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展颜而开的“花”
作者:唐阿谣    更新:2022-09-11 02:31
  沿着小道走了三五分钟,两人再度踏进林子里。
  周边树木没有刚才在溪边时那么密集,零散阳光倾入,地面都是干燥的。
  出于对地形的不熟悉,司宁宁只能依仗前面的霍朗带路。
  跟在霍朗身后的时间里,她小手也不见停下,或粉或白的野麦花摘了一大捧,去除多余的茎叶再经过调整收拢一起,形成一个圆滚滚的球状,十分精致漂亮。
  左右晃动花束打量,司宁宁刚点点头表示满意,余光隐约扫到前方出现一抹白,再抬眼望去,便见淅淅沥沥的林荫中一棵花树高耸如伞。
  那花树叶少且小,分支、侧桠千千万,而在每一个枝丫顶端,都坠着一朵朵由数朵小花凝结而成的白色花球。
  是木绣球,花球很美、开得很大。
  看清的第一眼,司宁宁就停下了脚步。
  她的想法或许比较粗俗,不像有些人说什么“美好事物”看着就行,大家一起欣赏吧啦吧啦的,她中意那枝头上的花,就想折一只带走。
  于是乎,小手下意识扥住了霍朗衣角。
  霍朗扫了她一眼,顺势把锄头和筐放下,“就在这儿吧。”
  霍朗知道这里有花树,并且从第一次上山之后,就知道司宁宁喜欢花花草草。
  大概也是这个缘故,每次出行前只要意识到目的地附近有大片的花,或者是特殊的花,他脑海里第一个联想到的就是司宁宁。
  至于今天这出……
  硬要说,也算是他事先筹谋吧。
  虽然,一开始只是想作为感谢。
  至于现在……谁能拒绝见证一朵“花”展颜而开呢?
  霍朗敛下目光,用锄头将周边落叶简单清理收拾出一小块干净地方。
  司宁宁在树底垫脚跳了两下,都没够着花枝,索性暂时放弃,回来扒拉背筐,“我带了饼和鸡蛋,还有一点凉拌葱丝,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总是尝尝看吧!”
  说着话,一一往外拿。
  油纸包好的饼和卤蛋,饭盒承装的凉拌大葱丝,一揭开盖子就露出了里面红艳艳霸道的颜色。
  那是辣椒粉的颜色。
  和辣椒油不同,辣椒粉颜色更显眼扎眼,但没那么油腻,口感也没那么厚重。
  如果喜欢吃辣的,可以选择它来拌一些相对爽口的小菜。
  “我自己也带了。”霍朗看了一眼司宁宁拿出来的东西,搓了一把头发在司宁宁跟前盘腿坐下,拿过背篓从里面提出一个小布口袋。
  司宁宁盯着霍朗动作,便见他从里面拿出四个深棕色的疙瘩。
  正是那会儿,她在陈家看到的糠菜团子。
  两者对比起来,霍朗手里的简直不是寒颤一两个度的事。
  然而霍朗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相反,他很坦诚:“能吃饱就行。”
  以前最难的时候,连树皮菜根都啃,冷得没东西吃,一根指头长的干辣椒就能顶一天。
  没道理日子好过起来了,就开始摆谱,嫌这嫌那的。
  司宁宁真的很钦佩霍朗,尤其是在隐约之中推断出他曾经的经历之后。
  “我不是说糠菜团子不好,现在情况毕竟和你以前不一样,而且你现在是壮劳力每天干那么多的活儿,一直这么吃怎么行?”
  司宁宁准备齐全,这回连筷子都带上了。
  取一双筷子,又拿起一张薄饼,司宁宁夹着葱丝放在饼中央,末了圈起递到霍朗跟前,她俏丽小脸偏向一侧,下颚轻抬示意霍朗伸手,“偶尔也应该爱惜一下自己,吃点好的。”
  而且,在县里工作一个月怎么也有个十几二十块,又不是条件不允许,干嘛要这么苦。
  霍朗盯着探到跟前的白皙小手,深邃眉骨挑起反问,“比如上次的兔子?”
  司宁宁一囧,瞪眼道:“快点儿,手都酸了!”
  霍朗没有接,反是从口袋掏出一沓票子递到司宁宁跟前。
  不等司宁宁问,霍朗就解释道:“你要留禾谷他们吃饭,这些就是伙食票,少收一分我都不让他们去。”
  “……”
  司宁宁有点无语,还能这么豪横的吗?
