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回最终还是没有喝到酒。
  因为他跟韩誉被两个保安分别架着给拖进了学校。
  “小姑娘，你一个人方便带他们去医务室吗？”
  唐夏点点头，连声道谢：“方便的方便的，刚才谢谢叔叔了。”
  两个保安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试探着问：“他们为什么要打你们？”
  唐夏犹豫了片刻，张嘴想随便扯一个谎，齐回反应却比她要快，懒懒回答：“看到我俩长得帅，不顺眼，所以就上手了，”他顿了须臾，还恬不知耻地寻求附和，“你们说，他们是不是神经病？”
  保安干笑两声，转头嘱咐了唐夏几句，便一前一后离开了。
  “你当那两个叔叔会信啊？”女孩忍俊不禁，笑得捶了下齐回的肩膀，“说话不着边。”
  放在以前这么臭不要脸地说也就算了，这会儿，他们一个个被打得跟猪头一样，还帅？
  唐夏乐得很。
  韩誉也意外地牵起了唇角，笑容颇淡。
  齐回挠挠头，丝毫不在意。
  “管他信不信，走啦，先去医务室。”
  大伤没有，小伤满身，刚刚憋着一股子气所以倒不曾感觉到疼痛，这会儿人放松下来，铺天盖地的酸疼充斥着躯干与四肢，叫齐回好生难受。
  医务室24小时有值班的医生，因为学校有住宿生，担心半夜出现紧急情况。
  张医生对这几个学生都眼熟了，依稀记得上学期，这个好看的男生，还背着门口那小心翼翼的女孩子来过医务室呢。
  “怎么搞成这样？”
  “医生，麻烦您给开点止疼片吧，我骨头痛啊。”
  齐回一屁股坐下来，有气无力地喊。
  三个人里，唐夏的模样最得体。除了衣服湿透并且沾着泥巴，然后头发凌乱了些，几乎没什么外伤。
  其实女孩是把拳头给握了起来，藏了掌心的划伤。
  而齐回次之。
  他脸也肿了，但肿得没韩誉厉害，全身上下最重的伤，是脚底那因为没穿鞋踩到玻璃渣割了的长口子。
  反观韩誉，就比较惨了。
  脸上挂相了不说，胳膊都似脱了臼一般无力，十根手指的指节处，皮全部被磨破，红色的血丝慢慢渗出，像在那白皙的肌肤上，画了几朵小巧玲珑的花骨朵儿。
  “止疼片不能随便乱吃，”张医生严肃道，“先消毒，然后给你们开几片消炎药。伤口进了雨水，特别脏，千万不能感染了细菌，那就麻烦了。”
  齐回用力点头，“那行，先给他消毒，”说着，他指了指站在旁边的韩誉，“这家伙身上伤的地方多。”
  韩誉轻飘飘瞥了齐回一眼，“唐夏先。”
  后者连忙摇头，“我没伤！”
  张医生起身，端着消毒药水和机械用具往内间去，一边走一边催促：“快点，就你！先消毒，不然容易留疤。”
  韩誉被迫进去。
  然后唐夏倚着门和齐回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一开始为什么不接电话啊？”女孩问。
  齐回坦坦荡荡：“不在家。”
  “真的？我还以为你生气，不愿意接呢……”唐夏摸摸鼻子，小声道。
  “多虑了。”齐回耸肩，突然一下子觉得，似乎之前自己跟韩誉闹矛盾，没有任何必要。
  兄弟之间，哪有什么隔夜仇啊。
  “唐夏，你不知道当时你说完，我整个人都快炸开了！”齐回转头，眉峰凌厉地挑着，“妈的，敢找韩誉麻烦，给老子一把刀，我分分钟就砍了！”
  唐夏哭笑不得，“杀人犯法。”
  齐回恶狠狠砸拳，“该杀！”
  唐夏没憋住，“扑哧”笑出了声音。
  真好，这种感觉真好。
  熟悉的齐回又回来了，像以前无数个他们一起相处过的日夜一样，会骂，会闹。
  那天，他们折腾到快九点，才从教学楼出来。
  齐回原本是打算赤着脚回家的，韩誉看不下去，一边嫌弃地抱怨说齐回脚臭，一边脱掉了自己的运动鞋，踩着被泥水浸湿成黑色的白袜子，当先转身往回走。
  唐夏小跑着跟上，跑了几步一转头，发现齐回还傻傻地站在原地。
  “韩誉，你就不能和齐回多说几句？”
  女孩皱眉，不解道。
  少年脚下不停，语气却透着一丝很难察觉的欢愉——
  “不说，他也不爱听。”
  唐夏微愣。
  雨已经停了，但今夜的风格外冷，吹着湿透的外套，把刺骨的寒意直接浸入了毛孔。
  韩誉照例送唐夏到宿舍楼下，纵使胳膊酸疼，仍然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抱歉道：“今天让你受惊了。”
  女孩快速摇头。
  “确定身上没有伤吗？”
  少年盯着她的脸颊仔仔细细地看，生怕错过任何细节。
  唐夏有些心虚，避开韩誉的目光，嗫嚅道：“没有啊……”
  她还是不习惯撒谎，又或者说，不习惯也做不到，对着韩誉撒谎。
  总是漏洞百出。
  少年眸子一沉，心脏剧烈跳动。
  “伤哪里了？”
  唐夏揪紧了袖口。
  韩誉瞳孔一缩。
  他竟是这会儿才注意到，她右手袖子那里，染着点点斑驳的血迹。
  “伸手。”韩誉勉强凛神，话出口却有些抖。
  “不要……”唐夏犹豫着拒绝。
  “伸手！”韩誉脸色冷了下来，很凶。
  她脊背发颤，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少年却已握住了自己的手腕。
  他力气很大，手掌一翻，指尖一挑，唐夏的掌心就摊开在了两人视线之下。
  韩誉倒吸一口凉气。
  唐夏面色涨红，手臂拼命往后缩，手指也不安地蜷了起来。
  “别看……你别看……”
  可能女生都不愿意把自己丑陋的一面展现在心爱的少年跟前吧，唐夏也不例外。掌心被划破的伤口很长很狰狞，因为没有消毒处理过，血肉依旧模糊，甚至隐隐可见两侧沾染的黄沙。
  韩誉一声不吭，转身拔腿就跑。
  唐夏想喊，又怕惊动了楼里的宿管阿姨，一个人无措地站在外面，委屈巴巴。
  约摸四五分钟后，少年的身影在夜幕里显露出来。
  跑到近处，唐夏才看清，他手里抱着一瓶消毒酒精，一袋棉签，还有几块纱布。
  “去那边的亭子。”
  韩誉或许是在生气，唐夏对自己隐瞒了伤势，所以说话简短有力，语调也很沉。
  唐夏乖乖地坐好不动，把手搁在圆形石桌上。
  “可能有点疼，你忍忍，”韩誉拿着棉签，提醒道，“忍不住的话，你就咬我。”
  少年说完，无比认真地伸出了自己的左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