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13
  深渊表侧是什么地方？
  如果说黑暗大陆是黑夜永存，仅留月光的话，那深渊表侧就是永无天日，极致到尽头的黑暗。
  没有一点光存在。
  这会儿正好清晨，爱丽丝手持艾奥伯特的通行证，直接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通往深渊的魔法阵前。
  “亲王陛下，前方就是深渊了。”
  守卫在魔法阵两旁的恶魔士兵漂浮在空中，他们就如同童话书里所描绘的那样，长着尖尖的恶魔犄角，尾巴的末端在空中晃来晃去，手持黑色的三叉戟，拍打着半大的黑红翅翼。
  “嗯。”
  金发少女漫不经心的点点头，她重新把手腕上的夜明珠好好扣上，灰色的眼眸里平和而坚定。
  似乎她将要去的地方不是深渊表侧，而是梦境之都的无尽云海，即将进行一场闲适的日光浴一般。
  “请您进去后立马启动腕带。
  深渊内部的环境复杂诡谲，即使是守卫了多年深渊边界的恶魔，也依然难以在里面单独行动。”
  “七个小时后，我们会在这里等待您的归来。
  请务必不要往深渊的深处行走，那里是我们花费了无数时间和代价也难以探寻的未知领域。”
  “最后，您在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您。”
  （1）
  “我们一直倾向于深渊有自我意识，只不过还未完全苏醒。
  若是您遇到任何危险，请立即捏碎夜明珠。”
  这可是大实话。
  深渊表侧以前每年都会往外扩张，所以恶魔们用高深的炼金术支撑起这座城的底部，把恶魔城不断的移动，稳稳把守最边缘的深渊。
  今年的深渊没有再往外扩张，甚至还有倒退的趋势，这在近万年，至少是恶魔驻扎在这里后所遭遇的头一遭。
  但随之而来的，使整个深渊表侧的风起云涌，就像是……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苏醒了一般，深渊本源发出雀跃又欣喜的惊呼。
  这种未知的恐惧连恶魔都忌惮不已。
  所以往年都会组织的深渊开采活动在今年也被迫中止，不了了之。
  只是爱丽丝偏要进去，钱又到位了，所以艾奥伯特才给她开的后门。
  虽然深渊很可怕没错，没有防护进入很有可能会因为复杂的地形和狂暴的黑暗风暴交代在里面。
  但深渊内部的宝藏同样遍地都是，尽数埋藏在浅浅的地下，几乎是走几步都能够开采出来珍贵宝石矿。
  高风险高回报，是恶魔无法抗拒的诱惑。
  爱丽丝手中除了这个夜明珠外，还有一块用于计时的怀表，不管进去找没找到粘土，七个小时之内都必须返回深渊的入口。
  不然里面的黑暗元素会侵入身体，给人带来难以想象的严重后果。
  “劳烦了。”
  入口的恶魔守卫倒是心善。
  金发少女笑着颔首，头也不回的踏上了魔法阵。
  这个巨大的魔法阵据说是由当时巫妖一族联合设下，花费了无数财力物力，这才封锁了深渊的边缘。
  在启动的时候，爱丽丝也能够感到那种古朴沉重的气息一闪而没。
  然后——
  再次睁眼之时，就是满目的黑暗。
  空气里尽是腐朽的味道，身旁是活跃到令人诧异的黑暗元素，脚底下的土地松软，像是行走在一层巨大的威化饼上。
  “这里就是深渊吗？”
  爱丽丝觉得有点熟悉，她上次造访过位于深渊中央的黑暗神殿，感受过这种难以言喻的气息。
  不知道如何形容，却莫名的感到……很亲近。
  她摸索着把袖子挽起，露出底下扣在手腕上的腕带。
  腕带在感应到黑暗之后，就有一颗颗细小的夜明珠从空间装置内缓慢的漂浮而出，坚定的漂浮在她的身边，堪堪照亮几米的距离。
  这附近山峦起伏，地面铺着不知名的黑色沙砾，空气中死一般的寂静，不禁又让爱丽丝想起她曾经不小心撕裂空间卷轴转移到的海底两万里。
  那里也是如同世界尽头一般的冷寂。
  这种地方呆一会没什么，呆久了真的可以把人逼疯。
  深渊表侧内没有活物，但是地形扑朔迷离，爱丽丝小心翼翼的再从空间戒指里掏出一根黑色的手杖，每走一步都要用力往地上戳几下。
  在排除危险的同时，也不为失一种找到粘土的好办法。
  “奇怪……”
  虽然进来之前，每一位恶魔一说到深渊的环境时，都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特别是艾奥伯特，在提到深渊内足以称之为“腐蚀性”的空气更是神色惶惶。
  可是爱丽丝却半点没觉得这里的空气有什么不对，反倒是如鱼得水。
