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作者:王小枪    更新:2022-03-03 17:41
  这段时日,郭家最大的喜事,莫过于郭郭怀孕了,而郭靖依旧疲于奔波在医院和黄蓉之间,今天临下班的时候又被黄彩云叫过去接了几个急活,回到出租屋的时候,整个人已经累瘫了。
  他掏出钥匙打开门,疲惫不堪地走了进来。一天的劳累,他连鞋都懒得换,直接走进厨房,找吃的,找了会儿,发现什么都没有,他问了句:“什么吃的都没有?”
  客厅里,电视开着,黄蓉敷着眼膜,闭着眼睛在听电视:“谁知道你几点回来?你也没说。”
  郭靖没说话,接好了水放在煤气灶上,准备煮泡面。火一打着,他就从厨房里走出来,往沙发上一瘫:“话都没劲儿多说一句。”
  “住院总都累回家了,收了几个急茬这是?”
  黄蓉话音刚落,郭靖像是看到了什么,突然一声不吭了,他一动不动地盯着茶几旁边的垃圾桶。
  见郭靖一直没回应,黄蓉把眼膜揭了下去,看他还睁着眼,疑惑地问:“没睡着怎么不搭话呀?我和你说话没听见啊,累傻了?”
  郭靖就像是没听见一样,起身抽了一张纸巾,到垃圾桶里垫着捡起来一个八喜牛奶冰激凌的小圆筒,像是看着一针毒剂:“他来过咱家?”
  黄蓉一怔,马上过去接:“他不知道你对牛奶过敏。进来的时候就剩一点了,你给我,我扔出去。”
  她的手刚伸过去,郭靖的手已经提前松开了,啪,冰激凌筒掉到了垃圾桶里,黄蓉接了个空。
  “什么时候来的?”郭靖面无表情地问。
  “一个小时之前。”
  “什么时候走的?”
  “半个小时之前。”
  “有事吗?”
  “没事。”
  “没事来家里干嘛?”
  “没事就不能来了?”一句一句顶着问顶着说,黄蓉也有点不高兴了。
  郭靖看着她:“有什么事在外头不行吗?”
  “你什么意思?”
  “你觉得我什么意思?”
  黄蓉终于忍不住了,劈头盖脸地问:“在外头干什么行,干什么不行?来家里怎么了?这家不管租的买的,有一半是不是我的?我的朋友送我回家,路过上来坐坐歇歇聊聊怎么就不行了?”
  厨房里的水开了,郭靖沉默着起身往里走。
  黄蓉是个炮仗,轻易不上天,点着了就得爆了才算完,她突突突地说:“我做贼了还是出轨了,我偷情了还是让你捉奸了,你审犯人呢?你刚才那些话问的什么意思我听不懂吗?你以为除了这儿我再没地方上床了?”
  这句话把郭靖从厨房里逼了出来了,他站在厨房门口,说:“他不是挺有钱的吗?怎么连个窝都不给你搭?吃软饭都吃到咱家来了,我替你害臊我一片好心你怎么听不明白呢?”
  “你再说一次。说。你不说今天晚上我跟你没完!”黄蓉一下子站了起来,走到郭靖面前,眼对眼地死死盯着他,“说。”
  郭靖闭着嘴,较着劲:“你让我说我就说?不说。”
  “我他妈让……”黄蓉话还没说完,叮铃铃铃,手机响了,她走过去拿起来一看,是肖锐,没等她反应过来,郭靖就大步流星地冲回了卧室,把门咣地一声摔上了,紧接着,里头传来了两只鞋砸到地板上的声音。
  黄蓉说不出来的烦闷,她一把将手机扔到了沙发上。
  晨风,带着阵阵花香微微吹来,吹起了黄蓉轻柔的发丝。和她一起出了单元门的还有郭靖,昨夜的事情明显让俩人有了些隔阂,两人彼此沉着一张脸,都憋着不说话,就这么一路到了医院,然后分道扬镳。
  一整天,郭靖都黑着一张脸,更别提下班后看见黄蓉一溜烟就钻进了肖锐的车里,心情更是糟糕到了极点。适逢曾鲤叫他去撸串,借着撸串的劲,他把自己喝大了,一路歪歪倒到地就那么回到了家门口。
  他喝得眼睛都直了,翻着包找钥匙,但怎么都找不到,他拍拍自己的脑袋,还是想不起来去了哪里,索性放弃开始敲门,一下,两下,三下……一直没人给他开。
  郭靖急了,开始拍门:“开门,是我,钥匙丢了,开门啊,我手机也没电了,不放心你从猫眼里瞅瞅我,你什么意思啊?给我开门啊你!”
