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夜阑谣悠
作者:昔三    更新:2022-03-02 12:45
  给小妹把被被角都掖好,王凝之坐在床边,给她轻轻拍着。
  也不知道是为了啥,从回家开始,小妹王孟姜就缠着自己,不肯回自己屋里去,没办法,王凝之只好让她睡在自己屋里。
  “小妹,有什么心事啊?老七不在,没人会给你出去胡说的,告诉二哥吧。”
  “二哥,你以后成婚了,是不是就要搬出去住啊?”王孟姜嘟着嘴,小脸上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哀愁。
  “不会吧,大哥不也没搬出去住?除非是要去外地赴任,才要换家吧?”王凝之很认真地回答。
  “可是,大哥现在已经不和我们住在院子里了,自己去了那边的院子住,他的屋子也成了书房。”王孟姜嘟囔着,似乎对王凝之没理解自己的意思而感到焦躁。
  “哦,你是这个意思啊?”王凝之笑起来,摸了摸她的脑袋:“大哥是搬到别的院子里了,毕竟是有家室的人,跟我们住一起多有不便,再加上咱们这小屋子,自己住没问题,两口子,以后还会有孩子,多少有些小了,那边的院子大,再说了,也没几步路,你想去找他玩,随时过去呀。”
  王孟姜摇摇头,“我去过几次,大哥都在和大嫂聊天,我去了就要照顾我,很麻烦。”
  “而且,大哥现在也不怎么回来咱们院儿里,我总觉得他现在越来越严厉了,都不敢上去找他玩。”
  “嗨,你呀,想这么多干嘛,而且你也想错了呀,”王凝之笑着说道,“你去的时候,他们照顾你,不是应该的嘛?大嫂毕竟刚来我们家里不久,你又每天在谢府读书,接触得少,你是觉得,他们对你,就像对一个客人一样,对么?”
  “嗯。”王孟姜点点头,“以前我去找大哥,都是他在一边读书,我自己在旁边玩,可是现在大哥虽然还是那样,大嫂却总要陪着我,反而不自在。”
  王凝之倒了杯热水,轻轻把小妹扶起来,给她喝了一口,“这就是不熟悉的缘故了,大嫂是怕你觉得怠慢,又怕你自己孤单,也不想让大哥觉得她不照顾你,所以才会这样,以后大家要在一起生活很多年,慢慢就不会这样了。”
  “至于大哥,”王凝之翻了个白眼,“他可不是因为成亲了,才变得严厉,那家伙本来就是块石头,还是那种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现在又当了官,整天板着脸,别说对你严厉了,就算是在爹娘那里,也见不到一张笑脸,你不用管他,人还能和石头讲道理的吗?”
  王孟姜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眨了眨眼:“所以,熟悉了就不会了,对吗?”
  “对,”王凝之点点头,“越熟悉,当然就越轻松,所以啊,你不用觉得过去大哥院儿里不舒坦,你去的多了,大嫂会熟悉你,你也会熟悉他们那个小家,以后自然就轻松了。”
  “那二哥你呢?”
  “我?”王凝之耸耸肩,“你觉得,你谢姐姐现在还跟你不熟吗?”
  “很熟了。”
  “那不就是了?不过到时候啊,就和大哥这里不同,估计是你不愿意去我的院子里。”
  “为什么?”王孟姜愣了一下。
  “因为以后,住的更近了,你谢姐姐抓你读书,就更方便了,也不用担心晚了耽误你回家,你的苦日子怕是要来了。”
  “啊?”王孟姜小脸顿时就苦了下来,“那是不是,我要请假也不行了?”
  “嗯,”王凝之沉重地点点头,“你想啊,到时候你说自己身体不适,然后她就亲自过来,到你屋里来教你读书,而且,”王凝之一脸深沉,“你大概不清楚,你谢姐姐,跟着王兰学了些医术,到时候说不得还要亲自给你诊脉,发现你是装病,课业还会加多来惩罚你。”
  “她现在毕竟是谢家人,就算是惩罚,也不好意思对你过于严苛,可到时候她要管教你,就连爹娘都不好给你求情。”
  “不会吧?”王孟姜哀叹一声。
  “所以啊,我给你一个建议,要不要听?”王凝之眨眨眼,用一种很神秘的口气说道。
  王孟姜急忙点头,抓住王凝之的衣袖:“二哥,快教我。”
  “转移注意力啊,你想想,如果到时候你谢姐姐有别的事情忙,是不是就顾不上你了?”
