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夏犹豫了片刻，思考该不该过去看看韩誉。
  从她这个角度望，虽然不能瞧见少年憔悴的脸，但很明显能感受到他的疲惫。
  韩誉整个人都软软趴在课桌上，半颗脑袋埋进了宽大的校服里，露出后颈处白皙的肌肤。
  潘梓妍在他胳膊肘撑着的地方认真画画，画到一半把自己逗笑了，捂着嘴巴“扑哧扑哧”乐得不行。她好不容易画完，一抬头看到唐夏背着书包站在几步开外。
  有种做坏事被当场抓包的感觉。
  潘梓妍憋笑，也不担心唐夏会生气，只指了指韩誉，捏着嗓子道：“睡着了，睡得特别沉。”
  唐夏歪过头，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肩。
  他没动。
  女孩无声叹息，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昨夜一定没回宿舍。
  唐夏回到座位交了作业，拿出英语手册开始背单词。十分钟后，教室里渐渐熙攘起来，早自习铃声打响。
  韩誉睡梦中皱起了眉头，勉强睁开眼睛，视线内一片模糊。
  他用力甩了甩脑袋，手臂支着课桌，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潘梓妍很好奇，当韩誉发现自己在他校服上画了画之后，会有怎样的反应呢？
  所以，她看似理着课本，实则正偷偷斜眼观察着身边的少年。
  韩誉昨晚错过了门禁时间，就随便找了学校附近一家网吧呆着。换做以前，他肯定是要通宵打游戏的，但是现在，韩誉特别励志，电脑开了轻音乐，戴上耳机，拿出一叠试卷开始刷题。
  旁边经过的人嘲笑他，毕竟那时候在网吧熬夜的男生，都是看不起爱学习的学生的。
  但是因为网吧的氛围的确不太好，烟味重，环境嘈杂，上半夜韩誉忍着脾气紧赶慢赶着作业，下半夜困得撑不住，抱着耳机眯眼小憩了两个小时。
  不过终于是把那个变态给解决了，他心情好了不少。
  不是传说中的什么老头，而是一个才年过四十的中年人，心理正常，就是有裸露癖好。警察在审问他的时候，韩誉留了一会儿，旁听到了一些信息。
  拿大拇指揉了揉胀疼的太阳穴，韩誉这才慢悠悠坐直了身子。
  感觉精神回血了几分。
  潘梓妍等了许久也没等到韩誉的反应，她性子急，干脆“咳咳”两声，想引起少年的注意。
  结果对方根本没睬她，自顾自整理着早自习需要的课本。
  潘梓妍无语，开门见山道：“喂！”
  韩誉头也没转。
  “喂！”她拔高音调，颇有些气呼呼，“你刚才睡着，超过了三八线噢。”
  女生的尾音带了点小俏皮和小得意，十分期待韩誉接下来的表情。
  不出意外，少年脸上一直仿佛戴着个淡漠疏离的面具，却在潘梓妍话音刚落时，所谓的“面具”出现了一丝裂缝。
  他缓缓低头。
  一中的秋季校服和深灰色的冬季校服不同，是那种蓝白相间的运动外套，前后蓝色，手臂白色。
  韩誉一眼就看到，自己的左胳膊上，“爬”着一只丑陋的“乌龟”。
  “乌龟”的脑袋硕大无比，四肢长短不一，没有尾巴，龟壳更是东缺一口西缺一块的，丝毫算不上一个完整的椭圆。
  在白色背景的衬托下，这个用黑线勾勒出来的乌龟，格外显眼。
  韩誉当即眼前一黑。
  潘梓妍没忍住，直接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她毫不掩饰，一边揉着腮帮子，一边断断续续道，“这不能怪我，是你自己越线了，公平的！”
  她笑得厉害，眼泪都挤了出来，摇头晃脑，欢腾不已。
  班级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韩誉瞬间从座位上弹起，做了两组深呼吸，憋不住，指着潘梓妍的鼻子就发火。
  “你——”
  “我画的，怎么了？”潘梓妍抢过话头，一点儿不畏惧。
  教室里静得仿佛一根针掉下来，都能被听到。
  韩誉有洁癖这件事，六班几乎没有几个人不知道，如果有，那潘梓妍算其中一个。
  “牛逼了……”齐回喃喃称奇。
  潘梓妍是没见识过韩誉发脾气的样子，按齐回对少年的了解，她应该是触到韩誉恼怒的点了。
  唐夏也不禁为潘梓妍捏一把汗。
  要知道，当初邹子妤不小心将酒水洒在韩誉的羽绒服上，他就嫌弃地给丢进了垃圾桶，宁愿在大冬天里不穿外套上街。现在，潘梓妍是故意的，故意画一只难看的乌龟在韩誉袖子上，他不气疯才怪了！
  “潘、梓、妍！”
  少年一个字一个字似从牙缝间艰难挤出。
  她孤傲地回瞪。
  “砰！”
  韩誉握拳，用力捶在课桌上，弹飞了潘梓妍摆在三八线上的笔。
  毕竟是女生，潘梓妍心一悸，与韩誉四目相对。
  他双眸深邃，瞳仁如黑曜石般，淬了浓重的情绪。
  唐夏仿佛又看见了去年那个冷漠无情的韩誉。
  那个将饮料瓶尽数往自己身上砸的少年，那个把她的课桌推倒在地嘴角却噙了冷笑的少年。
  如此熟悉而又陌生。
  唐夏打了个寒颤，下意识低低叫他，“韩誉……”
  两人之间隔得不远，所以韩誉听得清楚。
  他微微一凛，告诉自己要冷静，却还是按捺不住胸腔里那股子熊熊升起的怒火，伸手把拉链一拽，就要脱掉校服。
  罗老师刚巧走进教室。
  “一大早，整个五楼就听见你们在吵！”
  她把教案拍在讲台上，一张脸板着，锐利的目光从镜片后面扫视出，最终定在唯一站着的韩誉身上。
  “为什么不穿好校服？”罗老师质问。
  韩誉不说话。
  罗老师却眼尖，看见了韩誉袖子上画着的那只乌龟。
  她气得肩膀都抖了起来，“在校服上乱涂乱画？还有没有规矩了！”
  韩誉依旧不说话。
  这时，潘梓妍倒是有些怕了，她怕韩誉跟罗老师告状，手指一戳，就供出始作俑者。
  但令人感到意外的是，少年始终保持沉默。
  罗老师撬不开韩誉的嘴，又决定好好整治六班的纪律，干脆杀鸡儆猴，瞪着少年，怒道：“出去罚站！”
  韩誉脱掉校服外套就往外走，没有丝毫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