  屋里就像没人一样,没人搭理他。郭靖越说越生气,从拍门变成了砸门,边说边哭,边哭边说,最后开始踹门,一边踹一边哭一边骂,骂黄蓉也骂自己:“是不是那孙子又在里头呢?我说说也不行啊,我小气怎么了,就说你一句你就急了,我牛奶过敏他非要带着冰激凌上门,他这是欺负人打我脸你不明白吗?你是不是傻呀黄蓉,你给我开门啊!”
  郭靖又踹出一脚,一下子没站稳,自己摔到了门上,他抱着门,啪啪啪地拍着,抹了一把眼泪:“要搁以前我早走了,我怎么就不走,我为什么就非得死皮赖脸在这儿耗着不走啊?医学院毕业那年,曾鲤像个大傻子一样,拿着个问题到处问人,说再过十年、二十年,你喜欢现在的自己吗?我怎么知道喜不喜欢我自己,我就知道我还喜欢你!现在,要是十八岁的我站在旁边,看着咱们,看着我,一定嫌我特窝囊,窝囊废!我讨厌自己!我不喜欢我自己!都这么多年了,我为什么还他妈那么贱地缠着你!你为什么不能让我恨死你忘了你?为什么让我还一直惦记着你?为什么!”
  郭靖哽咽着哭了起来,正哭着,突然一个声音从他头顶传来,劈头就问:“发什么酒疯呢?”
  他抬头一看,两张正义的脸正紧紧地盯着他,是警察。
  “这我家。我忘带钥匙了。我家。”
  吱呀一声,门终于开了,但出来的不是黄蓉,是一对情侣,男人心有余悸地指着郭靖,对警察说:“就是这个神经病,踹一晚上的门了,就是他!”
  “你们谁?这是我家呀。”郭靖完全懵了。
  男人旁边的女人都快哭了,带着哭腔说:“这是我们家!你家不是住楼上吗?少爬一层楼吧你!”
  夜,静谧如水。
  已经回到家的郭靖,驼着背坐在沙发上,他抱着一个大茶缸子,里头的水已经被他喝没了;而黄蓉,抱着一个枕头,站在一边,没有说话。
  客厅里的大灯没开,只有门厅的射灯亮着,发着微弱的光。
  郭靖的酒醒得差不多了,他低着头,双眼看着茶杯,顿了顿,还是他先开了口,声音很轻:“医院有个支援基层的项目。在海南,两个月回来。产科要出个人,下午我报名了。”
  黄蓉沉默着,没有吭声。
  “正好。咱俩都能静一静。”
  黄蓉站在原地,依旧一言不发,半晌,郭靖站起来,艰难地走进了自己的卧室,把门关上了。
  天边已经微微擦亮。
  一夜无眠的郭靖趿拉着拖鞋,穿着睡衣,头发乱糟糟的,站在黄蓉卧室的门口,他抬起手来想敲门,但最终还是没有落下去。
  而卧室里,黄蓉同样一夜无眠,她睁着眼睛,静静地望着窗外。
  天已经大亮,收拾好一切的郭靖,拖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在黄蓉的视线中,一步步地走出了小区。
  医生的每个早晨都在赶时间,郭靖走后,嘴里咬着半个苹果的黄蓉已经穿戴整齐。她从厨房里用夹子夹着一块烤好的面包片,往餐桌的盘子里一放,随后几步走到冰箱前,拉开门的瞬间,她愣住了。
  冰箱里上下数层被塞得满满当当,有熟食有蔬菜,有水果有豆浆,有肉有蛋有酱菜,还有她最爱吃的三明治和包好的饺子,应有尽有,琳琅满目。冰箱的小灯泡上还贴着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一行字:我走了,冰箱里可以进牛奶了。
  啪,黄蓉把冰箱门合上了,心里一阵说不出的难受。
  ***
  两个月后。
  “嗡嗡嗡嗡嗡——”一个暴力冲击钻的钻头顶在墙上,砂石四溅,尘土飞扬。
  黄蓉戴着郭靖骑小摩托时的头盔,自理能力已经超凡脱俗,她驾轻就熟地钻着阳台一角的墙壁,冲钻、抽拉、打孔、削洞、顶膨胀螺丝,直至安装、悬挂,随后一个可折叠的自行车被她完美地挂到了墙上。
  摘下头盔,她一路来到厨房。厨房里的燃气灶上已经火焰腾腾,一口砂锅、一口铁锅,都咕嘟咕嘟地炖着肉和汤,黄蓉像个经验老到的厨子,一手掀开锅盖,一手抄起案板上切好的葱姜蒜末,一把撒进了炖腔骨中。
  今日是郭靖回来的日子,餐桌上已经被黄蓉摆满了种类丰富的冷热荤素。
