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1
  两个人明显都是飚上了演技，现在一下子骤然放松下来，背后和手心都渗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偏生又装得像模像样，一副无事发生过的淡定模样。
  此时已经是下午了，书房内尽头的窗户外有阳光静悄悄的溜了进来，铺洒在地上的时候，如同流动的黄金一般波光粼粼。
  房间里还有不少书漂浮在半空，奥古斯汀僵着一张脸勾动手指，它们便齐刷刷的飞到书架上自己排排列站好。
  气氛一度尴尬又沉默。
  双方内心都有鬼。
  明明爱丽丝伪装的时候心灵元素的波动那么明显，内心有些慌乱的法师也没有注意到；而奥古斯汀暴露出来的线索也足够多，少女却依然坚信老师的光辉形象。
  最后还不约而同的觉得自己伪装的相当不错，提起的心又无声的放下。
  爱丽丝绞尽脑汁的想着话题，她想先掌握了谈话的主动权再说，不然等奥古斯汀开口肯定又是张口闭口魔法，万一再忽然想起前几天的神降术，让爱丽丝当场表演一段，那就又完了。
  结果没料到的是比她更想转移话题的法师抢先开口了。
  “你去的是古斯特的密室？”
  爱丽丝心中警铃大作，她轻轻颔首，“弟子不经意闯入了古斯特阁下的密室。”
  难不成老师在和那条黑龙商量之后反悔了，决定要她将密室里的东西拿出来全部充公吗呜呜呜呜？
  “胡闹！”
  灰发灰眸的法师眉头一拧，原本毫无表情的五官一下子变得更加冷峻，苍灰色的眼眸里带上了怒意，如同暴风雨将要来临的前夜，“那可是亡灵大魔导师的密室，仅凭你现在的实力，也敢进去胡闹？
  ！”
  先前在走廊的时候，奥古斯汀急着去好好教训一下那条胆敢干扰他做实验的黑龙，所以只是匆匆交代了几句就离开了。
  后续越想越不对，在他的印象中，他的学徒不是一个这么莽撞无脑的人，结果没想到她还真的毫不设防，像一头鲁莽的铁皮兽人一样，一头热就闯了进去。
  爱丽丝也没想到奥古斯汀居然会这么生气，明明刚才对方还和颜悦色的在走廊上说什么“你是我的学徒，拿了便拿了”这种极为犯规的话，她现在站在原地手足无措，只能耷拉着脑袋，一副乖乖接受教训的模样。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你知道古斯特是谁吗？”
  苍穹法师胸口忽然冒出一团无名火，他想严厉的教训自己不知天高地厚的学徒，偏生又在看到爱丽丝这幅委屈巴巴的模样后滞在了喉头，出也不是，吞也不是。
  古斯特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善茬，恰恰相反，据说古斯特还是中古那位恶名昭彰极恶亡灵法师莱斯特的亲传弟子，行事相当乖戾，残忍程度放在同为亡灵法师的同僚里也是数一数二的。
  不过古斯特倒也不是那种滥杀无辜的神经病法师，或者真的就如同他老师莱斯特那样，为了战争的胜利，放亡灵大军直接屠城，即使一战成名依旧留下千年诟病。
  再怎么样对方也是一个手段厉害的亡灵法师，密室里肯定多得是凶恶无比的法术陷阱，说不定连那种撕裂灵魂的折磨手段都存在。
  而爱丽丝只不过是一介连五级魔法都用不熟练的魔法师，只身去闯龙潭虎穴，其中凶险自然不必多言。
  如果真的在密室里遇到了什么危险，奥古斯汀估计连救她都来不及。
  越想越气.jpg。
  “老师，我知道错了。”
  爱丽丝也知道这次的确是自己太鲁莽，脑子一热就去玩地下大探险。
  她本来不是这样的性格，只是在攻略空间压抑的太久了，每一步每说一句话都得揣摩许久。
  既然都已经脱离那个地方了，倒不如活的更加肆意自由些，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大不了横竖就是一死。
  活了这么久了，爱丽丝最不怕的还就是死。
  在攻略空间里远远有比死亡更加可怕的东西，因为永无止境的旅程，疯掉的大有人在。
  所以她也对自己过往的记忆做了很多淡化处理，也是防止自己迷失在记忆的回廊中。
