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郎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突然又笑了起来，笑得异常凄惨，整个人看起来已经濒临崩溃了。
  “为了二十两，你们狠心把大丫推入火坑！为了二十两，你们逼得我妻离子散！一转头，你们就能眉头不皱地给三弟还一百两赌债！”
  “大郎，我们也是没办法，总不能看着他死吧？”
  “可你们就可以看着大丫去死，看着我去死！我到底......是不是你们亲生的？这句话，我很久之前就想问了。”
  林大郎也不是根木头，爹娘偏心他不是不知道，可那是生他养他的人，除了忍受，他还能怎么办？
  若是平常，林大郎绝对不会将这话说出口。或许是病中多思，又或许是这恰好是最后一根稻草，积压在心头的痛苦一下子爆发了出来，让他彻底失控了。
  “大郎，你怎么能这么想？你——”
  “林大郎，我看你是猪油蒙了心，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你也说得出来！我一把屎一把尿将你拉扯大，我容易吗？早知道你这么没良心，我还不如生个蛋！不，我应该一出生就把你掐死！”
  “你现在动手也不迟！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林大郎是真觉得自己命不长了。他从来没试过像这般，全身的力气就跟被抽干了一样，连呼吸都觉得吃力。
  “你——苍天啊，大地啊，我是做了什么孽啊，怎么就生出这种狼心狗肺的儿子？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我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李桂花又开始搬出惯用的一哭二闹三上吊，嚎得半个村子都听见了。
  林大郎却没像以前那样着急，只是虚弱地靠在床头，脑子里想着从前的种种，更觉得心灰意冷了无生趣。
  李桂花见他无动于衷，又冲上来一边骂他狼心狗肺一边用力地捶打他。
  也不知道是真的打到了不该打的位置，还是机缘巧合，林大郎又一口血吐了出来，紧跟着人就晕了过去。
  “大郎！”
  ......
  从林家出来，夏良辰让小树先回家，自己直接去了后山。
  今日是除夕了，段凌云没有去打猎，正在院子里捋起袖子劈柴。那笨重的斧头落在他手里就跟小孩儿玩具似的，举起落下都很轻松，劈出来的柴都跟用尺子量过似的，大小均匀，口子整齐。
  见到夏良辰，他挑了一下浓眉，喊了一声小丫头。
  夏良辰直接走到他跟前，蹲着看他劈了一会儿柴，然后才说：“今天除夕，你去我家一起过吧？”
  尽管他是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可是除夕夜一个人孤零零地过，也忒可怜了，何况他的厨艺还差得人神共愤。
  “好。”
  “那你劈完柴就过来帮忙，我要做的菜可不少，一个人忙不过来。”他厨艺虽然差，但刀工好啊，干其他活儿也很利索。
  团圆饭的菜单是早就定好了的，分别是清蒸鲈鱼、四喜丸子、梅菜扣肉、啤酒鸭、油焖大虾、猪肚鸡、糖醋排骨、红烧猪手、凉拌青瓜再加素炒青菜，一共十个菜，寓意十全十美。
  夏良辰进门没多久，段凌云就过来了。
  为了做出一顿丰盛的年夜饭，一家四口分工合作：冯梅香负责洗菜，段凌云负责砧板功夫，小树则帮忙烧火，夏良辰自然是主厨了。
  大家边干活边聊天，说说笑笑的，气氛好不快乐，直到李桂花那神憎鬼厌的声音又在门外响起。
  “林大丫，你个贱蹄子立马给我滚出来！你个黑心肝的烂货，竟然生生把你爹给气吐血了，我就没见过比你更猪狗不如的畜牲！我告诉你，大郎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让你不得好死......”
  夏良辰还没反应过来，倒是一向胆小怕事的冯梅香冲了出去。“大郎怎么了？”
  “怎么了？被林大丫那个贱蹄子给气吐血气晕过去了，还不知道能不能醒过来呢！那个贱蹄子呢，让她立马——”
  李桂花一把推开冯梅香，杀气腾腾地往里冲，刚进门就被吓得猛地刹住脚步，余下的话也吓得咽了回去。
  这个煞神怎么也在这里？手里还拿着白花花的刀，他这是要干什么？
  李桂花咽下一口唾沫，还往后退了一步。“林大丫，大郎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要你好看！你个杀千刀的畜生！”
  撂下狠话，她就跟有鬼在身后穷追猛赶似的，飞快地转身跑了。
  “大丫，她说的是真的吗？你真跟你爹说了不该说的话？”
  夏良辰沉默了一下才回道：“当时李桂花说了好些阴阳怪气的话，骂我们只舍得给爹端一碗破汤，我气不过，就把他们给林三郎还了一百两赌债的事情捅出来了。”
  林大郎不会真的因为这个吐血了吧？
  夏良辰还是不太相信，没准是李桂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然后栽赃到她头上。
  “我去看看。”夏良辰随手将围裙扯下来，抬脚就往外走。
  段凌云怕她吃亏，于是也跟了上去。
  他们到林家的时候，刚好碰到周大夫从里面出来。
  “周大夫，我爹怎么样了？”
  “你爹本来身子就亏损严重，这回又气急攻心伤及心脉，要是不好好将养，恐怕有性命之危。我已经给他开了药，要是还没有好转，你们最好带他去县里看看。”
  “我知道了。谢谢周大夫。”
  见到夏良辰，李桂花照样骂骂咧咧，但碍于段凌云在，倒也不敢动手。
  夏良辰没吱声，直接进了林大郎的房间。只见林大郎整个人陷在破棉被里，双目紧闭，眉头深蹙，脸色灰败，嘴唇也干裂发白，连呼吸都仿佛很轻......
  只待了一小会儿，夏良辰就出来了，至于林家人都说了什么骂了什么，她一概没听见，心里乱成一团。
  “我......是不是错了？”回去的路上，夏良辰失神地问段凌云。
  “就算你不说，他也迟早会知道。”
  “可等他身体将养好一点才知晓，后果就不会这么严重吧？我痛恨他的愚孝和懦弱，但我真的没想过要他死，我只是想给李桂花找点不痛快。”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