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苏醒
作者:五彩的白纸    更新:2022-02-27 20:23
  白仲淡声:“应该被他带走了。”
  白言微怔:“他!?”
  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
  白仲闭上眼,让自己冷静了一瞬,道:“立即出发,向西三百里。”
  白言急忙领命而去。
  京城西向三百里,有一片茂盛的竹林。
  这竹林郁郁葱葱,林子入口有一条林间小路,但一般是没有人敢走的。
  因为这竹林里有重重迷雾,一个不小心便会迷路,曾经有胆子大的,贸然闯了进去,便再也没有出来过。
  在竹林深处,有一座隐秘的大宅子,这宅子修得十分古朴清幽,犹如一方小小的天地,将此处与外界隔离开来。
  宅子的内院十分寂静,内院中,唯有一间卧房亮着烛火。
  一个劲瘦的老者,一身黑袍,独立在窗前,孑然如一颗枯树。
  室内弥漫着浓重的中药味,久久不散。
  烛火微闪,老者转过头,看了一眼床榻的方向,眉间微蹙。
  床榻之上,躺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少年生得眉宇开阔,神清骨俊。
  但面色苍白如纸,一动不动。
  这少年,正是失踪多日的白亦宸。
  白亦宸睫毛轻颤,似是不太安稳,老者几步走过来,伸手探向他的脉搏,面色凝重地看着他。
  白亦宸微微皱起眉,似乎陷入了深沉的梦境。
  ……
  五岁的白亦宸,偷偷躲在树后面。
  “公子,怎么不去和他们一起玩?”白言见了,低声问他。
  街道上,有一群孩子在一起玩丢石子,阳光明媚,洋洋洒洒照在他们身上,一个个都喜笑颜开。
  白亦宸清秀的小脸上,露出些许羡慕。
  但他听了白言的话,便眼神微缩,摇了摇头。
  白言见状,便也无奈转身,由他去了。
  白言离开后,白亦宸走出两步,想将孩子们的游戏看得更加清楚些。
  忽然,听得一个孩子大声道:“呀!白亦宸怎么来了!?”
  此言一出,那些孩子们纷纷回头,看向大树旁的白亦宸。
  白亦宸嘴角微抿,这时候的他,本就性子内敛,不善言辞。
  这群孩子围了过来,不知道谁说了一句:“我娘亲说他是侯府的私生子!都不知道是哪儿来的!”
  “是是……我也听说了!”
  “一个私生子,还想和我们一起玩!?”
  “我娘说,私生的都是下.贱的人!”
  “对!你走开!快滚!”
  一群孩子叽叽喳喳地围着白亦宸。
  白亦宸小小的脸上,写满了恐惧和无措,他不住地摇头,反驳道:“我不是私生子……我有爹有娘!我爹娘成亲了才生的我……”
  “开什么玩笑!?侯爷夫人昨日还去我们府上了,那根本不是你娘!”
  “啧啧,还骗人!”
  “他娘肯定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这种是不是叫外室?”
  此言一出,白亦宸气得浑身发抖,他伸出手,一把揪住这孩子的衣襟,道:“不许你这么说我娘!”
  “哎呦,打人了!私生子打人了!”
  “不要脸!有人生没人管!”
  小小的白亦宸,像一头小兽一般,冲了上去,和众人扭打在一起。
  众人见他势单力薄,便直接围了上来:“打死他!”
  雨点般的拳头落了下来,白亦宸痛苦地捂住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不是私生子……我娘是好人……”
  白亦宸的身子缩成一团,他觉得好疼好疼。
  过了一会儿,身上的拳头停了下来。
  他瑟缩了一下,默默抬起头来,身边的景致,变了。
  他倒在一片大雪之中。周围有一片幽绿的竹子,大雪覆在竹子上,将竹子压得弯了。
  最终大雪滑下,竹子又重新挺立起来,仿佛有铮铮傲骨。
  “起来!”一声苍老又冷锐的声音响起。
  白亦宸浑身一震,向对面的老者看去。
  秦翼一身黑袍,双目冷睿而有神,手执一柄利剑,剑尖指着白亦宸,见他没有反应,又呵斥一次:“站起来!”
  白亦宸觉得浑身的骨头,像散架了一样。
  他看着秦翼,咬了咬牙,从雪地里爬起来。
  顾不得拍落身上的白雪,便一把捡起身边的长剑,剑花一挽,向秦翼刺去——秦翼看都不看,随手一挑,便将白亦宸的长剑制住,两招之内,便将这少年再次打趴在地。
  白亦宸重重摔在雪地里,嘴角渗血,腿上生疼。
  秦翼的声音再次响起:“起来!”