  “是我欠缺考虑，在魔法修习上还未有所成效便沾沾自喜了。”
  金发少女认错的态度极为诚恳，把自己贬的一文不值，差点没当场和智商平均只有5的铁皮兽人来一个当场认亲，这才哄得苍穹法师心情好了一点。
  “今后谨记。”
  奥古斯汀脸色十分严肃，决定将这件事揭过不谈了；与此同时，他内心也有些许疑惑。
  早就知道亡灵法师爱打洞的习惯，所以他以前在心灵之塔的地下也勘察过，发现过一个密室，看手笔同样也是古斯特留下的，门口还设置了重重禁制，里面多数都是亡灵法师的小玩意。
  奥古斯汀将这个密室给腾了出来做他的实验室。
  没想到那个狡诈的亡灵法师居然不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也算是歪打正着。
  古斯特估计也没能想到，自己费尽心思藏起来的东西还是被发现了。
  这个想法让本性一毛不拔的苍穹法师舒心无比，他奇怪的逻辑一转，自己的学徒就是自己人，她拿到的东西就约等于是老师的东西，所以美滋滋没毛病。
  一时间，两个人又沉默了下来，之前转移话题后被刻意掩盖的尴尬锲而不舍的重新浮出了水面。
  暗暗观察奥古斯汀脸色的爱丽丝炸了眨眼，她将手放在胸前，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老师，您最近有没有感觉……身体不太舒服？”
  为此，爱丽丝并没有直截了当的问老师我掐指一算观您面色似乎有些不好，额间似乎有一团黑气，哎呀哎呀想必是要不久于人世，要不您考虑一下写一份遗嘱将遗产留给弟子弟子一定会好好替您保管之类云云如此这般说出来一定会被揍的话，而是用了一种委婉的关心方式，语气要多诚恳有多诚恳，生怕触犯到法师的逆鳞。
  事实上，直到现在生命挂坠里的黑色还没有完全消退的迹象。
  这已经足够证明奥古斯汀病情的严重性。
  他身上的死气……很重。
  “？”
  奥古斯汀刚开始并没有意识到爱丽丝问这句话的意思。
  直到他将目光转移到少女放在胸前的手上。
  那里，一块通体翠亮的挂坠正在莹莹发光，可中间却盘旋着一团深沉的墨色。
  生命挂坠。
  见多识广的苍穹法师自然不会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他苍灰色的眼瞳一缩，瞳仁紧紧的盯着金发少女手中的挂坠。
  但是只有一瞬间，瞬间过后他又恢复成了平时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身披灰色兜帽的法师依然沉默的站在原地，只是拢在长袍下的手心已经攥紧，指甲深深的掐入到肉里去。
  “我以为，对人的隐私保持尊重，是最基本的礼貌。”
  法师的嗓音干涩，比平时要低沉许多，其中只能隐隐嗅得到风雨欲来的气氛。
  “抱歉，是我僭越了。”
  爱丽丝立马从善如流的道歉，她内心暗道一声不好。
  她的老师果然知道自己身体的真正情况。
  但是如今看这个情景，这件事情一定涉及到了奥古斯汀的底线。
  可是对于奥古斯汀这样感情起伏近乎平和到淡漠的人来说，都能有如此反应，这一定是一件非常非常糟糕的事情。
  “您是我的导师，我只是……想要关心您一下。”
  爱丽丝真的对窥探别人的隐私没有什么兴趣，她只是想提醒一下奥古斯汀注意身体，既然这点好意对方并不心领，那便就罢了。
  奥古斯汀也不小了，六十老几了，又不是小孩子，对自己的身体情况也总有点数。
  结果在她说完这句话后，对方的脸色好像更加差了一点。
  “如果你此刻心里也是如此所想便好。”
  法师冷冰冰的抛下一句，身体四周的空间忽然扭曲，顿时消失在了原地。
  ？
  什么意思？
  美丽的爱丽丝二丈摸不着头脑，她站在原地想了一会。
  怎么我关心一下还反而惹得老师这么生气？
  难道我刚才的关心不够诚恳吗？
  爱丽丝对自己的演技极为有信心，除非对方时时刻刻检测着空气中的心灵元素波动，不然都不可能发现端倪。
