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惊醒
  看着他那张故作镇静的脸孔,舒然只觉得好笑。
  明明前两日他们才刚刚吵过一架，现在还在冷战期呢，他却能当做没事人似的质问自己。
  凭什么？
  收回视线,舒然默默地盯着电梯门,不动声色地透过黑沉沉的镜子观察着唐明洲脸上的神情。
  困惑,尴尬，失措，讶然。
  什么都有，别提有多精彩了。
  周一泓站在两人当中,看到唐明洲对自己投来疑惑的目光，再看一眼身旁的舒然,面向正前方，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低低地开口回道：“刚从海大回来……合作的事情得交接一下，所以特地带上小舒一块儿学习。”
  听了这话，唐明洲脸上的神情算不上多好看,却比之前缓和了许多。
  他转过头,轻声地回了一句“嗯”,又问周一泓,“这位就是你之前说过的，海大今年的毕业生？”
  周一泓没想到唐总对她还有印象,考虑到自己下周即将被调往山东接手新的工作，因此对于唐明的这番疑惑,他抱着极大的耐心和善意，替舒然做了一番推荐。
  “没错,就是她！”他说话的时候,眼神在舒然脸上顿了两秒,细细打量一番继而道：“小姑娘虽说经验不足,但是胜在肯学习，能力可以培养，难得的是有这份心……现在的年轻人……”
  话未说完，只听唐明洲忍不住从鼻腔里轻轻地发出哼地一声。
  三个人的密闭空间内，这声轻哼不轻不重地正巧落在了周一泓以及舒然本人的耳朵里头。
  周一泓收住嘴，默默地观察着唐总此时此刻的神色，似乎带了一丝不屑？
  他略一思索，也对……众业人才辈出，最不缺的就是学历好踏实肯干的员工。
  在这里，学历是垫脚石，能力才是话语权——这个最简单的道理周一泓早就明白了。
  他有些懊悔自己刚才那番话说得不合时宜，回过头透过镜子观察了一眼舒然的表情。
  好在她很平静，默默地垂着眸子，似乎并没有听到唐明洲的那声嘲讽。
  为了缓解时下的尴尬氛围，周一泓清了清嗓子咳了两声，复又扭头问舒然，“对了……待会儿咱们去哪儿吃饭？”
  明明不过半分钟的电梯，舒然觉得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听到周一泓的那声询问，她回过神扯了扯嘴角，漫不经心道：“随意吧，我都可以……”
  话音刚落，只听“叮——”地一下，电梯大门打开，他们终于到楼层了！
  舒然几乎是跳了出门，抚着胸口不声不响地轻轻喘气。
  周一泓跟着她走了出来，见此在她身后帮忙拍了拍背。
  “好了，你赶紧进去把东西放好……我在门口等你。”
  舒然生怕再对上唐明洲那张冷冰冰的脸孔，点了点头脚步加快往办公室走。
  推开门，戴优优和宋鹏正收拾着文件准备下班。
  见她进来了，戴优优停住手里的动作上前问，“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老大呢？”
  舒然将文件搁置在办公桌前，一颗心仍扑通扑通乱跳，脸颊绯红。
  “组长在门口……怎么，你有事？”
  “我倒是没什么事，刚才在茶水间明明瞧见你和老大一块儿进的门，怎么现在就你一个人，我是奇怪多嘴问了一句。”戴优优说着话，朝她眨眨眼，露出别有深意的笑容，“你们俩出门一天，现在才回来呐？”
  舒然“嗯”了一声，怕她多想，又解释说：“我们去了海大，交接接下来项目相关的工作。”
  戴优优听罢，挥了挥手，“好啦，和我说这么多干什么，我又没问你。”
  还讲不讲理了，这不是典型的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舒然气得鼻子都歪了，这人真是没法儿沟通！
  一旁的宋鹏见了，同样忍俊不禁地笑了出声，片刻才恢复正色道：“我们俩刚才正商量着叫上老大，一块儿再吃顿散伙饭，舒然……你要一块儿来吗？”