  白亦宸面色青白,颤抖地站起,长剑撑地,有些不稳。
  秦翼冷声道:“才这种程度都承受不了,你就不配做我秦翼的外孙,做心悦的儿子!”
  白亦宸凝神看向秦翼,心中有无数的委屈和不甘,他面颊冰冷,可眼中却无比炽热,好似有一团火焰,在熊熊燃烧。
  他再次抬起长剑,破开寒风,猛地直冲秦翼而去——“叮叮”两声,白亦宸再次被打出一丈远,一口血喷在雪地上,猩红刺眼。
  “站起来!”
  周而复始。
  白亦宸疼得浑身发抖,意识渐渐模糊……又冷又疼。
  不知道过了多久,雪停了。
  白亦宸有些晕眩,他到底在哪儿?
  一只柔软的手,覆盖在他脸上,这手十分温暖,一触到他,似乎就将暖意传到了四肢百骸。
  女子声音如水:“亦宸……疼不疼?”
  白亦宸迷茫地张开眼,他躺在了软软的床上。
  白亦宸看向眼前的女子,明明近在咫尺,却不知道为什么,又看不清她的脸。
  “娘?是不是你?”白亦宸喃喃出声,他使劲揉着自己的眼睛。
  那女子没有回答,温温柔柔问道:“亦宸,疼不疼?”
  她继续抚摸着,少年冰凉的脸颊。
  “疼的……娘,我好疼……”小小的白亦宸蜷缩着,他伸手,握住停留在自己面上的柔夷,有些不舍这掌中温暖。
  那女子笑了笑,道:“让我看看,伤到哪儿了?”
  说罢,那女子挣开他的小手,两只雪白又柔软的手,慢慢探向他的衣领。
  女子的脸慢慢凑近白亦宸,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她生了一双细长的眉眼,本来温润美好。
  可片刻间,就变得狰狞无比!她恶狠狠地盯着他:“白亦宸!你娘该死,你也不配活着!”
  那双纯洁的手,忽然变成了寒彻骨的铁钳,牢牢掐住了白亦宸的脖子!
  白亦宸被掐得喘不过气来!“放开我……”他使劲扳着女子的手,却怎么也无法挣脱……
  他好累,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
  恍惚间,又听见一个甜甜的声音:“小哥哥……”
  白亦宸微愣,他清醒一瞬,奋力一推,眼前阴恻恻的女子又消失了。
  他手上,多了一道伤痕,正在渗血。
  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默默走过来,她一脸担忧地看着他的手:“你疼吗?小哥哥。”
  和方才那女子完全不同,这小姑娘眼神干净,清澈见底。
  白亦宸看她一瞬,低声:“公主,不疼的。”
  小姑娘抿唇看他:“骗人不是好孩子!”
  白亦宸微怔,只见她自顾自地找来药品和纱布,非要给他包扎。
  她的小手洁白,小心翼翼地给他撒上药粉,这药粉落到伤口处,激起一片灼热和刺痛,白亦宸默默忍着,一声不吭。
  只见小姑娘微微低头,小嘴嘟起,轻轻吹了吹。
  “呼呼就不痛了。”
  白亦宸呆住,果真,被她吹完就不痛了。
  ……
  “亦宸,亦宸?”秦翼低沉的声音响起。
  床榻上的白亦宸,眼珠微微转动,慢慢睁开眼睑。
  他醒了。
  微光入眼,白亦宸似是有些不适应,下意识皱了皱眉。
  片刻后,他再次张开眼,看清了眼前人。
  “外祖……”白亦宸低哑出声,气息若有似无。
  秦翼沉默地点点头,攥紧的拳头,终于松了些许。
  秦翼一如既往地冷声:“你感觉如何?”
  白亦宸虚弱地笑笑:“没事了。”
  秦翼听了,面有隐怒。
  “没事?”秦翼声音低沉:“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就死在五里坡了?”
  白亦宸:“……对不起,让外祖担心了。”
  秦翼道:“谁要你的对不起。”
  “你知不知道,蒙坚内力深厚,他砍在你背上的那一刀,深可见骨!加之你又受了他一掌,伤了五脏六腑……差点回天乏术。”
  秦翼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但隐约有些颤抖。
  白亦宸沉默听着,秦翼又道:“我问你,你是不是故意露出破绽,诱他去砍的?”