  不消一会儿,郭靖就回到了出租屋中,刚回来的他明显黑了一圈。他在黄蓉笑容满面的目光中,看着眼前这顿丰盛的午餐,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洗好手,坐到餐桌前,他抱着那盆刚刚出锅的炖腔骨,又啃又咬:“除了忘记放盐,什么都好。这肉挑得也好,肥的地方不腻,瘦的地方不柴,真的真的,炖的时间也到位,你看这小骨头都酥了。”
  “没放盐还这么能夸,我以为你走俩月再回来,没以前那么虚伪了。”黄蓉冷眼旁观。
  “没放盐当然得夸了。做菜熬汤,淡了不怕,就怕咸。就像两个人搞对象,关系淡点没关系,留点分寸,往后想亲热,那都是随意的事情。想快就快,想慢就慢,主动权都在你手里。要是一上来就怀了孕,这关系就不好处理了。汤淡了还能放盐。要是先齁了再加汤,麻烦不说,也不是那个味儿了。”
  “含沙射影。我就知道你憋不住。”
  郭靖吸完了最后一口骨髓,摆摆手:“没有没有,有话我就明说了,咱俩我还用影射吗?这俩月我也想通了,换位思考,我要是你其实也烦我自己。你说得对,咱俩都是独立的个体,你和肖锐之间是好是坏,都和我没关系。”
  黄蓉颇为吃惊地望着他,郭靖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干嘛这么看着我?抽纸给我递一下。”
  “我们同居了。”黄蓉故意骗他。
  郭靖愣了一下,他看看黄蓉,随后哦了一声:“跟我想的差不多。”
  “你还是变了。我以为你一回来就要问,你一问我就告诉你。可你偏偏不问,你不问吧这事儿就不太好说,显得好像是我做贼心虚,要跟你坦白什么。我虚什么?我干嘛要虚呀?”
  郭靖点头:“对对,咱不虚。正大光明奔向新生活,独立女性追求自己幸福的事儿,就算面对曾经一往情深的前夫,也犯不上遮遮掩掩。我一直喜欢你这个嘎嘣脆的劲儿。什么时候结婚?”
  “先订婚。快了下个月,最慢也是这季度。我只要能休假,他随时。”黄蓉夹了筷子肉,放嘴里。
  “又得存钱凑份子了。你说我该给你们随多少钱合适啊?”郭靖滋滋地喝汤,头也不抬。
  “谈钱多伤感情。到时候你只要别去祸祸,我给你钱。具体多少你说个数吧。”
  郭靖这才把头抬了起来:“要不叫那个谁,帮咱们把这屋明年的房租付了吧?”
  吃饱喝足,郭靖抱着一杯咖啡靠在门框上,欲言又止地看着穿戴好准备出门上班的黄蓉。因为工资替他爸补了股票的窟窿,他还是没忍住,张口问她借了五千块钱,黄蓉有些疑惑,但还是递给了他一张银行卡。
  熟料,这张银行卡却成了黄蓉发现他秘密的重大突破口。
  晚上,他先是见了老于,然后又见了陈小南。吃过饭,他一回到家,黄蓉就笑眯眯地望着他,一脸洞幽察微的表情,郭靖被她看得有些发虚。
  “什么时候好上的呀?”
  “什么?谁?”郭靖被她问得有些懵。
  “大老远从海南回来刚第一天就不着家,约姑娘了吧?”黄蓉直勾勾地看着他,一脸微妙的表情,“四十六分钟之前我收到了酒吧的刷卡消费短信,那费用顶多两人使用,男人,肯定不至于让你借钱请客。我查了那酒吧,离家就算走路也就二十分钟,但你一小时后才到家,你是先送姑娘回了家,自己才又回来的吧?一回来就急着见面,隔一宿都忍不住,这位姑娘是不是长得特好看?”
  郭靖挠挠头,避重就轻地说:“老于。他喝多了打不着车,我叫了个车绕半圈路,先把他送回去,怎么就非得是个异性呢?”
  “还不承认。”黄蓉向他摊开手,“我也别冤枉你。咱俩可以打个赌。把你的手机拿出来,看看最新的微信是发给谁的。我猜内容是‘我到家了’,时间是五分钟之前,地点是在楼底下,你要是不服,把手机拿出来就能证明我在瞎掰。敢吗?”
  一时间,郭靖竟无语凝噎。
  黄蓉笑眯眯:“谁呀?长得比我漂亮吗?比我小几岁?都说男人的审美几十年不变,和我长得一样吗?是不是也是我这么长的头发?说话呀你。手机拿来,给我看看照片呗。”
  郭靖躲着闪着,连连招架,实在推托不过,他正要说话,突然手机响了,黄蓉伸手就抢,郭靖的手慢,一来二去,她猛地把手机抢到了手里,将手指头竖在嘴边,做了个嘘的手势,大拇指轻轻地摁开了“免提键”,电话里头顿时传出了陈小南的声音:“说话方便吗?嗯?说话呀你?”