  “怎么转移?”
  “就比如说,嗯,”王凝之沉吟片刻,“比如你七哥和谢玄,不好好读书练武,偷偷上街去玩之类的。”
  “他们怎么会呢?”
  “要是有个人,给你谢哥哥桌上留了张纸条,上头写了一句,吾乃桂阳快刀手,听闻会稽小霸王天下无敌,特来挑战,若几时不到,便算小霸王认输,你觉得谢哥哥会偷溜出去吗?”
  “一定会的。”王孟姜眼前一亮,“所以,这张纸条其实也可以故意找别人代笔,免得被人发现是我?”
  “哪儿用那么麻烦,换只手写就好了,反正江湖中人嘛,桂阳快刀手,不见得是个多有文化的,字丑点才更好。”
  似乎想到了未来的场景,王孟姜笑得开心,又摇着王凝之的胳膊,“二哥,你给我讲故事听好不好?上次那个故事我都看完了。”
  “好,今儿给小妹讲一个新的故事,故事的名字呢,叫做海的女儿。”
  王凝之吹熄了灯,躺在一边,轻轻给小妹拍着被子,声音和从窗户里透入的月光融为一片,银色的光辉,洒落在屋里。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片一望无际的大海,大海的深处呢,有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这里面住着……”
  在熟悉的声音里,王孟姜回到了以前经常被二哥哄着睡觉的日子里,闭上了眼睛,幻想着自己进入了那个美丽的世界,脸上挂着甜甜的微笑,进入梦乡。
  ……
  “在一个遥远的山村里,住着一位猪妈妈和她的三只可爱的小猪。妈妈每天很辛苦,小猪们一天天长大了,可还是什么事都不做。
  一天晚上,吃过晚饭,猪妈妈把孩子们叫到面前郑重其事地说:“你们已经长大了,应该独立生活了,等你们盖好自己的房后就搬出去住吧。
  三只小猪谁也不想搬出去住,更不想自己动手盖房子,又不能不听妈妈的话。于是,他们开始琢磨什么样的房子。老大先动手了。
  他首先扛来许多稻草,选择了一片空地,在中间搭了一座简易的稻草屋,然后用草绳捆了捆。“哈哈!我有自己的房子了!”老大乐得欢蹦乱跳。
  第二天老大搬进了自己的新家,老二和老三好奇地前来参观。老二说:“老三,你看大哥的房子,也太简陋了,我要盖一座又漂亮又舒适的房子!”
  放下笔,王凝之喝了口茶,满足地坐在门口的坐垫上,听着里头书房,谢道韫的声音传来,平和又轻柔:
  “子曰:弟子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
  接下来,则是王孟姜清脆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跟着朗读。
  “这句话的意思呢,就是说,我们要孝顺父母,尊敬师长,说话注意场合,且要言而有信,与大家和睦相处,亲近友爱之人,做到这些以后呢,再来学习文化知识。”
  “是!”
  “首先,弟子呢,有两个意思,其一是指学生,其二是指小孩,入,则与出相对而言,读书在外舍,家人在内,谨呢,指的是……”
  缓缓走到门口,沿着走廊,王凝之笑了起来,眼前挂着的,可不就是自己给王孟姜以前做的小宫灯么,六个面上是差不多的图画,却又一丝丝差异,风吹过的时候,宫灯一转,就好像是连环画一样。
  冬日的阳光落下,虽不能驱散寒意,却也能给人一点淡淡的温暖。不远处的竹林水塘,也似乎变得柔和了些。
  如今,贺家的事情总算是结束了,司马道生应该也给身在建康的会稽王去了信,接下来,就看朝廷和征西军的博弈了。
  至于自己,也要在这几天,去代替忙碌的大哥,接待那些来家里年前拜访的亲朋们。
  那接下来,最重要的,就是怎么找个合理的借口,把这些麻烦事推出去,三弟年纪也不小了,该学着和这些人家长里短了。
  年轻人嘛,总要多给些机会,让他成长。
  “又想什么呢?”好听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王凝之回过头来,却见到在屋檐下,谢道韫俏生生地站在那里,手里还拿着几张纸,一件鹅黄色的大衣,被阳光点亮,身上多了些温柔。
  “我在想,我们什么成婚才好。”王凝之笑了笑。
  谢道韫脸上一红,一瞪眼,像只小老虎,又左右瞧了瞧,没别人在,这才走上前来,声音很低:“你就不能稳重些?这,这种事情,自然是要长辈说了算的!哪儿是我们商量的?”