  白亦宸面色紧绷,一瞬过后,才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秦翼面色一变,他就知道!以白亦宸的身手,不可能忽然被生砍一刀。
  秦翼怒气横生:“你不要命了?”顿了顿,他质问道:“白仲给你的任务,就这么重要?你就算送命也要完成?”
  白亦宸叹了口气,低声道:“外祖……这不过是我和他的交易。”
  秦翼:“无论什么交易,都不值得让你送命!”
  白亦宸极少见秦翼如此激动,道:“外祖放心……下次我不会如此危险行事了。”
  秦翼听了,怒气不减:“下次!?你还要去那个鬼地方?”
  白亦宸垂眸不语,面色苍白如纸。
  “不错,我该去找他,兑现承诺了。”
  宫外瞬息万变,宫内也暗流涌动。
  盛星云重获盛宠的消息一传出来,各宫都按捺不住了。
  一个纤细的身影,悄悄潜入了储秀宫。
  储秀宫的宫女珊瑚一见到她,便立即将她带到了内殿。
  周贵妃斜斜倚在榻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地的宫女,道:“你怎么忽然来了?”
  佩玲伏在地上,道:“贵妃娘娘,庞贵人如今大势已去,奴婢实在不想留在她身边了……求娘娘,让奴婢回储秀宫吧!”
  佩玲之前便是周贵妃身边得力的宫女,若不是为了扶植和约束庞贵人,也不会将她分出去。
  周贵妃看向佩玲,神思悠悠。
  “听说庞贵人之前闹了一出自杀,皇上还是没有留下?”周贵妃声音清冷。
  佩玲叹了口气,道:“贵妃娘娘,那日恰好皇上翻了云美人的牌子,庞贵人是撞在了枪口上,并不讨好。”
  不仅不讨好,恐怕还惹得皇帝更加厌烦了。
  周贵妃想了想,若是皇帝如今,对庞贵人已经弃之如敝履,再帮她对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处,说不定还要受她连累。
  周贵妃盘算了一阵,道:“佩玲,眼下,你还是先留在庞贵人身边……要牢牢盯着她,免得她又做出什么蠢事来。”
  佩玲听了,眼眶含泪,似乎在庞贵人那里也受了不少委屈。
  但她只得应声道:“是……贵妃娘娘……”
  周贵妃淡淡瞥她一眼,佩玲年方二八,生得眉清目秀,虽算不得绝色,但若是打扮起来……至少也是人中之姿。
  周贵妃忽而俯身,伸出手指,勾起佩玲的下巴——佩玲有些惊恐地张大眼,周贵妃的护甲冰凉,冷飕飕地贴在她下巴上。
  佩玲浑身一颤,不明所以地看着周贵妃。
  周贵妃见她一脸惶恐,笑了笑:“佩玲,你家中还有什么人?”
  佩玲微愣,有些忐忑道:“奴婢……奴婢家中,还有母亲和哥哥……”
  周贵妃秀眉一挑,道:“噢?哥哥在做什么?”
  佩玲低声道:“哥哥还在、还在读书……”
  周贵妃轻笑一下:“读书好……想不想为你,还有你哥哥,挣个前程?”
  佩玲满脸惊愕,说不出话来。
  周贵妃幽幽吐出一句:“你先回去吧。”
  佩玲走后,与周贵妃交好的湘嫔、梅嫔便来了。
  虽她们一起过来的,还有惠妃。
  如今,惠妃算是正式加入了周贵妃一派,时常与她们聚在一起。
  而日子久了,周贵妃发现,惠妃表面装得温良恭谨,善解人意,实际上却表里不一。
  “姝儿给贵妃娘娘请安。”
  今日杨姝也跟着湘嫔过来了,杨姝一进门,便恭恭敬敬给周贵妃行了个大礼,周贵妃满意地笑了笑,叫宫女上了点心给她吃。
  周贵妃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惠妃。
  “惠妃姐姐,怎么不见四殿下呢?”周贵妃挑眉问道。
  惠妃微愣,笑着开口:“昭儿最近学业繁忙,臣妾便让他在宫里读书了。”
  对面的湘嫔,冷不丁开口:“读书?臣妾听说,四殿下最近经常去明玉轩找七公主玩啊。”
  周贵妃神色冷了几分,幽幽笑道:“是么?四殿下和明玉轩的人,走得很近?”