  黄蓉惊得下巴都要掉了,她怎么都没想到,打这通电话来的,居然是陈小南。
  其实,一个月前,在海南支援基层的郭靖因为急需仪器,医院便派了陈小南过去,所以,这次的海南之行,陈小南也算参与了进来,俩人在海南整整共度了一个月。
  黄蓉用手挡着嘴,小声地说:“兔子不吃窝边草,怎么连实习生都骗呀你?”
  挂了电话,郭靖坐在沙发的另一端,喝着一罐啤酒,跟个没事人似的。
  黄蓉倒是来劲了,她拿着他的手机,一张张地翻看着他的照片,里面大多都是在海南拍摄的。她的视线最后落在了一张陈小南和郭靖的合照上,她用手在屏幕上连着点了两下,看着放大的陈小南的脸,嘴里啧啧啧地说:“怎么看怎么像我小时候,黑眉毛弯眼睛,一个品种。你就不能换一款啊?”
  “三十饺子初一面,从小吃习惯了,口味不好改呀。”郭靖思绪飘着。
  “什么时候好上的?在海南的时候?你怕什么呀,你坐过来,这又不是出轨,聊聊。孤男寡女,是不是在海南的时候?”
  “算是吧”。
  “什么叫算呀?”
  郭靖有些含糊:“是不是的我也不太确定啊。”
  他是真的不太确定,他只知道临回前的一晚,他们一众人在海边开欢送会,一飘人都喝多了,他和陈小南也是。第二天一早,他光着身子在酒店醒来,就看见了满地乱扔的衣服,除了自己的,竟然还有女式的,他当时就觉得不对劲,但他万万没想到,几秒钟后,陈小南就那么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
  听他说完,黄蓉倒显得落落大方:“我说怎么管我借钱呢?是不是喝多了又把一条龙的账给结了?吃饭喝酒五星级酒店,回来还得请女朋友泡吧,行侠慷慨,仗义疏财,你又不肯吃软饭,是得问前妻借点。够吗?”
  “不够我自己想办法。”
  “是得自己想办法。要不然过两天等咱们搬走,除了在医院还真不好见面了。”
  “搬走?”郭靖惊诧。
  黄蓉点点头:“房子快到期了,房东要提前要收房,说他儿子要结婚。最多十天半个月吧。”
  “我记得那日子,怎么这么快会到期呢?再说房东不是老王吗,他连孙子都有了,什么儿子结什么婚?骗谁呢?”他脑子一转,明白了,“肖锐弄的,小人之心。是他想结婚。他什么时候拜老王当干爹了?”
  黄蓉白他一眼:“你急什么,没合了你的意吗?正是热恋的时候,你不去跟女朋友同居?”
  “谁女朋友啊?”
  黄蓉眼睛睁得老大:“你是不是气糊涂了?陈小南啊!”
  别说,乍一看,陈小南还真是有点像黄蓉,差不多的身高,同样扎着的马尾,就连走路的步伐也有些相似。第二天中午,端着饭去妇产科找姐姐的黄蓉,一进妇产科就看见了同样也晒黑了一个色号的陈小南。远远地,她细细地打量了她一番,除了相似,陈小南还有些她没有的,比如年轻。看着她的背影,不由地,黄蓉发出了一个感叹。
  下了班,黄蓉刚一回到出租屋就收到了一份快递,她仔细看看,发现收件人是郭靖。她拿着快递盒在阳光下观察,发觉快递盒子已经被磨破了,里头露出了一个角,她小心翼翼地将里面的东西拽了出来,她定睛一看,是避孕套。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有些咬牙切齿地蹦了一句:“牛奶对橡胶,这是赤裸裸的过敏报复呀。”说完,她拿着避孕套走到了储物柜边上的抽屉旁,从里面翻出一个针线盒,捏了一根缝衣针出来。阳光下,针尖寒光闪闪,她就那么朝着避孕套狠狠地戳了下去。
  郭靖下班回来后,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招呼着有他的快递,郭靖一听,一下子有劲儿了,过去一把抄起快递,走回了卧室,黄蓉见他那副迫不及待的神情,啪地一下愤愤地把手里正在吃的一包薯片给捏碎了。
  隔天清早,郭靖换了一身颜色明亮的新衣服,仔细摆弄着自己的头发,直到理好了捋顺了,才一路走到客厅,正在换鞋的黄蓉眼尖,一眼就看见郭靖不同寻常的异样:“新衣服够骚的,小女朋友的品位还是得练。”
  “我自己挑的。是不是特显嫩?”郭靖挑了挑眉。
  “白大褂也盖不住你的骚,穿成这样是要干什么去?”
