。这个习惯至今没改。
  瞧着广禄踏步而去的背影,蓝溪嬷嬷叹了口气。
  跟广禄顶嘴的那个宫女她认得,太妃那会儿就喜欢,想留给广禄。可太后作梗,非留了当宫女伺候。方才两个人拌嘴,广禄气成那样,她瞧着都心疼。她们小爷从来没受过人这样的呲对。
  可她是过来人,一眼就能瞧出,郎有情妾无意。
  蓝溪嬷嬷慢慢往回走,心想回去得跟太妃合计合计,早早儿的再寻个好的赐婚吧,许成了亲广禄就能忘了她。
  入夜飘起了蒙蒙的细雨,白日晴的那样,到了擦黑雨却落下来,沉沉的一天云霭。雨丝落久了聚堆儿,滚成珠子在叶子上晃悠,最后吧嗒一声掉下来,钻到青石缝隙里汇成细流。
  果然应了那句,谁知哪朵云彩里有雨。
  各宫都下了钥,长长的甬道罕见人影,偶尔有当差的路过,手里一小盏气死风灯照亮脚下,滢滢的泛起一团水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