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79
  今夜黑云压空，天上繁星密布，唯有光明大陆的中心灯火通明。
  学院中央悬空的时钟在夜空中微微发光，巨大的时针和分针仿佛可以撕破一切黑暗。
  只要是在学院内，只需要微微抬头，不论从哪个角度，都能够看到空中的指针。
  如同天边指路的北极星。
  中心学院的建筑全部都沿用了中古时期最为古老的类巴洛克式风格，其中仿佛沉淀着厚重的历史感。
  无处不在的暖黄魔法灯一打，淡灰色的石板陡然染上了一层金碧辉煌的恢弘感，看上去既大气又保留着充满魔法的神秘气息。
  而中心大礼堂内更是点燃了无数盏魔法灯和蜡烛，迷人的熏香在半空中环绕，隔着老远都能闻到蜂蜜似甜腻的舞会气息。
  现在年末已近，不过光明大陆中心地段一年四季都是恒温，有点像地球的赤道。
  不过到了冬季的夜晚还是稍微有些凉意。
  所以巨大的草地上，来来往往的宾客和女宾从马车上下来时，都不约而同的披上了斗篷。
  当然，还有一层心机的含义——
  “柯林斯小姐今日可真是美丽动人。”
  “哪里哪里，您可真会说话。”
  宾客们纷纷在中心学院的礼堂内寒暄。
  美貌的小姐们身披斗篷，在门口解开后递给一旁的魔偶，展露出裹得严严实实的内里。
  每一件极尽奢华或者充满创意的礼服都能引起礼堂内其他学生和宾客的掌声，这是对于淑女精心打扮的夸耀。
  今天出现在场的诸位都是花费了心思好好打扮的，因为这一届舞会的出席名单据说格外的豪华。
  连西尔维亚的火塔之主卡尔阁下都跑来凑了次热闹。
  更别说受邀名单里还有奥尔托驻地骑士团的团长，黑暗神殿的神官，古托维等各大帝国的政要大臣等等这些有头有脸的人物了。
  中心学院一向是培养顶尖人才的摇篮，基本光明大陆每个势力都会排出专员来参加，这都是约定俗成的习惯了。
  若是能够得到这些大人物的赏识，一飞冲天也不是不可。
  所以家境就算不是出身贵族的普通学生也卯足了劲，将自己打扮的活像是往脸上糊了三个容光焕发一般。
  站在门口就是一个巨型灯泡，着实有点辣眼睛。
  按照次序是男宾先入场，而这一届要毕业的S级学生则是最后压轴进来。
  等到大礼堂里人都差不多了，门口才传来沉重的推开声。
  身上披着黑色长袍，上面绣着毕业生纹章的徽记的毕业生挽着自己的舞伴鱼贯而入，高跟鞋和皮鞋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敲打声，女孩的裙裾和男生胸前的领结在空中划过靓丽的颜色。
  其中也有一些毕业生是一个人进来的，因为她们的舞伴已经率先入场。
  所以当爱丽丝独自一个人进来的时候，也没有吸引特别多人的注意。
  金发少女在门口边漫不经心的解下身上的黑色披风，露出了底下的真容。
  姿态矜贵的将其递给站立在一旁的魔偶。
  那是一件极美的蓝色长裙，通体都泛着雾蒙蒙的冰蓝色，似乎要和深夜的星空融为一体，完美的勾勒出了她纤细的身材。
  而最令人惊奇的是在走动时其长裙上面浮动跳跃的金光，星星点灯，明明灭灭，美的如同是精灵之森里自由漂浮的生命光点，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偏巧爱丽丝今天化的是罕见的浓妆，配合长裙而点上了蓝紫色的眼影。
  这个色系对于普通人来说非常难以驾驭，但是她不仅皮肤白，五官也深邃端正，上这个颜色不仅不突兀，还能够与身上的礼服相得益彰。
  在她抬眸间，从眼角飞扬出去的眼线凭空增添了魅惑之意，一眼望过去波光流转，摄人心魄。
  “啪啪啪啪——”
  整个礼堂几乎都沉默了一瞬，紧接着就是热烈的足以震耳欲聋的掌声，以表达自己对于光明圣女装扮的含蓄赞美。
  希尔德正端着一杯红酒与人窃窃私语，在看到这一幕后也放下酒杯鼓起掌来。
  他的神色如常，旁人根本窥不到半分异常，深深的阴翳全部都被他埋到自己的眼眸深处。
