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夏天的风燥热让人难安。
  树林之间传出的蝉鸣声不止,空气中尽是潮湿的气息。
  天边太阳落了山，温度却迟迟不肯降下来，落日以后依旧有余温,就算陷入黑夜,也永远不会停歇下来的炎热夏季。
  程予身旁有人在抱怨,“这天儿真的太热了，这树林子里好多蚊虫，我这几天被咬惨了！”
  他没应声，只是侧目看过去,风吹起少年单薄的T恤。
  “程哥！”旁边的男生凑过来，“你要点风油精不？”
  程予微微摇头,轻声拒绝：“我不用。”
  “好勒。”男生应着，“程哥不愧是程哥！是比我们厉害点！”
  他说完，旁边另外一个男生拍了一下他的后背，说：“就你娇气,来野外训练一下都要带一堆东西,娘娘唧唧的。”
  “……你妈的,你可闭嘴吧！”
  “还不是？”
  两个人就这么吵了起来,其实突然来说话的那人也没什么恶意，但说别人娘这事儿,听着是不太舒服。
  程予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小碎石子。
  去劝架。
  那边两个人已经互相推搡起来了,程予往那边站了一下，把他们俩拉开。
  “别吵架。”程予从兜里摸出两只烟,“歇歇,刚才训练不累？”
  他们俩倒也不是那种过不去的仇,就是拌嘴,一个觉得对方太精致，不够男人，另一个觉得自己也没惹谁。
  程予在旁边打圆场，跟人说：“小何你这体质不招惹蚊虫咬的，等你回头被咬了就知道挺难受的，男生用点这类东西也不丢人。”
  也没说男人就得什么都受着，性别和人的存在本来就没有什么固定的定性。
  不应该用这些东西来评判一个人。
  “我们当军人的，以后进特警队了，野外有任务，谁还能用得上这些东西？”小何还是有点不服气。
  “现在能用也能用着，以后没有再说。”程予笑笑，过去拍了他的肩膀，“都是小事儿，别放心上。”
  程予说了两句，才算是把这俩大男生给哄好，还把包里的烟分给他们俩。
  出来在这边集训不能带打火机，只能带点小盒的火柴。
  前几天落了两盒在溪水里。
  程予现在手上也没剩下什么，那么零星一点点，为了哄两个吵架的小孩儿，给他们点烟了。
  他们俩站在那边抽烟，看了程予一眼，这会儿也不吵闹了。
  “程哥怎么不来一根？”小何问，“合着带来都是给兄弟抽的？”
  “哈哈哈哈哈。”另外一个男生姓向，“我怎么感觉程哥本来就很少抽烟？说起来，程哥以前也是优等生，怎么上大学就学会抽烟了？”
  程予垂眸，轻笑：“偶然学的，但也没什么爱抽的劲儿。”
  他的确是很少抽烟，也就偶尔心情烦闷的时候拿出来点一支。
  那边两个男生因为刚才的事情吵完，现在倒是直接说开了，两个人一人一句。
  小何先开口：“好了小向，刚才的确是我的不对，我刚才确实不应该这么说的，你爱用就用呗，跟我有什么关系是不？”
  “哎，你说话难听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也习惯了！”小向开始玩笑着数落他，“还好有程哥在给我们打圆场啊，学习一下说话的艺术。”
  程予在旁边靠在树干上，笑着摆了摆手：“你们俩聊你们的，别带我啊。”
  “这不是夸你呢！”小向说，“虽然咱们年龄是差不多，但是看到程予真的就想尊称一声程哥。”
  “夸张了。”程予低声道，“其实直接叫我名字就行的。”
  这些人叫他一直都是一口一个哥。
  “就是觉得你特像很会照顾人的大哥。”小何也靠过来，挑了下眉，话锋一转，“估计念书的时候没少哄小女孩儿。”
  温柔说理这一套不仅对小女生管用，其实对男生也是一样的。
  程予都能给他们几个心高气傲的男生哄好，估摸着哄小姑娘是很有一套的。
  就这么说笑起来，小向也接着话。
  “那程哥肯定是学生时代小姑娘暗恋追捧的对象啊，回头聊点你高中的时候的事情呗？”
  程予只是低声笑了笑，几乎是气音在感慨：“是啊——”
  的确是读书的时候没有少哄小女孩儿。
  他们听程予感叹完，一片嘘声。
  “啊？还真没少哄？”
  “哈哈哈哈程哥高中的时候谈过几个对象啊？以你这条件，每周换都行。”
  “哎，程哥看起来也不是那么多情的样子，我觉得最多三个，但喜欢他的女生肯定是多的。”
  程予拿起旁边的水瓶喝了一口水，捏在手上发出细碎的声音。