  郭靖一边穿运动鞋一边说:“劳逸结合,临床医生最容易猝死,休个假,出去耍一天。”
  “今天临床科室组织体检,你们都不检了?”
  “天天都在医院,没灾没病,有什么可检的。心花怒放比锻炼健身对身体好多了。”郭靖的语气不咸不淡,听不出来是不是故意要气她。
  正在这时,黄蓉的电话响了,她接了起来,带着点故意的劲儿,说:“知道了,这就下去。早饭又买好了?幸亏我家里没吃。”
  挂了电话,她看着郭靖:“去哪玩啊?要不要捎你俩一段儿?”
  “不必不必,我们骑自行车,健康。没车的小屌丝,健康的屌丝。”
  黄蓉
  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
  晴空万里。湛蓝的空中,除了飞机,偶有几只鸟飞过,一片云彩都没有。郊区一个山坡陡而斜的山道上,正在爬坡的郭靖力气都快耗没了,他站起来艰难地蹬着自行车,朝着陈小南喊:“快到了没?”
  陈小南轻轻松松地骑在前面:“再翻俩坡就到了,你行不行啊?”
  原来,他们的终极目标是俩坡后面的小溪边。赶到那里的时候,郭靖整个人都快累散架了,他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看着陈小南把户外烧烤装备一一整了起来。
  烧烤架、木炭、串、调料……不消十几分钟,她已经全部搞定,烤起了串,除了肉串和玉米,烤架上她还烤了根滋滋冒油的茄子。
  郭靖歇够了,凑过去,看着还在忙活着烤串的陈小南,欲言又止。最终,他还是磕磕巴巴地开了口:“不是我非要较劲,起码我得心里有数吧。是不是,这种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咱不能这么糊里糊涂的,这不行啊。”
  陈小南蹲在他对面,烤一个吃一个,啃完了一个玉米后,她落落大方地看着他:“你到底想问什么?”
  “睡没睡呀?”郭靖大睁着眼睛望着她。
  陈小南冷哼了一声:“多大个事啊,你至于吗?睡了怎么着,不睡又怎么着。我不用你负责,又不会追着让你娶我。”
  “你怎么这么想?”郭靖有些意外。
  “那我该怎么想?”
  “咱俩是同事,要是没什么意外,没准会共事一辈子。这事处理不好,以后还怎么见面?”看见陈小南一脸茫然,郭靖赶紧补充解释,“是这样。虽说年龄差距不是特别大,但有时候我还是觉得我像你爸,起码是叔叔辈儿。假如咱俩真的好了,假如啊。你想想,再过几年你想干点什么,我都陪不动你了,我连大夜班都快顶不下来,别说和你唱通宵,去了KTV新歌榜的前一百页里我一首歌都不会唱。你现在倒是图个新鲜,真等到结了婚……”
  “师父你开什么玩笑呢?”陈小南张大了嘴巴,“谁跟你结婚啊?我这辈子不结婚,不生孩子。”
  “不结婚你和我这儿耗着干什么?你不要孩子,我得要啊。我是个传统的人。”
  “没劲。”陈小南低头吃着茄子。
  “什么意思?”
  陈小南不理会他,看看表,然后说:“抓紧烤,快到点儿了。再有十二分钟四十秒,我来到这世上就整十八年了。”
  顿时,郭靖瞠目结舌,他并不知道今天是她的生日。
  十二分钟四十秒后,陈小南蹲在一个点燃了生日蜡烛的小蛋糕前,双手合十地许了个愿。郭靖蹲在她旁边,看着她一口把蜡烛吹灭,问:“你到底多大了?”
  “永远十八。还想知道什么?”
  “叫我来了才告诉我今天你生日。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无趣。”陈小南切了一声,“这些问题一点都不浪漫,没意思。”
  郭靖看看她,不轻不淡地问:“你对我印象怎么样?”
  “特烦你。刚实习那些时候我还盼着你摔断腿,来不了医院。怎么盼都没戏,你命还挺硬。后来经过了那次病人投诉的事,就没以前那么讨厌你了。烦归烦,好多了。”她看看郭靖,接着说,“总体来说,你缺点比优点多。嘴碎,唠叨,烦人。你怎么那么烦人呢?嗯?”
  郭靖看着她,她也看着郭靖,渐渐的,陈小南的语速越来越慢,近近的距离下两人就这么相互对视着,睛里逐渐有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陈小南往前凑了一下,眼看着就要零距离了,郭靖还是躲了。
  “怂。”陈小南不屑了一句。
  “谁怂啊?”