  而大皇子身旁的舞伴红唇烈焰，深V的大红色长裙，好一副妖艳贱货的模样，胸口那片波涛差不多全部都贴到希尔德的手臂上，他却依旧岿然不动，依然维持着表面翩翩温柔皇子的模样。
  很不巧，大皇子是个非常在意面子有睚眦必报的人。
  他唇边维持着完美的弧度，安静的注视着光明圣女的移动。
  被当众拒绝是一件非常丢脸的事情。
  他今天倒要看看，光明圣女会给自己选择一个怎样的舞伴。
  爱丽丝几乎是被全大厅的人注视，不过见惯了大场面的她对于这种阵仗早就适应良好。
  此刻更是挂着淡淡的笑容，一步一步的朝着自己的目的地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众人的心尖上。
  “老师。”
  金发少女终于停下了，她看到面前如期赴约的人，脸上的笑容不禁加深了几分。
  男人站的笔直，身上却是难得的换下了平日里万年不变的灰色法师兜帽，转而穿上了一袭考究禁欲的礼服。
  当然，配色还是一如既往的沿用了冷硬的色调，只能通过袖口的银线来判断出这件礼服原本应当具有的价值。
  因为场合严肃，法师把全套装备全部戴上了，手指上的权戒闪闪发光。
  不仅如此，他一向散落下来的灰色头发也罕见的用黑色的缎带扎起，露出了冷冽俊美的脸庞，白色的眼眸苍白无生气。
  爱丽丝觉得，能够有生之年看到这位大法师如此装扮，真是值透了。
  “您今天很帅气。”
  她深谙夸人的艺术，又特别能够抓住这种万年不出门的宅男法师的心理，于是开口就是先不着痕迹的夸赞了一遍。
  有些华丽的咏叹调措辞让爱丽丝自己都觉得一阵恶寒，却还是硬着头皮猛吹。
  显然今天光明圣女又是忘记了她的导师是一位造诣深刻的全系大魔导师这一事实。
  在感受到空气中久违心灵元素波动的同时，奥古斯汀的嘴角也弯起了一点微乎其微的弧度，如同昙花一现，瞬间柔和了整个人的气质。
  你来我往，即使是奥古斯汀再不懂社交辞令，对于淑女必要的赞美还是略知一二的。
  虽然是个基本不出门的研究型法师，但是这不代表奥古斯汀从来没参加过舞会。
  只能说，身在苍穹法师之首这个位置上，每年还是有几场必备的舞会需要他露脸出席的，所以奥古斯汀的衣柜深处保留着几件可能会用到的礼服。
  所以他干巴巴的夸耀了自己的学徒两句，回头就发现空中心灵魔法传来对方憋笑快要憋出内伤来的狂笑波动。
  奥古斯汀：……
  苍穹法师刚刚还隐约柔和了的脸立马重新板上。
  “哎呀，年轻真好。”
  站在一旁的火塔之主笑嘻嘻的揪着自己长长的白胡子，如树皮般干枯的老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一个欣慰的姨母笑，“老头子我也喜欢多和年轻人们玩，看这些漂亮女孩子们掀起的裙角，就总能恍惚觉得自己还处于当初那个风雨飘摇的年代。
  但使苦痛，也依然无损我那时生为学院校草的潇洒。”
  紧接着这位风烛残年的大魔导师就开始回忆起他当初的峥嵘岁月。
  说自己当初在中心学院的时候多少学妹羞答答的给他递情书，往中央广场一站就是所有人的视线都无法移开。
  奥古斯汀：我信你个鬼。
  ……
  等卡尔阁下回头后，面前早已空无一人。
  爱丽丝和奥古斯汀相携出场，令整个礼堂内都静默的一瞬。
  苍穹法师之首有多难邀请？
  反正他年年都在中心学院的邀请名单里，但是从来就没有前来出席过。
  每次给他准备的席位都是空空荡荡。
  好歹其他的塔主还会偶尔来下乡送温暖，只有这位，里里外外都如此人间真实。
  原本那些想要看光明圣女到底挑选了哪位幸运儿成为自己舞伴的人纷纷闭嘴了。
  开场舞和自己的导师跳，于情于理的很，挑不出半点错来。
  随着吟游诗人的指挥棒一声令下。
  莫里琴开始弹奏，巨大的竖琴泛起波纹，波音鼓敲起轻快的节奏。
  这些乐器全部都由炼金术炼制而成，即使无人弹奏也能按照刻录好的顺序弹奏出美妙的旋律来。
  一时间，悠扬的旋律在空中飘扬激荡，男男女女翩然起舞。
