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夏默默地蹲下。
  她的笔几乎都被踩碎了，墨水洒开，在教科书上留下一块难看的黑渍。
  女孩捡起来，白皙的指尖霎时就染了脏污。
  习题集、课本、笔记本、文具袋，她一样一样收拾，收拾地很慢，慢到仿佛时间凝结。
  所有人都看着唐夏。
  但没有人帮她。
  女孩蹲着，身子缩成小小的一团，无助又可怜。
  邹子妤冷眼旁观。
  站在她身旁的傅寒松开紧拽着的韩誉的领口，蹲下身来低低道：“唐夏……”
  他不懂如何安慰女生，也不知道现在唐夏最需要的是什么，只无措地伸着手，想帮她一起收拾。
  女孩却虚虚地拦下了。
  “不用。”她道，声音细若游丝。
  傅寒触到她苍白的脸，心头被狠狠撞了一下。
  而此刻的韩誉，却居高临下地坐着，淡淡的目光落在唐夏肩膀，不漏一丝痕迹。
  呵，真是会装。
  明面上，她替他背黑锅，替他写检讨，甚至还一副委屈得不行的样子。可背地里呢，扮好人、告老师，行为低劣。
  韩誉不是气她出卖自己，也不是担不起这作弊的罪名。哪怕唐夏在上礼拜直接就跟老师说是他打的小抄，他也不至于如此对她。
  他只是讨厌有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最讨厌，没有之一。
  这是韩誉认为的，很没品的事情。
  就跟他父母一样。
  少年的目光渐渐放空，恍惚不已。
  地上的女孩还在继续整理自己的东西。
  徐雅瑶隔着两排座位看她，心疼得厉害，却别无他法。
  唐夏把书本放到自己椅子上，随即转过身，动手将翻倒在地的课桌扶起来。
  许多人站着瞅她，一言不发。
  却有眼尖的，看到女孩死咬着下唇，两滴泪淌了下来。
  唐夏已经很努力憋着了，到最后还是没有忍住，无声抽泣了两下。
  她其实不想在班级里哭的，尤其是在韩誉面前。
  傅寒神色复杂，眼见唐夏落泪，更加仇视韩誉。
  但他深呼吸一口气，平静下来没有动手。
  那时候女生哭，还是挺能让围观的同学同情的，所以也有几个人帮着唐夏，将散落在别处的文具给捡了回来。
  她一一道谢。
  终于，女孩收拾完毕。
  她吸了下鼻子，然后鼓起勇气抬了头。
  韩誉看着她。
  她也看着韩誉。
  唐夏的眼睛还有点红，但眸底并没有少年意料之中的惶恐和惭愧。
  反而，是倔强。
  是因为委屈被刺激而生的——
  凶狠。
  而这凶狠，化作一股喷发的胆量，支撑她，做出一件足以让人惊掉下巴的事！
  她两手用力向前一送，在韩誉措手不及间，就推翻了他的课桌！
  仿佛时间倒退，一如之前少年潇洒的动作。
  “哐当！”
  桌子倒地声恰好盖过了上课铃。
  邹子妤吃惊地望着唐夏，似被她的行为所震。
  而唐夏迎着韩誉的目光，有毫不顾忌的决绝。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众目睽睽之下，女孩公然挑衅着少年，不可一世。
  所幸，韩誉避开得快，课桌倒地的时候没有砸到他的脚。只是自己的文具飞了一地，试卷掉在先前唐夏水壶掉落的地方，正快速吸取着未干的水渍，上面鲜红的92分一点一点模糊。
  少年彻底被激怒了。
  他还从没遇到过敢和自己对着干的人。
  唐夏不是第一次了。
  “唐、夏。”韩誉咬牙，踩着自己地上的试卷往前走，飞扬的眉下，一双眼睛深邃到可怕。
  仿佛蜷着腥风血雨。
  傅寒适时地挡在唐夏身前，“你离她远点儿。”
  韩誉与他一般高，闻言冷笑一声，贴近傅寒凉道：“要你管？”
  少年的气息喷在傅寒脸上，言辞似夹杂着冰。
  后者眉头突突地跳，本也不是什么会忍的性子，当下抬拳便要大打一场。
  唐夏赶紧拉傅寒衣角。
  所有人都提了一口气上来。
  “上课了！你们都在干什么！”讲台上有人怒吼，唐夏回头，是数学老师进了来。
  人如鸟兽般散开，一个个跑回自己的座位。
  唐夏轻轻推了傅寒一把，低声催他，“快回去，别打架。”
  傅寒恨恨瞪着韩誉。
  他很护短的，敢欺负他们十班的同学，没门！
  齐回看一眼老师，再看一眼韩誉，只能安抚似地拍拍后者的肩，走回去了。
  唐夏转身淡定地坐下。
  “韩誉你还站着干嘛？”数学老师很生气，敲着讲台点名批评，“不想上课就出去！”
  少年一股气憋在胸口，火得脸都变了色。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东西，像之前唐夏捡的时候一样。
  邹子妤偷偷向后望，看到韩誉铁青着脸坐下，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地插在唐夏脊背上。
  她忽然有些后怕。
  自己这么做，要是以后被韩誉发现了，他会不会比现在还要生气？
  邹子妤不敢想，也不愿想。
  没事的，她那天跟罗老师说的时候，所有人都回家了，肯定没人知道的。
  而且罗老师也保证不泄露出去。
  邹子妤这样安慰自己，才勉强让心跳慢了下来。
  这节课，有许多人还未从唐夏韩誉之间突然的矛盾中反应过来。虽说这两人平时就不对盘，但开学之后，到底还没有闹成现在这副样子过。
  也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半天下来，物理六班教室里，气氛诡异。
  所有人都刻意压低着行动的声响，仿佛这样做就能不去惊动了那个少年一般。
  毕竟韩誉现在的脸色，分分钟就是暴怒的节奏。
  不过，让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的是，唐夏和韩誉都没有再起争执，再度恢复到了之前的状态。
  互相屏蔽，视作透明。
  这点，他们两个有些像。
  大动肝火之后，总会给自己一些时间冷静，然后无视对方。
  但平静，往往酝酿的是另一场更为惊天动地的风暴。
  韩誉的沉默也极其短暂。
  那天放学，听说了唐夏事情的于漫跑来六班找她，担忧之色溢于言表。
  罗老师布置完作业，着重强调了最后一句话——
  “明天讲评试卷，没有的同学自己想办法。”
  上午韩誉跟唐夏的争吵罗耀秋略有耳闻，但实在是没心思去管。现在的学生太会搞事，一刻也不消停。
  既然原本就是他们两个的事，那就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