  “你不喝点酒连主动亲个嘴都不敢。睡都睡了还这么怂。”
  “你别激我。”郭靖咬着牙。
  “怂包蛋。怂货。怂人一个。”
  郭靖一下子抓住了她的肩膀,陈小南一点都不怕,主动扬起了脸,眼看着似乎正要有所动作了,郭靖反倒是缩了,正在这时,他的电话响了。
  “黄大夫?”陈小南看着他掏出的电话问道。
  郭靖看了一眼,说:“你爸。”而后,他接起来毕恭毕敬地叫了一声陈副院长,电话里说了几句什么后,郭靖把电话从耳朵上拿了下来,递给了陈小南:“找你的。”
  陈小南一脸诧异:“找我?”
  从郊区回来,郭靖就被陈副院长叫进了办公室,不过不消十分钟,陈副院长就一脸温和地亲自把面色凝重的郭靖送了出来。原来,陈副院长看出了女儿的小心思,但他并不同意陈小南和郭靖在一起,所以他给郭靖介绍了个女孩,希望他去见见。
  陈副院长的“好意”郭靖不能不领,只能硬着头皮去见了,好在陈小南知道了这事后,配合着他演了一出渣男劈腿的戏码,把相亲对象吓得一溜烟就跑了,这才把这事给硬生生地压了下去。
  而另一边,肖锐在笼络了吴汉唐去他们公司工作之后,又向黄彩云抛出了橄榄枝,希望她能去他的私立医院工作。黄蓉把这件事转达给黄彩云的时候,黄彩云想也没想就拒绝了,用她的话来说:“第一次听说私立医院还有假期,工资奖金都涨一倍,一星期只上三个半天的门诊,这哪是打工,分明是受贿。我不去。”
  “去不去您自己拿主意。肖锐的原话我只负责捎到位。”黄蓉点点头,又说,“其实,我也不想让您去。我姐夫在那儿我就觉得别扭。”
  “他这不是挖人,是示好。我和你姐夫都是加油站,你才是终点。”自从上一次昏厥之后,黄彩云就变得不再像以前那么尖锐和冷硬了,说话动作、行为举止,都有了一些润物细无声的变化。她观察着黄蓉,又问了一句:“你对他印象怎么样?”
  “还行吧。”黄蓉回着,眼睛却有些走神。自从知道郭靖和陈小南今天出去约会,她这一整天都有些心不在焉。
  “还行?和郭靖比呢?”
  一提到郭靖,黄蓉回过了神,说:“一个狮子,一个双鱼;一个是煎牛排,一个是小米粥。不是一个物种,没什么可比性。”
  “东西不一样没关系,得看你想吃什么。”
  黄蓉想了想,看着黄彩云,说:“郭靖有女朋友了。”
  “他也有坐车坐累了的时候?”黄彩云很意外。
  “换加油站了呗。”
  黄彩云看着她,叹了口气:“没人会陪着你一路开下去,总有到站那一天。什么时候该上车,什么时候该下车,你自己心里拎得清楚。”
  黄蓉刚想说什么,叮铃铃铃,电话响了,她一看,是肖锐。
  从黄彩云家出来,已是傍晚,肖锐的车就停在小区的院子里,黄蓉走过去,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肖锐看着她,很自然地说道:“好运街新开了一家煎牛排的馆子,厨子和牛都是进口的。去试试?”
  黄蓉想了想,说:“我今天想喝点小米粥。”
  “前头有家山西菜,倒是近。”肖锐将车开动了起来,“怎么突然想吃这个了?”
  黄蓉没说话,若有所思地看着前方,肖锐也不再问,他将车直直地驶向了一家西北风格的饭馆。
  饭馆热热闹闹,黄蓉在肖锐诧异的目光中,喝完了一整个粗瓷大海碗的小米粥。
  “你怎么了?”肖锐看着她一反常态的样子,忍不住问道。
  黄蓉咧开嘴,看他:“牙缝里有菜叶子吗?”
  “你是聪明人,咱们不绕弯子。你这几天和以前不一样了,我能猜猜吗?”肖锐态度依旧温和有礼。
  黄蓉眼皮一耷,口气变了:“和郭靖没关系。还猜吗?”
  “那就没事了。”肖锐话音刚落,黄蓉就拿起了旁边的纸巾,擦了擦嘴:“饱了。撤。”
  出了饭馆,肖锐提前把车门打开,护着黄蓉上了车,俩人擦肩而过的一瞬间,肖锐扶了一把黄蓉,顺其自然地说了一句:“回我家吧?”
  黄蓉转头看着他,很认真地问:“有事吗?”
  “一个朋友送了瓶红酒,一起尝尝?”
