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荀柳慢慢起身,走到门口拉开一条缝，只见院子里有个小小的身影正抡起锄头在院子中央刨地,而少年脚边便是那棵桃树。
  她目光闪了闪,这才想起自己前不久说过要在这里种一棵桃树的话。
  他今早是特意为了这个出门的吧？
  她看着少年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矫情。
  他出身非凡又身负血海深仇，早晚也是要离开,现在若早些去云松书院求学,便能早学一分救命的本事，她又有什么理由因此伤心,应当是替他高兴才对。
  她想了想,忽而深呼一口气,拉开房门迈步走了出去。
  这土地许久未种花草,时日长了土质异常夯实,轩辕澈刨了许久才刨出一个浅浅的小坑,他伸手擦了擦额上的汗，正准备再次挥起锄头，却突然被一只手拦住。
  他扭头看去,只见女子正站在他身后对他笑着。
  “我来吧。”
  他没有拒绝,任由她拿过了锄头,刨了许久之后才终于刨好了坑,将那棵桃树种了进去,然后又将土用脚一点点踢了进去，蹲下身用手细细拍打。
  他回过神来,也忙蹲下身帮她一起拍打。
  许久,才听她轻声道：“等你再回来,这桃树应是已经结果了。”
  她说着转过头看进少年的一双凤眸之中，“云松书院是个好地方,你该去，且越早出发越好。”
  少年眸光闪动，“姐姐……”
  荀柳却摇了摇头，“姐姐是舍不得你，但你若有更好的选择，姐姐只会更支持你。”
  “我们不会分离太久，我保证。”
  少年看着她的眼睛郑重道。
  荀柳却只浅浅笑了笑，只当他说的是稚气话。
  就像三哥说的那样，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即便她能留住他这几年又能怎样，等到他成人后早晚也要娶妻生子离她而去，这一天只不过是早点到来罢了，她应该学会支持和祝福。
  “好了，帮我给它浇浇水，天色也不早了，我去厨房做点吃的。”
  说着她便打起精神冲着厨房走去，而少年却看着她背影，许久才收回目光落在那棵桃树上。
  有些承诺需要时间去证明成败，但他所做过的决定，无人能改。
  晚饭时，钱江才得知轩辕澈要去云松书院求学的消息，他倒是更为担忧。
  “云松书院自然是个好地方，但我听说每年上山求学之人多如牛毛，但成功留下来的却有如凤毛麟角。”
  “那也得去试一试。”
  荀柳说着骄傲的看了看身边的少年，“我相信我家小风的才华。”
  钱江点点头，又问：“那你们可有引荐函？”
  荀柳愣了愣，“引荐函是什么？”
  钱江呵呵笑了一声，“我的傻小妹，你当积云山是什么人都能上的么？
  自然是需要人引荐，以往都是各学子向当地颇具名气的官员或学者攀交情，获得至少一封的引荐函，方能入得了山。”
  荀柳看了看轩辕澈，见他也点了点头。
  她想了想，“这件事情我去解决，除此之外还需要什么？”
  “其他的倒是没什么了。”
  钱江转头看着轩辕澈摸了摸下巴，“不过至少这身行头得换一换，再买些笔墨纸砚，还得再配上一个小厮互相照应着。”
  荀柳点了点头，“那明日先去采买东西，大哥，你上午去打听的怎样了？”
  “对，你不说我倒差点忘了。”
  钱江赶紧扒了最后几口饭，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这是你早上给我的银钱，我已经找到了修葺的人，明日便有人上门，这是剩下的……”
  荀柳却笑着将钱袋推了回去，“大哥，你出门总需要带些银子，这些你带在身上便可，不用给我。”
  “可这是你的私房钱，大哥怎能用你的银子去办事……”
  “难不成你身上还有别的银子？”
  荀柳忍不住笑道，“咱们是一家人，现在花的钱都是为了开店生活，你权当是我投给你做生意的本钱便是，大哥别忘了还答应过送我首饰呢？”
  钱江闻言也忍不住笑出声，但也不再推拒，将那钱袋又收进了怀里。
  “也好，等将来我挣了银子再还给你，首饰也管够。”
  “行了，你们谁吃完谁去洗碗，洗完早些回屋睡觉去。”
  “我去吧，姐姐。”
  少年弯了弯唇，心情很好的样子。
  “哎，可不能累着咱们未来的文曲星，还是我去，拿了银子干点活才安心不是……”
  三人笑闹着吃完饭，很快一夜过去，次日一早，三人简单用过饭，便径直去了朱雀街采买东西。