  有他们俩做陪衬，这顿饭总归不至于太难吃，舒然当即点点头回应说：“来来来，当然来了……一起走吧。”
  戴优优见她面露喜色，疑虑地望了两眼，喃喃道：“你开心个什么劲儿啊……老大都要走了，我还以为你得躲起来哭呢……”
  “好好的没事我哭什么？”舒然真诚地问。
  “你说你哭什么？”戴优优撇了撇嘴巴，显然一副“懒得听你辩解”的神色，挽上宋鹏的胳膊，三人一块儿走出门。
  等到了门口再一看，哪儿还有周一泓的身影。
  戴优优觉得奇怪，回头复又问她：“然然，老大人呢？”
  舒然也觉得不好意思，心里正纳闷着他人去哪儿了，摸出手机准备给周一泓打个电话问问，正巧包里传来叮咚一声响，是信息的提示音。
  她拿出手机看了看，果不其然是周一泓的来信。
  ——临时被唐总叫来开会，看来散伙饭得推迟了，你先回去吧，不用等我了。
  他倒是有心情开玩笑，舒然默默地在心底翻了个白眼，收起手机对戴优优和宋鹏解释了一下情况。
  戴优优一听这话，也不再坚持，三人在公司门口道了别，舒然坐上了公交车，晃晃悠悠地往家的方向开。
  窗外的天渐渐暗沉下来，华灯初上，这座城市的夜晚缱绻又温柔。
  车窗打开，晚风吹过车厢，夹杂着一丝烟火的气息。
  回到家里，外头的天色一片漆黑，只余几盏零星的路灯透着昏黄的光线。
  舒然放下包包，一屁股坐了下来，整个人仿佛累瘫了，浑身无力地仰躺在沙发上。
  屋子里没有开灯，她睁着眼看着几道光影从天花板上闪过，心里浮浮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包里的手机在这时忽然响铃大作，她被吓了一跳，惊得坐直了身子，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是周一泓的来电。
  犹豫之间，舒然将电话接起。
  话筒那头的背景音十分安静，周一泓应该已经结束完会议，或许是在车里，或许是在他自己的办公室。
  舒然如是想。
  周一泓的这通电话没别的意思，就是临走之前不放心，特地又叮嘱了她一番工作的事情。
  舒然握着手机默默地听着，时不时地“嗯嗯”应了两声。
  挂电话之前，周一泓结束完工作的话题，恢复了寻常的口气对她道：“行了，没别的事了……就这样吧。”
  舒然咬着唇，犹豫数秒艰难道：“组长，谢谢你。”
  “谢什么。”周一泓朗声笑道，“是你应该的……加油干吧。”
  收了线，舒然的心思仍沉浸在刚才的话题里，神色恍惚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人一旦胡思乱想以后，时间便显得特别漫长。
  她看着墙上的时钟指向九点，明明到了该睡的时间，却不知怎么回事，竟睡意全无！
  床单、被套等物品被她扔进洗衣机里通通洗了个一干二净，将地板擦拭了两遍，每个角落都舍不得放过，最后甚至把厨房里的瓶瓶罐罐全都整理了一遍，终于把所有能做的事情都做完，等回过神来，已经是半夜了。
  舒然回到房间，抱着枕头睡下，这才有一点疲惫的感觉。
  正昏昏欲睡之际，放在床头的电话嗡嗡地震动起来。
  迷迷糊糊地摸到了手机，舒然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连眼睛都没睁开，划开接听键喃喃道：“组长，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咱们明天赶早成吗？这大半夜的……”
  话筒那头静了几秒，然后挂了。
  舒然潜意识里以为又是周一泓的来电，直到意识到不对劲，强撑着睡意爬起身看了看手机。
  通话显示那一栏，“唐明洲”三个字彻底吓得她浑身惊醒。
  舒然握着手机，手指停在那串号码上面，却怎么也摁不下回拨键。
  整颗心犹如坠入了湖底一沉再沉，后半夜彻底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