  “明天还得早起开会。请不了假的那种会。改天吧。”
  肖锐没说话,轻轻地为她关上了车门,还是将车开到了她和郭靖所住的小区里。
  车一停,黄蓉就自然地把安全带解开了,她正要伸手去拿手包,肖锐却一下子攥住了她的手,黄蓉把他的手拿开,说:“红酒不是还没喝吗?你这是上头了?”
  刹那间,肖锐突然一把抱住了她,想要强吻她,黄蓉不断闪躲,最后她一个用力,一把将他推开了:“疯了你?”
  肖锐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我是疯了,我早就疯了!你今天才知道?”
  这几句话推了黄蓉一把,她伸手就要拉开门下车,肖锐一把拉住了她:“你要是走了我也跟你进去,我不知道我今天怎么了,我没喝酒我也没疯,我一点别的事也没有,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这样,你觉得奇怪,我自己也不明白。”
  他尽可能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我也不想自己像现在这样。找个女的结婚,一点也不难。但是找你,太难了。我劝过我自己,算了,可你就是我心里的一个疙瘩,解不开,死疙瘩,到死也解不开了。你心里有事,我也是。对不住。”
  黄蓉一直看着肖锐,沉默着。
  肖锐拉着她的手慢慢地松开了,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轻轻地说:“抱歉。”
  黄蓉的眼神也有些柔软了:“是我不好,你做得够好了。我也不知道今天怎么回事,不好意思,肖锐。”
  说完,她还是拉开车门,下车一路走远了。
  车内,肖锐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整个身子靠在了车背上,疲惫地叹了一口气。
  深夜,黄蓉独自一人静静地站在卧室的窗边,出神地看着窗外。小区里,路灯亮着微弱的光,她一直目不斜视地看着单元楼正前方被路灯照亮的那一块空地。
  已经凌晨一点了,那里一个人影都没有。
  这一晚,郭靖终究还是没回来。
  ***
  翌日,行政大会议室里,开展了一堂电子多媒体档案编研技巧的培训课,各科室的医生除了值班的,基本上都来了,而产科,除了陈小南,一个都没来。黄蓉从门外进来,一眼就看见了已经在大会议室后面坐好的陈小南,她一路走了过去,坐到了陈小南的身边。
  陈小南很有眼力见,马上礼貌问候,黄蓉冲她笑着点了点头,而后开始认真听起了培训。
  培训结束已经到了中午,眼见到了吃饭的点,陈小南主动约了黄蓉一起去食堂吃午饭。
  食堂里,陈小南端着两杯鲜榨橙汁,给黄蓉面前放下一杯:“郭老师说果汁里您就爱这个。我刚才亲眼看着,没叫她们给加糖。”
  说完,她在黄蓉旁边坐了下来,她的头发和衣角在坐下的一瞬间,随着轻轻飘扬了起来,黄蓉的鼻翼轻轻地嗅了嗅,说:“郭老师送你的香水还不错,就是单一了些,他也就知道这么一种牌子。”
  陈小南下意识地看看自己的肩头,坦诚道:“您和他之间,什么都不瞒着。”
  “瞒。自从跟你交往以后,他连几点回家都不肯说了,没准跟着小女朋友,他也做不了主,是不是?”陈小南刚想说话,黄蓉的嘴快,跟着又补了一句,“知道你爸那边有不同意见,郭靖让我保密,我谁都没说。”
  “谢啦。”陈小南微微一笑。
  “你会做饭吗?”黄蓉看看她,喝了口果汁,问。
  “家常菜,算吗?”
  黄蓉点点头:“你会做最好。郭靖虽说勤快,但下手重,炒的菜炖的汤老是太咸,说多少遍也不听,这对你的肾脏不好,你也是学医的,心脑血管就不说了。”
  “他没怎么给我做过。”陈小南抿了抿唇。
  黄蓉像是没听见她说了什么一样,只管说自己的:“一日三餐,他尤其喜欢做早饭。七大碗八大碟,有时候等你醒了,会误以为这是晚饭。奇怪吧?早饭有什么好做的?我也不知道一个人为什么这么不喜欢睡懒觉,人和人不一样,他能,我就不行。下了夜班第一件事我就是关手机盖被子拉窗帘睡到自然醒,他不是,越熬越精神。你跟着他一起值夜班,你知道吧?”
