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面具
作者:琛衣    更新:2022-02-23 09:17
  “你说什么?”
  唐夏没听清,诧异抬头。
  韩誉黑了黑脸,在心底恶狠狠骂了一句:你大爷的广播室,什么时候发通知不好,偏偏这个时候发!
  但他没说出来,只抿抿唇,强自将不满的表情收起,闷道:“没什么,你陪我坐会儿吧。”
  刚刚那么好的气氛突然被打断后,再想继续下去是不可能的了。韩誉心下烦躁,转身又走回阶梯处,靠着主席台粗糙的石柱子坐了下来,白皙的胳膊随意搭在膝盖上,烈日下泛着光。
  唐夏不懂韩誉现在的感受,只是觉得他好像又情绪化了,也不敢多问,乖乖走过去在少年边上小心坐下。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掐着时间等男子400米决赛。
  “你爸妈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待在家?”韩誉皱眉忽然问到这个问题。
  唐夏一愣,不自然地避开少年的目光,有些尴尬道:“我妈妈……很早就去世了。”她极少在外面提到自己的母亲,尤其是小时候。
  那会儿不懂事,总觉得自己比别人少个妈妈很奇怪。关键,最令她受不了的是,当别的小朋友好奇问——唐夏唐夏,为什么总是你爸爸来接你放学啊?你妈妈呢?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就开始撒谎——我妈妈很忙的,要上班。
  后来渐渐的,唐夏长大了,尽管身边的同学、朋友家中是离异或者单亲的少之又少,她也没再撒过谎。
  其实没有妈妈,并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更不是一件值得别人同情怜悯的事。
  她没有缺少一份爱,她甚至过得那样衣食无忧。
  随着年纪的增长,唐夏看明白了很多事,这就是其中一件。
  韩誉定定地看着女孩,见她将目光投向远处,眼神微微恍惚,没有聚焦。
  他仿佛有种感同身受的悲凉。
  唐夏依然是比他幸福的。
  “抱歉,”韩誉低道,“我不该问的。”
  “不会啊,”唐夏故作轻松地耸耸肩,为了不让少年有心理负担,转过脑袋甜甜笑着答,“我爸爸在大学教书,哥哥去了外省上学,虽然很忙,但每天晚上都会打电话给我的。”
  “嗯,”韩誉回以一个微笑,温柔道,“我记得你有个哥哥,除夕那天见过,”他顿,随即又补充,“开学那会儿的家长会,也见到了。”
  “你记性倒是不错。”唐夏咯咯直笑,话题变得轻松起来。
  韩誉也笑,但笑却忽然淡了下去,唐夏听到少年似有若无地说了一句——
  “我原本也有个哥哥。”
  可能因为韩誉的声音实在是太小了,唐夏听得模模糊糊,并不是十分确定。可突然的,她脑海里出现了一个画面。
  那是清明节的时候,她去扫墓……
  在墓园,唐夏遇到了韩誉的母亲。
  如今听韩誉说到“哥哥”二字,她第一反应,竟然是那墓碑上冰凉刻着的姓名——韩阐。
  唐夏心漏跳了半拍,明明告诉自己,这个问题不该问、不能问、不适合问,却还是控制不住喷薄而出的好奇与窥探。
  她总想了解韩誉,了解他的一切,了解他不为人知的过去。
  因为只有了解,她才能真正走近他,继而,走进他。
  于是,连唐夏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道嗓音颤抖着响了起来——
  “你的哥哥……是叫韩阐吗?”
  话音刚落,唐夏猛然打了个寒颤。
  她讷讷看着韩誉,看到少年原本牵起的唇角猛地下沉,看到他自信飞扬的双眉霍地皱起,看到他俊逸的脸上爬了冷冽,整个人如浸入了冰水。
  唐夏慌慌张张捂住嘴,极度震惊。
  刚才那道嗓音……是自己发出的?!
  她倒吸一口凉气。
  “韩誉你听我解释,”女孩坐不住了,彻底慌乱起来,转过身几乎是半跪在地上跟少年道歉,“我不知道——”
  “没关系。”
  唐夏的话说到一半被打断,韩誉不带任何感情的三个字,像一盆凉水浇在她头上。
  “韩誉……”女孩喃喃道。
  她看到少年面色黑了又白,到最后却只化成一声虚无缥缈的叹息。
  “真的没关系,”韩誉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不过你怎么知道,我的哥哥叫韩阐?”他可不记得自己将这些陈年旧事都说给唐夏听了,那不可能。
  “我……”唐夏贝齿咬着下唇,艰难地思考到底该不该将真话说给韩誉听,万一他生气呢?
  总觉得这不礼貌,她在挖韩誉的隐私。
  “说吧,”韩誉看出了她的挣扎,反而放松起来,“你想知道真相吗?”她一定想的,从唐夏的表情里,韩誉能看出来。
  说不出是什么心情,但少年并没有反感。
  换做以前,谁想窥探自己的过往,都足以引发他的暴怒和冷漠。那是韩誉选择一辈子深埋心底的黑暗,任何人都不可以知晓。
  因为他是个极度需要自尊的人。
  但他的童年、他的过去、他的家庭、他的父母,却是能将他的自尊狠狠踩碎的因子。
  韩誉需要一张面具,遮住一切卑微,来维持他永远高高在上的假象。
  面具后的他曾经哭得有多狼狈,是不能被看见的。
  可……如果她想看,她愿意拂去他的眼泪,或者说她可以心疼他,那么,这面具不要也罢。
  “想,”唐夏正视韩誉,坚定不移,“我上次清明节去扫墓,恰好碰到了你妈妈,她在一块墓碑前待了会儿,墓碑上……”
  说到这里,唐夏没再说下去,但韩誉已经听明白了。
  “墓碑上写着韩阐的名字,对吗?”少年问。
  “嗯。”女孩轻轻点头。
  “是我哥哥,”韩誉坦然承认,“而且如你所见,他已经去世了,去世了十几年了。”
  唐夏一惊,瞳孔猛地一缩,不知如何回答。
  韩誉伸手,和往常一样揉了揉她的脑袋,低道:“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唐夏下意识摇了摇头,心底忽然升起一种莫名的情绪。
  压抑的、难受的、不太愿意听下去的情绪。
  她很想说:韩誉,我们不谈了。
  可少年却咬牙,惨淡一笑——
  “我害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