  有之前的交涉在先,司宁宁没再推辞,接了票后,托着饼的手又往前递了递,“那你,现在可以吃了?”
  霍朗颔首,顺势接了过去。
  司宁宁满意呼出一口气,目睹霍朗咬掉半张卷饼,硬朗侧颚线咕咚咀嚼吃得香甜的模样,她唇瓣弯了弯,莫名觉得心情很好。捌戒仲文网
  收起那叠票,司宁宁继续张罗,“这里还有,筷子在这……葱丝单独吃卷着吃都可以,你不喜欢的话就吃饼好了,啊……还有鸡蛋。”
  小姑娘光洁脸颊带着明媚的笑,也不知是在傻乐什么?把东西一股脑地往他跟前递。
  霍朗吃完一张饼,终于按捺不住扣住了司宁宁往他跟前递鸡蛋的手,“我自己来就好,你也吃。”
  “嗯!”
  一顿午餐悠闲惬意,吃得半饱时,出于对糠菜团子的好奇,司宁宁从霍朗那儿掰了半个尝了尝,才第一口下去就后悔了。
  很硬,很干,嚼开以后就像在吃沙子一样……而且似乎没有放盐和任何调味料,味道寡淡难以下咽。
  总结出来就是两个字:难吃!
  三个字就是:很难吃!
  司宁宁一张俏丽小脸皱成菊花。
  霍朗见她这幅表情,就知道她接受不了糠菜团子的味道,伸手就要过来接,被司宁宁侧身躲了过去。
  “干嘛?这是我的。”
  司宁宁瞪了霍朗一眼,低头两口把那半个糠菜团子全部吃进嘴里,末了双手托腮努力咀嚼吞咽。
  内心戴军绿底、红色五角星帽子的小小宁双手握拳打气:
  好样的司宁宁!向革命老前辈致敬!
  好不容易咽下去了,司宁宁喉咙被粗糙感刮的直抽气。
  霍朗把水壶递到她跟前,深邃桃花眸微微下压皱起,“知道吃不了还硬吃?”
  司宁宁摇摇头,拿起自己的水壶扬了扬示意她有带水。
  喝了两口水缓解喉咙上的生涩,司宁宁舔了一下泛着水光的唇瓣,一本正经道:“我们就应该中和一下,我平时吃细粮,偶尔吃点粗粮调和。你呢,吃粗粮多,偶尔就要吃点细粮。”
  说完,司宁宁鹿眸转了转,想到什么又补了一句,“总是吃干粮会伤肠胃,最显著的一点就是上厕所费劲,我可没骗你。”
  知青点里徐淑华她们就是,每次上厕所至少半个小时以上,回屋时整个人都快虚脱了。
  霍朗深邃眉宇拧了拧,忽然就觉得手上的糠菜团子不香了。
  但是他还是没有浪费,把几个糠菜团子吃了个干净。
  司宁宁胃口一直不大,吃了三张薄饼和一个鸡蛋之后,就已经有些撑了。
  把垫着油纸的葱油饼和饭盒往霍朗跟前推了推,司宁宁佯装严肃地叮嘱:“我吃饱了,这些都归你,不要浪费!这么热的天要是捂一下午指定会馊。”
  接着就在霍朗的眼皮底子下,整个人跟条懒蛇一样身体后仰,倚靠在木绣球树,伸着懒腰打哈欠。
  本来就是容易犯困的季节,加上一吃饱,吹着清凉的小风,困劲儿便愈发明显。
  司宁宁蹭去眼角生理泪水,“要是能睡一会儿就好了。”
  “困的话,就睡吧。”看着司宁宁半阖着眼睛犯迷糊的样儿,霍朗薄唇轻轻张合,下意识放轻声音:“等到点儿了,我喊你。”
  “……嗯。”
  粗壮古老的花树下,面容精致的姑娘宛如花儿幻化而成的精,此时此刻睡颜恬静,静静依偎在树下,风带动花枝,淅淅沥沥的白色花雨飘落,画面美得像梦中一般。
  那种“怦怦”、“怦怦”,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再次响彻耳廓。
  男人深邃眉骨皱起,缓缓地低下头。
  宽厚的掌心不知何时落入了一片皎洁花瓣。
  男人盯着花瓣出神,仅是短暂片刻,他慢慢收紧手掌,将那花瓣紧紧攥紧手中。
  “风动还是花枝动”的深奥问题,你不知,我不知,大抵也只有当事人自己知晓。
  ……
  司宁宁在入眠后的一个小时醒来,醒来时身侧的背筐里装着绣球花,仅是四支而已,从外面看却将整个背筐都填满了。
  司宁宁拉过背筐打量,又发现放在背筐一侧的绿色小包裹。