  那边两个人在打赌讨论着程予高中的时候换了多少个女朋友，最后也没争论出个结果，还是屁颠屁颠地过来问她。
  程予单手揣在裤兜里，风灌进T恤，吹得鼓鼓的，他仰头又喝了一口水。
  他的喉结微微滚动，顺着还有些水珠滑落至锁骨。
  程予随后垂下手，看向他们俩。
  语气很淡，听不出是什么情绪，他说——
  “一个都没谈过。”
  -
  晚上的训练项目结束以后，一群人坐在旁边休息，没有手机，更没有时间概念。
  夜空中的星星很明亮。
  过了一会儿，人群中有人出声：“啊，好像都过零点了。”
  “今天是几号了啊？出来这么几天，我竟然有点记不清日子了哈哈。”
  程予坐在旁边，敛眸：“七月十三。”
  “啊对对，七月十三了！”他们应着。
  几个人还在聊天，时不时凑过来跟程予说话，开始聊些有的没的。
  “还得是问程哥啊，我们几个能记得什么事儿？”
  “确实，没程哥多少有点寸步难行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据说今晚有流星雨，那能许愿不？”
  “啧，多大人了还信这个？”
  他们聊着，程予起身，从包里摸了一个小盒子出来，继续听他们聊天。
  “许一个愿呗，对流星许愿又不亏！反正不花钱，万一实现了呢？”
  “白嫖你一直可以的。”
  “哈哈哈哈来来来，一起许个愿。”
  程予抬头看了一眼天边，今天的确是个晴天，白天的就已经是晴空万里。
  此时月亮高悬，月光洒在草地里，像碎钻落在里面。
  他们安静地等待着今夜的流星雨。
  小向突然开口问：“程哥要许愿吗？”
  “程予不是一向无欲无求的？”旁边有人笑，“估摸着也不会参与你们这种无聊的许愿游戏哦。”
  程予笑了一声，靠在树干上，后背有些湿润和凉意，他说：“我许的。”
  他自己可以没有什么愿望。
  但是有人会有很多愿望。
  流星雨落下的时候，程予抬头看过去，手轻轻触着包里的某样东西。
  旁边的人都闭着眼。
  他也闭眼许了个愿——
  “我没有什么愿望。”
  “只希望小浅的愿望都能实现。”
  他喜欢的人是个贪心的小孩儿，每年生日的时候一定会自己偷偷许好多个愿望，一定会觉得愿望不够用。
  所以，就把他的所有幸运都分给她好了。
  如果他不能陪在她身边的话，如果他不能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去喜欢她的话。
  那也只能这样假装在她身边。
  这一晚的训练结束，第二天白天就要返程，大家在外面闹腾完，也早早地回到帐篷里去休息了。
  程予没进去。
  他站在外面好一会儿，身后都只剩下风刮着帐篷的窸窣声和蝉鸣，偶尔传来一些小声的鸟叫。
  天暗了，偶有几个帐篷里亮着灯。
  程予从拿出了刚才一直在把玩的小玩意儿，手上捏着一只烟花棒，火柴盒子里也只剩下最后一只火柴。
  下午的时候他们问他为什么不抽烟。
  虽然他的确是不喜欢抽烟，但在那种时刻其实一般都会参与的，今天没有参与是因为——
  他身上只有那最后一只火柴。
  如果手上只有最后一只火柴。
  他要留着，给小姑娘点一只她会喜欢的漂亮烟花棒。
  烟就算了。
  前些年他买了很多放在家里，每到纪浅生日快到的时候，他出门都会带上几只，这次也一样。
  本来平时也不太记得日子，总觉得这两年过得人有些浑噩，虽然一切都是朝着自己想要的方向发展的，但是在记日子这一项上，总是变得很模糊。
  因为每天都是一样的，没有什么差别，今天是什么日子，明天又是什么日子，对他来说都是不重要的。
  但是纪浅的生日是重要的，他对这个日子会格外敏感。
  程予蹲在外面的草地，划了身上的最后一只火柴，点燃了手上的
  接连燃烧了好几只。
  小向偶然出来准备透个气，看到那边的人影，一米八几的个子，手上握着小姑娘喜欢的烟花棒。
  光稀稀落落地映照在他的脸上，眉眼柔和。
  那是小向认识程予这么多年里，见过他最为温柔的表情，像是在看着自己喜欢了很多年的姑娘。
  印象中，他一直都是他们几个中最能吃苦，最冷
  程予的声音也同样温柔。
  等待手上的烟花燃尽以后，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轻声吐息。
  “生日快乐，我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