  衣香鬓影好不热闹。
  这是一首悠久的《尼格霍尔史诗》，讲述纪元前一位伟大炼金术师跨越大陆，最后成功探寻炼金术的终极奥秘，推开真理之门，炼得贤者之石的传说。
  乐曲恢弘大气，连带着舞步也变得大开大合，在荡气回肠的节拍上踩点舞动。
  随着乐曲的继续，一对一对的舞伴一个接一个的滑入舞池当中。
  爱丽丝脚下踏着轻快的节拍，半引导着苍穹法师调整舞步。
  她水蓝色的衣裙在迷离的灯火下尽数绽放，美丽的像是希腊神话里引诱人心的海妖。
  “谢谢您的礼物。”
  金发少女有些欲言又止，她本来是决定好了和奥古斯汀开诚布公的谈谈对方的身体问题。
  但是真的临近面前，又生出了不少犹豫。
  对方可是大魔导师，精灵王能够告诉她的一定也提前告诉了奥古斯汀。
  说不定对方已经开始在大陆上寻找起时间轮转的下落。
  也由不得爱丽丝一个人在这瞎操心。
  不过拿人手短，爱丽丝打算速战速决。
  “虽然有些话不知道该不该说，不过，这次就算您再生气，我也得请您一定注意身体。”
  “您是我的导师，也是卡尔阁下的学生。”
  爱丽丝斟酌语句，最终还是如此说道。
  她特意点名了苍穹法师的导师和她这个唯一的学徒，希望对方不要一时之下想不开。
  爱丽丝不太明白，明明奥古斯汀身为第一法师，要什么都有，按理来说地位越高的人越在乎自己的性命，偏偏这人反其道而行。
  奥古斯汀伸出手去，牵引着金发少女绕着他的手臂半肘为中心旋转，看着裙摆扬起的弧度。
  低不可闻的轻轻“嗯”了一声。
  眉眼因为对方的关心不禁再次软化几分。
  大法师觉得自己最近似乎有些不对劲。
  他一向最讨厌这样觥筹交错的社交场合，却在学徒的信件送达心灵之塔后，二话不说就将自己手上正在研究的东西丢下，匆匆赶到千里之外的中心学院来。
  这要是说出去，西尔维亚的塔主们没一个会相信，包括回过神来的奥古斯汀本人也摸不着头脑。
  但是他确实就来了。
  也许不是因为舞会有多么有意思，而是提出邀请的那一个人。
  礼堂内很喧闹，悠扬的乐曲，酒杯的碰撞，宾客们低声的交谈，还有舞动起来的拍打声，交织一片。
  金发少女的脸庞在魔法灯投射下来的光晕中迷离明灭，灰色的眼眸似乎蕴着点点星光，折射出淡淡的明亮色泽。
  配合她身上跳跃着金光的长裙，就像是镀上了一层薄薄的圣光。
  “虽然我力量低微，凡若是老师有什么请求，我一定会尽力去完成。”
  “请一定不要放弃希望。”
  一舞完毕，光明圣女和苍穹法师对面而立，相对行礼。
  而后，爱丽丝直起身板，眼眸坚定。
  她知道了。
  灰发男人抿了抿唇，浑身都散发着冷冽的气息。
  又有些懊恼自己让对方去精灵之森历练的这个决定了。
  奥古斯汀一点也不习惯被别人关心，更不习惯别人插手他的一切。
  所以当初在爱丽丝骤然发现他的秘密时，大法师才会如同被冒犯领地的小兽一般浑身竖起尖刺。
  但是现在——
  “好。”
  也许是以前的奥古斯汀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上存在着那些羁绊吧。
  人总是这样，有了羁绊就会诞生欲望。
  就像玩游戏，很多游戏其实并不好玩，陪伴你玩下去的，是你在游戏中结下的羁绊，认识的人，而并非游戏本身。
  苍穹法师看着自己学徒翩然离去的身影，眼眸里泛起了他自己都没能发觉的莫名情感，就快要破土而出。
  直到对方消失在了拐角处。
  “唉，年轻真好。”
  站在一旁的火塔之主围观了这一系列的变化，端起一杯杜松子酒，遮住了唇边的笑容。
  然后同样挺着他有些发福的肚子，和一位中心学院的导师步入了舞池。
  历史上魔法高深的法师基本都是单身狗，不知道为什么。
  即使自诩年轻一枝花的卡尔也没有逃过这个诅咒，这会儿看到自己那个淡漠冷淡的学徒似乎是有点开窍的迹象，这会儿更是乐得看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