  心灵系的魔法师非常的神奇，魔力深厚的心灵法师可以通过感应空气中心灵元素的波动，来判断别人在说话或者某一刻时候的真实心情，可谓是行走的测谎仪。
  偏生心灵魔法又没有必须的魔法门槛。
  心灵元素是最特殊的魔法元素，即使是修习斗气的骑士也能够使用简单的心灵魔法，实用性也很高。
  所以爱丽丝在这个世界的时候都刻意保持着自己的情绪波动。
  这里就不得不说爱丽丝的另外一个天赋技能演戏了。
  她的情绪通常都是平平淡淡的，没有丝毫起伏。
  很多时候的激动，快乐，悲伤情绪都是她刻意如此表现出去的，或者说，装出来的。
  但是她对自己曾经拿过奥斯卡的演技非常有信心，只不过……爱丽丝的真实内心如同一团死水一样，没有太大的波动起伏。
  这也是她能够行走那么多攻略世界，拿到NO.1的王牌秘诀。
  除非苍穹法师一直监视着空中的魔法元素波动，不然不会有任何岔子。
  可是，时时刻刻感应魔法元素，这对于法师来说是一件非常消耗精神力的事情。
  爱丽丝越想越气，她的脸上一下子沉了下来，平时光明圣女的招牌1.0动作瞬间消失的烟消云散，变成了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但是这种面无表情和奥古斯汀的又不同，后者是淡漠，前者却是……莫得感情。
  真不错，原来这位老师一直在提防着她。
  亏她还好心当做驴肝肺，跑去干巴巴的问人家身体状态怎么样。
  说句老实话，要不是看在奥古斯汀将地下那处密室里的东西都给了爱丽丝，她可没有一点闲心情去管他身体究竟健不健康这档子事，就算是奥古斯汀死在爱丽丝面前她也不见得会抬一抬眼皮。
  爱丽丝从来都不是什么圣母心肠的人，作为攻略者，她身上有着所有攻略者的缺点，只不过伪装的好罢了。
  其中，自私是登峰造极的。
  毕竟在攻略空间，真正能够相信陪伴的，只有自己，如果不自私一点，根本就死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根本就没有闲心去照顾关心别人。
  “呵。”
  但这一次爱丽丝确实是生气了，她自认自己对奥古斯汀还算不错，而且她真的生气就代表她在内心里对这位老师还是有所认同，不然也不会有堪称生气的情绪波动了。
  金发少女将掉落在自己胸前的头发拢到身后，重新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将嘴角的弧度恢复了圣女应该有的高度后，走出了书房。
  这一头爱丽丝气的肺都要炸了，另一边奥古斯汀的心情也相当糟糕。
  心灵之塔的走廊幽深且长，法师的灰袍在空气中气势恢宏的翻滚着，长靴踏在地上的时候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很少如此失态。
  至少在近十年，这是奥古斯汀最严重的一次了，还是在自己的学徒面前。
  在法师的社会体系中，导师和学徒的关系是非常独特的，他们之间关系的稳固甚至可以超过亲情和爱情。
  中古时期的法师，大多都是独身一人，单身到死的汪汪汪。
  所以法师会挑选一个天赋等各方面都能够入他眼的年轻人收为学徒，将一辈子的知识都会传授给他。
  但是许多法师都要求，只要拜入他的门下后，学徒就得开始跟随法师一起去满大陆历练和冒险；而中古时期的交通远远没有现在方便，生产力低下，环境也恶劣的多，可能中途历练着就死了，也有可能终其一生都无法再回到自己的家乡。
  在这样背井离乡的情况下，法师和学徒之间的关系就会强行维系起来，最后比之亲情还要深刻。
  即使是现在已经是3124的新纪元，经过思想改革运动后，这种关系中的糟粕，例如导师需要掌握学徒的灵魂契约这种强行仪式已经被废除，两者的关系淡薄了少许，却还是依旧等同于亲情。
  导师和学徒双方都有资格过问对方的任何事情。
  但是……这件事情不同。
  因为它是奥古斯汀内心最深处，最隐而不发的秘密。
  同样也是他最为黑暗阴郁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