  牵了牵她的手,谢道韫微微一挣,却也没有甩开,而是随着王凝之走进院子里,沿着林间小路而行。
  “唉,这就是最麻烦的事儿,今年军中事务繁杂,你爹估计过年才能回来,我也不能大年三十的,把你娶进家里来啊。”
  “你做梦!”
  瞧了一眼她气鼓鼓的脸,王凝之忍不住笑了起来,“好,不说了,好吧。”
  “今天,小妹居然问我,以后与你,嗯,成亲之后,”谢道韫脸红异常,却还是轻声慢语,“还会不会教她读书了。”
  “哈哈,这小丫头,昨天晚上就缠着我讲故事,还很担心以后我们也会搬出去住,没人搭理她。”王凝之笑呵呵地回答。
  “你不要这么大意!小妹聪明伶俐,有时候学起东西来,甚至不比王献之差,只不过,越是聪明的女子,未来的烦恼也就越多,”谢道韫皱了皱眉,“眼下她还这么小,便要担心着这些,足见心思细腻。”
  “就像贺家姐姐一样,一方面担心家里,一方面又操心着自己,经过这次事情,贺家声誉,生意,都在下降,未来她能嫁的人,想必也不如过去。”
  王凝之轻轻拽了拽她的手,说道:“不用担心这些,人各有自己的缘法,贺姐姐本就是个有些软弱的性子,她爹娘想要她高嫁,即便是以后真成了,她难道不会受欺负么,要我说,还不如找个家世一般的,人也老实的,以后一方面要靠着贺家,一方面也没那么多花花肠子,两人才能相守相伴。”
  “至于小妹,”王凝之‘哈哈’一笑,“你这担心可就多余了,她心思偏重这话不假,可她却不会是贺元新,人的性格,与家里环境密不可分,王家既没有攀亲富贵的长辈,也没有利欲熏心的子弟,她可能温柔,却不会软弱。”
  “再说了,她是我爹娘唯一的,最小的闺女,王家的掌上明珠,还是我王凝之的妹子,谁敢欺负她?”
  “与其担心她会像贺元新一样,还不如担心她会像你一样呢。”
  “像我怎么了?”谢道韫一瞪眼,扯住王凝之的手,把他搬了过来。
  “唉,”王凝之叹息一声,“若是像了贺元新,自有家中照拂,不会让她被人欺负,可是像了你,那以后又才高,又骄傲,文治武功,谁还敢娶她?”
  “令姜,你要明白,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幸运,能遇到我的。”
  看着王凝之认真严肃的神情,谢道韫‘呵呵’冷笑一声:“我看确实不需要担心她会像了贺元新,应该担心的是,像了你一样,自大又自恋,一辈子最大的爱好就是欺负人,若是再过些年,她嫁了人,没几天把夫婿给打得下不了床,我看看你到时候怎么说。”
  “哼,”王凝之不以为意,回答:“那当然是要怪她的夫婿了,堂堂大丈夫,连自己的娘子都哄不好,还要打起来,打起来就算了,还打不过,这不是个废物是什么,若真是这样,他就配不上我家妹子!我家里也不会让小妹嫁给这样的人!”
  “所以,”谢道韫的笑容变得危险起来,“你是打算整日里哄骗于我,让我傻乎乎地瞎高兴呢,还是打算勤练武功,能打得过我?”
  “啊,”王凝之愣了一下,“我打算多给你讲些故事,我们一起品味这世上千般美好,万种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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