  仅凭这里黑暗元素的浓度，爱丽丝觉得自己也许可以尝试使用一下最顶级的黑暗系禁咒——大诅咒术。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非要说的话，就像是周遭的环境可以任由爱丽丝调动。
  难道黑暗天赋满点还能附带这种好处？
  金发少女百思不得其解，只能继续摸黑往前走。
  如果……能够顺利找到粘土的话，爱丽丝打算直接去往深渊中心的神殿。
  在经过昨晚那个梦境之后，她已经没有耐心再去等待，只恨不得现在就拿着时光轮转冲到黑暗神殿去逼问个清楚。
  金发少女在这片永寂的土地上缓慢的行走着。
  “嘶——”
  在这种地方，时间很容易被模糊。
  爱丽丝拿着小拐杖在地上戳了老久，忽然空气中传来极轻极轻的轻响，吓得她整个脖子寒毛倒立。
  这里可是深渊，没有生命的死亡地带。
  所以，会是什么呢……？
  她低下头去，灿烂的金发就像指引旅人的灯塔，从肩头上流泻到胸前，打着转儿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爱丽丝本来是想把头发扎起来，但她在低下头的那一瞬间，眼神就开始发直了——
  夜明珠在地上投射的倒影中，在她身后，悄然浮现了一个浅淡的黑影。
  “别过来！啊啊啊啊啊！”
  爱丽丝吓得花容失色，一拐杖就往身后打去，眼睛都不敢睁开。
  鬼鬼祟祟·黑暗神·修：……
  这个女人戏怎么这么多？
  今天的天气极好，风和日丽，阳光挥洒遍地，光辉万载。
  在经历过两个月前的“永夜时刻”，失去过一次太阳的人们这才感受到了它的宝贵。
  与此同时，因为光明圣女拯救世界的壮举，光明神殿的声望达到一个无上巅峰，即使是信仰黑暗神的少部分人也保持了宝贵的沉默，没有出来趁机作妖。
  这一切，都是用另外一个人的牺牲换来的。
  也许对比起全世界，这一个人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但在苍穹法师的眼里，无论多美的场景都像蒙上一层血色，重复着那一天少女无助坠入大地的绝望场景。
  更重复提醒他，那种无能为力的可悲感。
  简直就像被扼住咽喉脊髓，溺水时刻抓不到稻草的落水人。
  “奥古斯汀，前来拜访伊西多阁下。”
  灰发灰眸的大法师拉了拉自己的兜帽，将光线挡住，把深邃的眸光遮掩而去。
  精灵之森依然一如一年前那样，美轮美奂，恍若仙境。
  只不过一直坐在世界树藤蔓之上的精灵王发生了不为人知的变化。
  “汝所来何事？”
  伊西多坐在高高的树梢上，任由铂金色的长发垂在千枝万叶上。
  等听到奥古斯汀的声音后，才意识到是有人前来精灵之森拜访，将凝固的视线从一望无垠的海平面上收了回来，有些讶异的挪到下方。
  “我此次前来，是想恳求阁下，能够帮我完善一个魔法阵。”
  苍穹法师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一卷厚厚的羊皮纸，指尖一扬，指挥着风将它送到空中去。
  “这是之前我研究龙语魔法，结合中古魔纹复原出来的镶嵌型定向转移魔法阵。”
  “在几天前，我从阵法大师陶克里的手札中得到一种新思路。”
  “如果将这个魔法阵的魔纹倒逆——”
  说到这里，饶是奥古斯汀一向没有表情的脸上也带上了激动的神色，他拢在长袍下的手指微微颤抖。
  羊皮纸上繁杂的魔法阵立马开始飞速旋转，魔纹一个个旋转三百六十度，组成一个全新的魔法阵。
  相比起先前那个平和的法阵，这个逆行的魔法阵浑身都散发着不详的气息。
  空间定向转移是一个顶级空间魔法，它的作用是手持一个人的物品，就能够传送到那个人身边。
  然而逆行的空间定向转移阵的作用是——
  可以用持有人的物品，来逆向召唤持有者。
  “我可以将爱丽丝，重新带回到光明大陆。”
  即使她在黑暗大陆，这个魔法阵也能够超越位面的隔绝。
  只要付出足够的代价。
  奥古斯汀不相信自己的学徒出事了。
  他为此特地去龙谷找了一趟毁灭黑龙。
  后者有些犹豫，却依旧信誓旦旦的说：
  “虽然平等契约相对血契要微弱太多，但是她应该是没事的。”
  “只是……之前在献祭的那一刻，我们的契约断了。”
  “奇怪的是，也就断了一瞬间，等到她消失后，契约又重新复原。”
  “吾觉得毛茸茸很有可能没事，不过那日精灵王殿下的话的确在理，吾也不知道是不是契约出了差错。”
