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时后。
  韩誉从诊室里出来，额头已经盖上了厚厚的白色纱布，血色恢复了不少。
  唐夏原本坐在走廊里的长椅上等他，见少年伤口已经处理完毕，连忙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关切问道：“如何？医生有说什么吗？”
  “你先解释一下‘诅咒’是怎么回事？”韩誉挑眉，细淡的眸光牢牢锁定着唐夏，辨不清那眼底藏着的到底是调侃还是促狭。
  “那个啊……”唐夏赶紧避开视线接触，打着马虎眼儿岔话题，“你刚才流了好多血，我带你去吃东西补补吧。”
  她说完，直接上手拉了韩誉的衣角，拖着他就走，生怕对方再把注意力重新放回“诅咒”一事，那就尴尬了。
  当时不是因为两人交恶嘛，所以才……
  唐夏偷偷吐了吐舌头，脸颊一红，不好意思地暗笑。
  韩誉瞥她，心情倒没有不好，只是幽幽叹口气，“那我以后看病永远都找不到科室怎么办？”他故作忧伤状，斜眼瞅着唐夏，等她回答。
  女孩没回头，沉默了须臾便郑重道：“我陪你。”
  如他所料。
  韩誉微微一笑，满意了。
  “嗯，承诺？”
  唐夏点头，“承诺。”
  “好。”
  韩誉眯眼，视线范围逐渐缩小，直到目光所及，只容得下女孩纤瘦的身影。
  他记住了。
  以后，别想赖。
  唐夏带着韩誉一路出了医院，此时已经接近下午三点，两个人都没吃午饭，饿得前胸贴后背。
  “要不将就一下，吃碗面？”唐夏指着马路对面那家大排档，小心翼翼去看韩誉的脸色。
  那家店她去过两次，虽然店面小，环境看着不太卫生，但老板的厨艺的确好，普普通通一碗面也能煮出和别家不一样的味道，好吃极了。
  而且，他们家最出名的就是猪肝面，韩誉流了那么多血，该补补。
  只是……少年的洁癖……
  唐夏战战兢兢。
  “可以。”
  两个字干脆利落，毫无犹豫。
  唐夏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手腕已经被韩誉握住，轻轻一拉，人就被他牵着走了。
  现在不是饭点，店里没有任何食客，韩誉坐下来后，熟门熟路地望着墙壁上贴着的简陋菜单研究。
  “老板，两碗猪肝面，一碗加个蛋。”
  韩誉正皱眉思索，冷不防坐在他对面的唐夏突然开口，十分自然地点了单。
  少年脸一黑，嫌弃的表情毫不掩饰，“猪肝面？”
  唐夏点头如捣蒜，“对，吃猪肝可以补血，你——”
  “我不要。”韩誉不客气地拒绝。
  “不要也得要，”唐夏回得快，说完后干脆转头冲着厨房方向拔高了音调，“麻烦老板快点，饿哭了。”
  “好嘞——”
  那边传来中年男人拖长了语调的回应，听起来十分热情。
  “唐夏！”韩誉恼，瞪着女孩一脸不悦。他不喜欢吃猪肝，或者说，这玩意儿听着就让人没胃口。
  唐夏嘿嘿笑着，耐心劝韩誉，“你是不是不爱吃？忍忍，总比吃药好啊。”
  “我宁可吃药。”韩誉移开眼不去看唐夏，似在赌气，只是她现在已经完全不怕他了，自顾自笑得开怀。
  等老板将两碗面端上来的时候，香味弥漫，原本双手抱胸非常傲娇的少年，忍不住偷偷瞅了眼。
  唐夏假咳一声，适时给他台阶下，“这家店的老板手艺真的很好，相信我，你尝尝看。”
  她说着，把老板放在自己跟前的那碗加了蛋的面，给推到了韩誉那儿。
  少年半信半疑，但耐不住面条的诱惑，加上对面的女孩已经取了筷子，熟练地倒香油倒酱料，然后吸溜一口，发出满足的一声长叹。
  韩誉不自觉咽了口唾沫。
  他低头，这才发现自己碗里，多了一个荷包蛋。
  “两碗面不一样？”
  唐夏吃得正起劲，闻言答：“一样啊，都是猪肝面。”
  “那为什么你没有鸡蛋？”
  唐夏耸耸肩，“都说了给你补补啊。”她倒不是小气，舍不得也给自己加个蛋，只是觉得韩誉受了伤，就想给他吃点好的，自己若吃得和他一样，那就体现不出她对他的关切了。
  女孩的想法很天真，但很实际。
  韩誉蹙眉，“一人一半。”他言罢，终是拿了筷，小心翼翼将荷包蛋给分成两份，然后再夹起稍大一些的那一半，给放到了唐夏碗里。
  女孩有点尴尬，推辞不得，只好小口咬了咬，嗫嚅道：“你不会以为我没带够钱吧……鸡蛋都只能买一个……”
  她的声音很小，听着怪不好意思的那种，可韩誉却听得真切。
  他已经在慢慢尝试着吃猪肝了，表情不是很自然，看得出的确有些不习惯。但所幸，他没吐出来，算是给了唐夏面子。
  “不会，”韩誉回答，随即又接了一句，“我喜欢和你分着吃。”
  这话说得坦然又自若，换别人或许没什么感觉，但如果是从韩誉嘴里冒出来的，那就真是足够令人惊讶了。
  尤其他还用了“喜欢”两个字。
  要知道在唐夏的印象里，韩誉几乎是没有什么喜欢的人或物或事的。
  而且这话听着似乎……莫名有些惹人脸红心跳呢。
  唐夏暗道不好，自己脸上估计又在烧了，赶紧开口随便扯话题——
  “那个，你额头上的伤，医生怎么说？”
  “没事，”韩誉完全不在意，“缝了几针，说应该会留疤。”
  唐夏手一抖，面条从筷子中间滑了下去，弹开的汤汁溅了自己，也溅了对面的韩誉。
  她连忙递了纸巾过去，小声宽慰道：“别担心，现在有的药膏，去疤效果还是不错的。”
  韩誉莞尔，“我不担心啊。”他顿，似忽然想起了什么，将筷子搁在碗面上，双臂往桌沿一靠，身子猛然便凑近了唐夏。
  他的脸近在咫尺，碎发遮住的白色纱布若隐若现，带着略有刺鼻的消毒水味道。
  “不过……你担心吗？”韩誉轻轻道。
  “什么？”唐夏恍惚，定定地直视少年。
  他的眼睛实在漂亮，仿佛有着魔力一般，牢牢地吸住她所有的视线。
  “如果永久留疤，我的容貌毁了，你会在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