  小包裹由绿叶组成,层层包裹最后用一根细丝藤蔓缠绕,应该是霍朗趁她睡着时弄的。
  司宁宁略有些好奇,抽开细丝藤蔓,层层绿叶便如荷花花瓣一般展开,露出里面包裹保护的东西。
  树莓……
  就是上回在山上吃的那种刺泡儿。
  司宁宁没想到这附近也有。
  她捡起一个送进嘴里,甜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正想吃第二个,一侧忽然传来声音:“醒了就走吧。”
  霍朗从几米外的树影里走了出来。
  司宁宁点点头站起身,想要把刺泡儿重新包裹起来,却不懂这叶子包裹的技巧,越包越乱不说,还撒了不少瓷抛。
  司宁宁“啧”了一声,弯月眉皱起心疼得不行,蹲下身就要去捡。
  霍朗伸手虚拦了一下阻止,“掉了就掉了,这东西又不值钱,想吃哪儿都有。”
  语毕接过司宁宁手里被弄得乱七八糟的绿色,几下整理好,再度缠成严丝合缝的小包裹后,才重新丢还给司宁宁。
  司宁宁噘了噘嘴,道:“你说到处都有,那我怎么没看见?”
  霍朗不答反问:“你的花要我背,还是你背?”
  “我自己背!”
  中午那会儿摘得野麦花已经蔫吧了,司宁宁索性不要了,背着轻飘飘的背筐跟在霍朗身后,哼着小调回了大豆地。
  司宁宁把几只绣球花固定在溪水中浸泡,拍拍手来到了地垄之间。
  大豆地大体已经处理完,现在只差挖坑播豆种了。
  霍朗身高体重,身板结实,浑身上下有一把子力气都使不完,他几锄头下去,地里已经多出一排宽5深八的小土坑。
  司宁宁提起地头装豆种的袋子跟上他的脚步,躬身手里豆种还没撒出去,就听霍朗嘱咐的声音传来:“一个坑三五粒豆种就行。”
  “知道了。”
  两个人一个挖豆坑,一个播豆种,分工合理,也就十来分钟的时间就播完了一垄地,效率十分可观。
  光埋头沉闷地干活,过于无趣。
  要是自己一个人干活,那还好,可两个人在一起,司宁宁就怎么也忍受不了那种枯燥的劲儿。
  于是没安静两分钟,她小嘴又开始叭叭起来了:“你昨天说的红旗公社有副业,咱们公社就没有副业吗?”
  霍朗斟酌回道:“地理位置不同,各个公社的定位不同,像吉岭公社这边以前就有学校,前两年因为一些因素停了,之后?就没再开。”
  司宁宁点点头,接着又问:“我觉得咱们生产队的地理条件也不错,四周阴阳潮湿的地方也有不少,不用人工培养就能长出好多菌子,那如果人工培养,效果不就更显著吗?”
  霍朗顿了顿,似乎在斟酌,半晌回道:“队上的社员都以种田为生,你让他们种地还行,种蘑菇未必行得通。”
  “不会可以学呀!话不要说得那么死嘛,再说了,按照你这种说法,红旗公社那边种植莲藕,他们不也是摸索着来吗?”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如果真的要搞,肯定不是那么容易。
  涉及到整个生产队的利益,如果没有一个真正懂行的人,那么进行起来必然处处受阻。
  霍朗不懂这些,但见司宁宁这么热衷,推断司宁宁或许懂一些,于是转圜口吻,低哑嗓音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你要是懂就试试,但凡行得通,队长那边我会去说。”
  “那我研究一下,要是有戏我再告诉你!”司宁宁雀跃道。
  司宁宁当然也不会种蘑菇,但是她了解一些蘑菇的习性和培育原理,或许可以尝试一下。
  这么一想,司宁宁忽然就觉得有了一个目标,一成不变的安逸生活随之多了一丝丝困难,等待着由她克服跨过。
  要培育蘑菇,那肯定就需要“种子”。
  司宁宁想着,偏过脑袋看霍朗,宽大的草帽帽檐下,一张小脸红扑扑、汗津津的,“我需要试验用的蘑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