  钱江见荀柳不要钱似的将文墨轩里最贵的笔墨纸砚往布袋里塞，忍不住惊叹：
  “前几日在成衣店里我以为是你最大方的时候了，谁知你为了自家弟弟更豁的出去，小妹，你到底存了多少银子？”
  轩辕澈见她这般舍得也忍不住出言劝道：“姐姐，你买的也太多了些，我用不着这些。”
  荀柳边给笑得合不拢嘴的文墨轩老板递银子，边对两人说道：“这点银子还是有的，小风毕竟是第一次出门，当然要准备的妥当些，以备不时之需嘛~”
  此时的她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心情十分像个叽叽歪歪的老母亲。
  等到所有该买的东西置办的差不多，她身后一大一小两个男人身上挂满了东西后，已经是午后了。
  三人随便找了个小饭馆解决了午饭问题，便径直去了碎叶城的人口贩卖市场。
  大汉国大部分的劳力交易和奴隶交易都是在这里进行，劳力交易分长工短工，一般是男工居多，也就相当于现代的人才交易市场。
  而奴隶交易就更容易明白了，富贵人家挑选婢女小厮，甚至青楼妈妈来挑选‘女儿’都是在这里进行。
  荀柳三人来的时候，人倒是不少，大多是从干旱严重的地区流窜到这里求生的，要不就是家世贫寒自己出来卖身的，一见有主家进来便哭着喊着求买卖。
  她以往从未来过这种地方，见到这幅景象一时有些不适应，钱江也是贫苦人家出身，见此也忍不住叹了一声：“即便靖安王治理有方，但还是免不了有这么多受苦的人，希望旱情过去这样的人家会少一些。”
  荀柳默然，目光从人群中扫过，忽而看到一双特别的眼睛。
  那是个皮肤异常苍白的男子，大约十七八岁左右，但目光不卑不亢平静如水，更不像其他人那般哭求着卖身。
  荀柳冲着他走过去，却见他身旁还站着位女子，长相普通却干净利落，两人似是兄妹。
  那女子一见她走过来便恭敬的低下头，“求姑娘赎身。”
  “你们看起来不像是难民，为何要卖身？”
  荀柳好奇道。
  那女子抬头温婉笑了笑，“回姑娘，奴婢莫笑，这是奴婢的哥哥莫离，我们兄妹两本是涌泉县一富户家的奴仆，但前不久旱情严重，主家遭了难民抢劫，逃离涌泉县后便将我兄妹二人遗弃，我们身无分文，只能来这里求求门路。”
  荀柳仔细打量了她一眼，发现她行为举止确实有些常年服侍人的样子，便又扭头看向她身旁沉默不语的男子。
  “我见你身材精瘦却肌肉有力，是否习过武？”
  那男子眼中划过一丝惊讶，也低头恭敬道：“回姑娘的话，小的确实学过两三招，以前专为主家看守门院，也是因此才能护着妹妹一路顺利走到这里。”
  荀柳想了想，又问：“你们既然是被遗弃，那卖身契又如何重新签制？
  若是你们主家反悔找到这里来又该怎么办？”
  “姑娘不用担心，我们先前的主家逃离匆忙，并未来得及带上我兄妹二人的卖身契，我们被遗弃之后特意回到涌泉县把卖身契找了回来。”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两张纸，确实是卖身契。
  但是她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总觉得这两个仆人来的太容易了些，就好像是正想睡觉时就被人塞了个枕头一般。
  她正犹豫不决时，那女子忽而又道：“姑娘，奴婢兄妹二人也实在是走投无路，实不相瞒，奴婢从小患有喘病，主家因此嫌弃奴婢是个累赘才将奴婢丢弃在外，哥哥也是受我连累。
  我们在这里站了许多天，往来的主家皆是因为奴婢的病放弃了我们兄妹两，我们不需要多少银子，只要能有个落脚生存的地处便可。”
  她说着哽咽了几声：“哥哥为了奴婢已经三天没吃饭了……”
  女子语气哀求，边说边拽着身旁男子的衣袖，荀柳这才看见男子竟是一直在用手支撑着她的腰。
  钱江闻言也有些怜悯的叹息了一声。
  “好，我赎下你们，但你兄妹二人往后也许需要分开，我弟弟缺个小厮，不久之后他要去外地求学，你哥哥需得跟去保护他的安全，而你就要留在这里了。”
  那女子欣喜不已：“姑娘赎了我们，我们自然要听姑娘的吩咐。”
  荀柳叹了口气，接过男子手上的两张卖身契，又从钱袋里掏出十两银子递了过去。
  “回去后再重新签契约吧，先将银子拿着，除此之外以后每月你们二人各有一吊钱的工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