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宇见了，也是笑着向他炫耀道：“若是以人力雕刻，一尊银铁之像，最少需半年才能达到如此精细，可若是以这法子，不消片刻就能成。”
  “主上果然博古通今，学究天人，连这上古浇铸之术，亦是信手拈来，还推陈出新，属下拜服。”
  对于陆宇的学问，黎丰自然是佩服无比。
  古代的社会环境下，知识传播途径很少，许多技术都是只闻其名，真正掌握的人少之又少。
  例如黎丰，他虽然是铁匠，甚至被评选为工士，属于大匠师级别的高级工匠，但浇铸法他就不会。
  正因为不会，所以黎丰跟在陆宇身边，学得非常认真。
  陆宇现在用的，正是华夏古代三大铸造技术之一的泥范铸造。
  泥范铸造起源极早，最初的用的也是石范，但由于石料不容易加工，又不耐高温，随着制陶业的发展，很块就改用泥范。
  在近代砂型铸造之前的三千多年时间里，泥范铸造一直是最主要的铸造方法之一，可谓是千锤百炼，经得起时间的考验。
  “下面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了！”
  陆宇心情振奋，而站在他身边的工匠，也都一个个全神贯注，生怕看漏了什么，错失了一门能吃饭的手艺，抱憾终身。
  模具完全凉透，黎丰亲自带队，一群工匠七手八脚的将这东西重新合拢并再次捆绑起来，拖在车上便拉到了营地里，在那里，陆宇特意命人架起了一个炼铁的炉子。
  这炉子此前是为了修补军中断裂的兵刃所用，可惜设计完了之后，发现尺寸有些小了，就被弃置在库房的角落里，如今被陆宇拉了壮丁，正是准备要发挥余热的时候。
  放入焦炭，在用火折子点燃，随即就见炉膛里烈火熊熊，风箱呼呼，大锅中铁水晶亮，往外透出灼人的滚滚热浪。
  陆宇搓搓手，静静的等待着通红的铁水从那模具头顶的注浆口倒入。
  这感觉真的就只有男人才能体会到其中的快乐，真的不亚于排队在路边看挖掘机，男人对于铁与火的狂热追求，女人往往是无法理解的。
  别说女人了，就连陆宇身边的文臣，都理解不了这种心情。
  但只有陆宇深切的知道，技术才是文明的脊梁，在钢铁洪流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不过是花里胡哨，不值一提。
  陆宇耐心地等待，认真地观察着每一处的细节，记录它们，研究它们，掌握它们。
  而在陆宇的目光注视之下，铁水随着大釜倾倒而缓缓流淌而下，顺着事先调整好的角度灌入了注浆口中，模具中一阵青烟升腾而起，接着是那种属于烟火的气息。
  等到铁水注满之后，陆宇垫着脚在那看了半天，而肉眼可见的热浪也从模具中透了出来。
  “这期待的感觉，还真有点像是开盲盒啊。”
  陆宇不停的搓着手，朗声大笑：“若是今日成了，晚上请你们吃羊肉汤吃到饱！”
  围在他身边的，连工匠带兵卒，不下五百人，听到这话之后，所有人都哗的一声亢奋起来，他们嗷嗷叫着围拢过来，眼巴巴的看着那个改善伙食的模具揭开谜底之时。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模具的温度也开始逐渐降低，但仍然是炙热的很，手根本碰不得，偶尔一只不知死活的飞虫落下来，沾之即死，还是骨肉消融尸骨无存的那种。
  得亏陆宇耐性不错，更加知道搞技术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差不多了。”
  那个被陆宇请来，专门负责控温的匠师，走到陆宇面前说了一句：“大人，现在可以开模了。”
  “等等！”
  陆宇举起手大声喊道：“给我取香来，本将军要先焚香礼拜，祈求神明保佑！”
  虽然玄学不可靠，但搞技术，很多时候还是很玄学的，但求心安罢了。
  说罢，陆宇还把黎丰叫到一边，低声询问：“咱们这冶炼钢铁的，该拜什么神仙？”
  “这个……小人实在不知。”
  黎丰对此哭笑不得。
  陆宇倒是知道后世的铁匠，开炉都要拜太上老君的，毕竟是道教的老祖宗，炼丹炼铁系出同源嘛。
  可这是三国两晋之后才慢慢流行起来的，现在显然不兴这个。
  黎丰以前开炉炼铁，也没搞过什么焚香沐浴的。
  陆宇还不死心，打趣地问了句：“要不，咱们扔个人进炉子祭一下试试？据说当年干将莫邪就是这么铸出来的。”
  黎丰显然当真了，一听这话脸色大变，当即苦劝：“主上，万万不可啊，那些不过是志怪故事，当不得真的。工学一道，万万不可怪力乱神啊。”
  陆宇哈哈大笑，拍着他的肩膀：“放心，我没那么愚昧。”
  到了最后，香是取来了，却不知道该拜谁才好，陆宇索性将三皇五帝，上古先贤全都拜了一遍，让他们在天之灵，保佑咱炎黄子孙，气运昌隆。
  也许是真的祖先显灵，总之陆宇的这香啊，没白烧。
  黎丰拎着一个小木锤，亲自动手，轻轻敲碎已经结块的泥土，露出里头还冒着热气的塑像，腰配刀剑，手捧书籍，眉宇飞扬，正是陆宇本人的模样，寓意文武双全，开万事之先。
  因为是一体浇筑，而且模具设计得极为精细，所以即便是没有认真打磨过，也依旧让人看得赏心悦目。
  “还是有点毛刺，不过在接受范围内。”
  陆宇走上去，脚步轻盈，围着滚烫的铸造件绕了几圈，脸上带着止不住的笑容：“只要在稍微打磨一二，便真的完美无瑕了。”
  似乎是由于铸铁并不是那么纯净的原因，这塑像虽然惟妙惟肖，可色泽上面却差了几分，略显单调。
  不过这倒没什么要紧的，因为陆宇要的并不是多么栩栩如生的高级塑像，他真正需要的，其实是模具材质的收缩比例数据。
  陆宇在塑像稍微凉一些之后就拿出尺子开始测量起来，相比较原木摆件现在的铸铁摆件肯定是要小一圈的，而小这一圈究竟小在哪里就是最重要的数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