  惠妃面色一僵。
  她不是不知道,周贵妃不喜欢皇后,连带着也不喜欢明玉轩。
  云美人和七公主,几次三番与庞贵人、周贵妃起了直接或间接的冲突,双方早就站到了对立面。
  惠妃原本和苏嫔交好,与盛星云也聚过几次,但是如今她既然投到了周贵妃名下,理应和盛星云划清界限才是。
  惠妃讪笑一下,道:“昭儿一向有自己的主张,臣妾之前也没管他……等回宫了,臣妾跟他说说……”
  周贵妃似笑非笑看着惠妃,道:“常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惠妃姐姐,有时间还是将四殿下带来,让咱们姐妹也熟悉熟悉,方便日后照料。”
  惠妃心中有一丝忐忑,面上悻悻笑道:“贵妃娘娘说得是。”
  众人聚到了傍晚才散。
  惠妃带着一腔怒气,回了惠祥宫。
  惠妃穿过中庭,直接奔着书房而去,书房中亮了灯,杨昭已经回来了。
  “嘭”地一声!惠妃怒气冲冲地推开房门。
  杨昭正坐在棋盘面上,认真研究着棋面,见惠妃忽然进来,面色也有些不悦。
  “母妃为何不敲门。”
  这是近日里,杨昭主动跟她说的第一句话。
  惠妃满脸怒意:“敲门?这惠祥宫是我做主,我为什么要敲门?”
  杨昭面色微绷,皱眉看着她。
  惠妃面色不善,道:“我问你,你今日,是不是又去明玉轩了。”
  杨昭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惠妃最不喜欢他沉默不语,又问了一遍:“到底是不是!?”
  杨昭抿了抿嘴角,微微点一下头。
  惠妃板着脸,冷声道:“以后别去了……也不要和七公主一起玩了。”
  杨昭有一丝疑惑:“为何?”
  惠妃面色难看,道:“没有为什么,母妃叫你做什么,不做什么,自然有它的道理。”
  杨昭面色微冷:“若是有道理,请母妃说与我听。”
  惠妃面色僵住:“你的意思是,若是我不能说服你,你便不听我的?”
  杨昭沉默一瞬,点了点头。
  惠妃怒极反笑:“你真是反了!”她的声音又尖又利,道:“你一个孩子,懂什么?母妃怎么说,你怎么做便是了!”
  杨昭清隽的脸上,冷肃起来:“母妃若不能以理服人,请恕儿子难以从命。”
  惠妃一愣,似是没想到杨昭在如此小事上,会如此执拗。
  “你原本也不和别人玩,这才认识七公主几天?你便要为了那个傻子,来忤逆你的母妃?”惠妃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杨昭,他以前对任何人都漠不关心,怎么突然和杨初初形影不离了?
  杨昭道:“初初不是傻子,她不过是反应有些慢。”
  惠妃嗤笑一声,道:“有区别么?在这弱肉强食的后宫,她这样的孩子,注定要被唾弃。就算长大了,也没有好人家会娶。你日日与她混在一起,有什么好的?”
  杨昭抿了抿唇,道:“初初天真善良,懂得为别人着想,我与她相交,并无不妥。”
  惠妃脸色越来越难看。
  杨昭继续道:“而且她是我妹妹,血浓于水……”
  “啪!”
  一记耳光,猝不及防地甩了过来。
  杨昭被打得微微偏过了头,他呆了呆,回头看向惠妃。
  惠妃气得面色不稳,尖声道:“血浓于水!?”她状似疯狂:“同父异母的妹妹,你都知道血浓于水,我这个亲生母亲对你说的话,你却一句也不听?”
  杨昭面色惨白,与脸上红色的指印,形成了鲜明对比。
  惠妃声音提高了几分,道:“我不管你怎么想,总之,不许你再去明玉轩,也不许再接触七公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杨昭脸上火辣辣的,他忍着疼痛,死死盯着惠妃。
  烛光倒映在杨昭眼中,仿佛一团小小的火焰,他一字一句道:“是周贵妃她们,不许你和明玉轩有瓜葛吧。”
  惠妃脸上绷着,道:“你既然知道,为何还不听劝?”
  杨昭怔怔看着惠妃,眼中的火光,慢慢凝结成了冰,冷冷看向惠妃:“真是有趣。”
  惠妃沉着脸,道:“你是什么意思?”
  杨昭冷笑了起来,他面无血色,唯有伤痕愈加明显。
  杨昭浑身颤抖,声音低哑:“一群蝇营狗苟之辈,整日聚在一起无事生非,是因为你们的心太脏了,所以才怕干净的人么?可笑,可笑至极!”
  他看着惠妃,满眼失望和嫌恶:“我怎么会有你这样一个母亲!”
  惠妃闻声,勃然变色。
  她一把抄起桌案边的戒尺,就向着杨昭抡去……
  作者有话要说:我知道,你们又要说我卡得一手好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