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最后两门月考科目结束后，韩誉带唐夏坐上一辆往外郊去的公交车，一路无言。
  明后两天是周末，今天考完试放学又早，他们有充足的时间走一个来回。
  唐夏靠着车窗，看车流不息，再然后车辆渐少，林木成行。
  春意已经开始在这座城市蔓延开，许多树的枝头冒出了新绿，微风拂过，生机昂扬。
  唐夏最喜欢的季节，就是春天。这个时节，象征着生命，象征着活力，她爱这样积极向上的态度，仿佛永远能给人一种不停往前走的动力。
  “韩誉你喜欢春天吗？”唐夏轻轻问。
  彼时少年正打着瞌睡，睡眼惺忪地“嗯”了一声，带着疑惑。
  他很懒，脑袋半靠在椅背上，整个人几乎横躺了下来，颇有点喝醉酒的老大爷姿态。但他胜在模样精致，所以即使姿势不雅，也掩盖不掉他身上的夺目风华。
  “不喜欢。”韩誉懒洋洋道，打了个哈欠，眸子半眯着。
  唐夏已经见惯不惯了，“喜欢”两字对韩誉来说极其难得，以后还是少问得好。
  车子行驶一个小时，在近郊的公交大站停了下来。
  韩誉先一步下车，背上的包大大的，里面装了画板、素描铅笔等等需要的工具。
  唐夏有点不好意思，跟在他后面小声道：“其实我只是想让你像昨天那样，给我在纸上随便画一张就好，不必大动干戈的。”
  少年没回头，只站在原地等女孩走上前，随即才微微侧身回答：“总得寻个风景好些的地方，也有利于促进……灵感。”
  唐夏被他逗乐，看着少年微弯的唇角，不禁也柔了眉目。
  少年一脸严肃正经地说着风趣的话，不仅不违和，还带了点与众不同的可爱。
  “走吧，不然回去就晚了。”韩誉招呼她，当先一步在前头领路。
  出了公交站台，郊外的景象一览无余。
  农家楼房有着和城市公寓不一样的构造，黑色的瓦、白色的墙，一切都跟诗文里形容的江南烟雨人家紧紧贴合。
  唐夏远目眺望，一边慢慢跟上韩誉。
  少年似对这里十分熟悉，绕着乡间小径，七拐八弯地就从农户之间穿了出去。
  唐夏看到有几家小矮房的屋顶烟囱里，已经有缕缕炊烟飘出，看样子是在准备晚饭了。
  农郊的薄暮时分很是美好，夕阳余晖还未落尽，在田埂间洒下一片金色，耀眼而夺目。她和他踩着一地从头顶碎叶间投射而下的斑驳，往路尽头走去。
  不知名的小虫子在低鸣，衬得田里的静谧，越发生出一股令人心安的归属感。
  两人走了约莫二十分钟，韩誉忽然顿住脚步，一转身，高大的身影遮了前头的落日。
  少年背着光，容颜模糊不清，只依稀辨得出他精雕细琢般的脸颊轮廓。
  “我们到了。”
  唐夏抬头，微微眯了眼，随即便是一怔。
  因为韩誉侧过了身，现出几步开外，大片大片正欲开放的三色堇。
  女孩眸子睁大了些，表情落在少年眼里，添了他眼尾笑意。
  “以这为背景，是不是还不错？”韩誉挑眉，忽然伸手抓着唐夏手腕，轻轻拉着她向前走。
  她低头，目光触及他指节分明的手，心头微动。
  韩誉牵她走到近处，唐夏才将这一片三色堇地带看了个仔细。
  这是一种很漂亮的小花，有着波状锯齿的淡紫色垂瓣边缘，侧方及下方花瓣均为三色，有紫色条纹，橙色斑点及鸡冠状隆起在中间，乍看像一只有着紫白相间翅膀的蝴蝶，所以又被称之为蝴蝶花。
  蝴蝶花的花期在每年4月至7月，现在正是它含苞待放的时节，他们来得很巧。
  唐夏凑近看，这会儿的三色堇未绽放，更像拢着翅膀在花瓣上小憩的蝴蝶，可爱极了。
  少年在她背后笑。
  其实风景都是陪衬。
  她已经是最好的风景了。
  “韩誉，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女孩转头好奇问。
  这里的三色堇明显是农户在专门种植的，毕竟它有许多药用价值。
  除开作为盆栽的观赏价值，三色堇也具备清热解毒的功效，散瘀、止咳等，同样可行。
  少年不答，只反手将书包取下，从里面掏出了画板这些工具，须臾道：“你找个地方坐。”
  唐夏“噢”了声，也不在意，直接拍拍屁股在田埂上坐下。好在这几天未下雨，泥地干燥，不会脏了衣服。
  有洁癖的韩誉早有准备，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张硕大的塑料薄膜，铺开在地上，施施然盘腿而坐。
  “……”唐夏气笑了。
  两人之间隔得不远，韩誉一伸胳膊就能摸到她脸的距离。因为少年说，他的素描是自学的，只能凑近了看，不然画不好。
  反正唐夏也不懂这些，韩誉怎么说，她便怎么答应。
  又不知道画画到底有没有这些规矩。
  韩誉将画板搁在自己腿上，执了铅笔，掀起眼皮瞅了她一下，手便落在了画纸上。唐夏不敢动，认真做好一个“模特”。
  一向淡漠的少年，这会儿竟意外的认真，眉头微蹙，薄唇半抿。
  唐夏渐渐放缓了呼吸，似怕影响到他，也怕打扰了这片刻的安宁。
  做模特是很累的一件事情，她虽然喜静，但一动不动的，如坐针毡，也格外难受。为了转移注意力，唐夏便开始细细打量起韩誉来，像他用笔描摹自己的脸，她就用目光描摹他的颜。
  不同的是，少年以笔作画，以纸作媒。
  而她，以眸化笔，以心作卷。
  韩誉真是一件上天赐予的贵重礼物。
  眉似锋月，眸沉星河，他的父母上辈子一定拯救了世界，才能生出这样好的儿子来。
  唐夏忍不住弯了弯唇角，颇显得意。
  看啊，这么好的少年，是她的朋友呢。
  “笑什么？”
  正处在晃神间，韩誉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唐夏脊背一僵，被他锐利的眼神给刺得莫名心虚，“维持一个表情太久了不自然，想换一换。”她发现和韩誉相处久了，有时候自己撒起谎来，也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真是……“进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