  “是吗?”听她说着这些,陈小南吃饭的动作越来越慢。
  “慢慢你就都知道了。不熟的时候都是装的,熟了就暴露了。别看他平时咋咋呼呼的,心眼比谁都小。除了半夜小便不冲马桶,还有强迫症。洗澡之前地漏里一根头发都不能有,我和他在一起这么多年,鸡毛蒜皮的小事,唯一吵的架就是因为这个。我看你也喜欢扎辫子,别把头皮绷得太紧,太紧往后容易掉头发。”
  陈小南放下了筷子,不吃了,她静静地听着。
  黄蓉继续说:“他是个典型的双鱼,缺点比优点更明显,结婚前和结婚后像两个人。有时候你会怀疑是不是找了一对双胞胎,弟弟太不争气,连个媳妇也不好找,哥哥义薄云天出来帮着泡姑娘,追到手就过继给郭靖了。人是个好人,就是碎叨,有时候是不是觉着他特烦?”
  “您呢?有多烦他?”陈小南忽然问了一句。
  “一眼都不想看见他。”黄蓉想也不想地回答。
  “可就是还想再见着。”
  黄蓉不吃了,看着她。
  “我不喜欢什么都绷着不说,有什么说什么,人活那么累干嘛?你喜欢他,你还在乎他,那你干嘛不告诉他?”陈小南看着她,说得颇为诚恳,“我要是您,我就把心里想的每句话,每个字,都说出来。他要是不听我就追到他家里,揪着他的耳朵,哪怕用刀顶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告诉他。不管他听不听,我反正说完了。我不后悔。”
  “我也不后悔。”
  陈小南嘴角微微一扯:“后不后悔的,您自己高兴就行。要是您一直都这么装着,高兴的是我。除非您真的不怕。”
  倔轴使然,黄蓉顿了顿,说出来的话还是叫着劲:“我怕。我就怕他离了我再找不着女朋友,现在都找着了,我就放心了。虽说幼稚点吧,也是个直性子,我也不讨厌,再说郭靖那人就喜欢照顾小女孩,般配。祝你们好好的,不吵架。我吃饱先走了再见。”干脆利落,话一说完,黄蓉起身就走了。
  她一路大步流星地走着,心里百感交集,有些说不出来的感受。
  径直穿过门诊大厅,她走到了急诊中心的医生值班室门口。科室的门微微地开着,她有些奇怪地瞄了一眼,只见门缝里夹着一条彩色的丝带,她轻轻推开门,顺着丝带往里一看,只见里面完全变了个样子,气球彩带,遍地玫瑰,浪漫满屋。
  她刚走进去,还没来得及惊愕,身后的门便被啪地关上了。黄蓉转身一看,穿着颇为正式的肖锐站在门背后,深深地望着她:“不等了。不想等,我也等不起了。今天来,我要求婚。”
  “你是不是喝酒了?”黄蓉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低压九十高压一百二,脉搏心率都是九十,滴酒没沾,我会为现在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负所有的责。我和你也不是第一次认识,我的心意不多说了,你现在点点头,明天上午咱们就去领证,民政局我已经提前约好了。”
  “我刚吃完饭我还得马上去坐门诊,你没事吧?”黄蓉眼睛一眨不眨,很明显,这个求婚太突然,她被吓到了。
  肖锐一往情深地凝视着她:“我知道急了一些。结婚和抢救一样,越拖病情越重。要是你觉得太突然,二选一,后天一早,我们直飞日本蜜月旅行,我问过科室,你有三天的休假,足够了。签证上次你说办了没用,现在有用了。”
  “第二呢?”黄蓉直愣愣地问。
  肖锐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把它掀开,一个亮闪闪的钻戒赫然出现在她眼前:“求婚的戒指你先拿着,三天以后,你要是想好了,戴上它,我们就在东京举行婚礼,你不会见到你不愿意见到的人。如果你要是后悔,还回来,再把戒指还我,我还等着你,等到你愿意嫁给我为止。”
  黄蓉在原地愣了良久,而后她一声不吭地转过身,背对着肖锐,从衣柜里拿出了白大褂往身上穿。
  肖锐站在她的身后,言辞恳切:“人生不是医科大学的毕业考试,非要争个全校第一,万人景仰。这些年每个人过得好不好,只有自己知道。”
  “我的听诊器见没见?帮我找找。”穿好了白大褂的黄蓉,对他的话充耳不闻,自顾自地找起了听诊器。
  肖锐接着说:“婚姻更像是择业,瞅准了哪个科室,最好马上决定,等来等去,拖得越久,心就越慌。”
  “麻烦让一下,是不是掉桌子底下了?上午还在这儿来的。”黄蓉还在翻找。
  “黄蓉。”肖锐叫住了她,“你是不是还忘不了郭靖?”
  这一句,黄蓉听了进去,她停住不动了。
  肖锐深深地看着她,说得诚恳之至:“还是那句话。三天以后,要是还想着他,戒指给我,就当这些话我没说过,咱们重头再来。”
  黄蓉犹豫了一下,随后伸手把他手里的戒指一拿,拉开门出去了。
  屋内,肖锐冁然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