  “不过，若是你发现了什么踪迹，也务必通知吾，毕竟那可是吾的契约者，吾有这个责任保护她，并把她安全带回来。”
  平等契约之间，除非是有一方死亡，不然都不可能出现契约忽然断裂的现象。
  奥古斯汀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
  献祭明明是献祭灵魂，为何又会出现如此变故？
  即使之前精灵王的话笃定，奥古斯汀却依然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样，相信这条蠢龙的话。
  不过还好没事。
  只要最后，契约还没断，那都没有关系。
  只要她还活着，奥古斯汀就能够找到她。
  “什么？
  ！”
  伊西多神色惊骇。
  这位善良的精灵王一直因为命运之子的事情而心怀愧疚，久久未曾走出来。
  他连忙从树梢上轻飘飘的跳下来，一把抓住悬浮在空中的羊皮纸，仔仔细细的观看。
  可是这一观看就给伊西多看出了不对劲。
  逆行过后的魔法阵属性大变，从中性直接扭转成顶级黑暗系禁忌法阵。
  而黑暗系的魔法阵又个个邪典，需要付出高昂代价才能够启用。
  更何况，这个等级颇高的魔法阵还没有人为此尝试过，不知道该要付出如何高昂的代价。
  一般来说，这个最直观的代价将会是魔法阵的对立面。
  例如生命法阵在充满死气的地方才能自主运行，与此同理，黑暗法阵最喜欢收取的代价，自然就是——
  生命力了。
  “你知道启动这个魔法阵的代价吗？”
  “况且，你有她贴身佩戴过的物品？”
  “我知道，我也有。”
  灰袍法师缓缓张开双手，在摊开的手心上，几片漆黑色的碎片正静悄悄的躺在其中。
  这是生命挂坠的碎片。
  当初爱丽丝正是用这个东西发现了奥古斯汀身上的秘密，但是后来不知道遇到什么极致黑暗的东西，挂坠碎裂。
  奥古斯汀正是在她床底的地毯上发现这几枚碎片的。
  生命挂坠虽然之前是古斯特的东西，但古斯特化为巫妖，在光明大陆上就相当于把自己给删档了。
  余下的那些财宝皆是无主之物，被爱丽丝所得再贴身佩戴，已经归属于她。
  “至于代价……”
  “只要她能够平安回来，一切都值得。”
  奥古斯汀轻描淡写。
  他的想法很简单，光明大陆上对于时光轮转的记载已经无迹可寻。
  这就代表着奥古斯汀这个人，只剩下二十年的寿命。
  可是，爱丽丝的一生还有很长。
  她有爱她的人，有朋友也有许许多多仁慈的长辈，还有无数光明大陆的小迷妹小迷弟。
  她一辈子还那么长，不应该被埋在黑暗大陆那种可怕的地方。
  这个决定其实很简单，奥古斯汀几乎是在发现这个法阵的同时就舍弃了自己的生命。
  没有任何犹豫。
  “你现在只有二十年的寿命了。”
  伊西多脸上的神色说不出的复杂，“况且，若是她早已经死去，你付出代价启动的法阵也是无用功，这又何必？”
  精灵王的意思很简单，就算是导师和学徒之间的羁绊，也不可能达到超越生死的界限。
  “您不必多言。
  作下这个决定的我，并非是以导师的身份，而是——”
  苍穹法师苍白的眼眸坚定，他凝视着手中那几块小小的黑色碎片，内心竟然久违的感受到了平静。
  卡尔说的对，都到如今了，就让那些伦理纲常，世俗眼光见鬼去吧。
  现在的奥古斯汀，不是那个西尔维亚的苍穹议会之首，也不是那个大陆第一魔法师，更不是心灵塔主。
  他只不过是一个苦苦恋慕的普通男人罢了。
  除了不善于表达感情却善于伪装、隐忍、克制之外，和其他挣扎于世俗爱情的人们，没有任何不同。
  “我爱慕于她，所以，愿意为她付出所有。”
  “所以，恳请您帮我护法。”
  高阶的魔法阵都需要有人进行护法，稳定启动法阵时强烈狂暴的魔法乱流。
  这种顶级的法阵，全大陆都找不到几个能够护法的。
  光明神殿的老教皇经历了上次大神降术后如今还在静养。
  而西尔维亚的同僚和导师是断断不会允许奥古斯汀作下如此鲁莽行径的。
  再说了，让自己的导师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学生去送死？
  一向尊师重道，恪守原则的奥古斯汀除非是脑子秀逗了才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行为。
  “……我知道了。”
  听到这句话后，伊西多的脸上这才露出了淡淡的了然，他沉默了少许，终于是应下了这个沉重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