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鱼游釜中(二)
作者:羽撷    更新:2022-02-22 19:37
  赫连桓将手中一枚云纹鱼符递到了周韫的手上,告诉他道:“此乃证明你作为王府仕吏的符契,你可要收好,莫弄丢了。”见周韫应下,便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悄声道:“本王只有任命八品以下府吏的权力,只能先委屈你了。你如此年轻,只要好生效力,吾再教人替你向上进些言,今后定能一路青云直上。”
  周韫还未来得及回话,便被拉到席间,赫连桓指着他坐在自己左下首旁的位子上,道:“你边上的是你今后的上峰,冀州北军府使高堑,你可教他多为你指点一二。”而后赫连桓又交待了几句,周韫自是一一应下了,
  周韫正想敬自己那上峰几杯,却见高堑率先起身酬酒道:“今后你我二人共事,大家便都是兄弟了。同为殿下谋事,若说什么指点,可真是折煞了高某。你是殿下看重的人,往后若发达了,莫忘了殿下今日慧眼识英便好。”
  周韫道声不敢,与高堑共饮了一杯。而后两人又对着赫连桓连敬了几杯。
  这时两侧的侍女们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为众人的桌案上边布下了各式佳肴,其中不乏下酒的肥鲊鱼脍。跟着,乐师们也鱼贯而入,继续弹奏着丝竹管弦。
  待到周韫三人饮完,众人又依次上前来敬酒道贺。
  酒过三巡,周韫已然有些上头,恍惚间他感到席间的灯光变得有些晦暗,又隐约瞧见从赫连桓座位的屏风后走出一个人影,周韫只觉得那人有些面熟,似是王府的师爷。
  那师爷用手中的折扇遮了半面,凑在赫连桓身边与他耳语了几句,随后周韫瞧见二人目光一齐投向了自个儿。虽是遥遥一望,周韫也瞧不清他们的神情,却觉得周身突然躁郁了起来。
  对视之下,那个师爷收了折扇,笑着走向了周韫,向他行了个平礼道:“在下溯溪,恭贺韫公子得封府吏。”
  那叫做溯溪的师爷一近前来,周韫便感到他通身的石楠腥香。他微微皱了眉,却还是礼貌地回了礼,而后忍不住问道:“韫见师爷面善,敢问......”
  未待他说完,溯溪便像是已知晓了周韫心中所想一般,微微轻笑,道:“在下去过令府几次,与令尊有些公事交集。”语罢便端起边上的酒樽敬了周韫一杯。
  周韫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与家父——是韫失敬了。”于是也端起了杯盏一饮而尽。
  周韫见溯溪饮酒时以袖掩面,一应礼仪端正,教养也是极好,便心道这人必是不凡,竟懂得那官宦人家的礼节。
  “在下还有事要办,韫爷尽可自便罢。”
  瞧着溯溪正要转身离去,周韫有意示好,便低声与他道:“师爷——师爷可是在哪里沾染了石楠花儿?”
  溯溪乍一听闻,回过头来先是一愣,随后旋即戏谑地一笑,立马指着桌上的酒菜道:“是那鱼脍的血腥气,适才在下不小心在后厨沾染了些。”
  溯溪的眸底暗涌着些周韫看不懂的情感。
  溯溪离去之后,众人又一涌而上,哄着周韫喝了数盏,仿佛他真是未来的国之栋梁,朝之权贵。
  周韫隐约间仿佛看见架通天云梯自九天之外纵至自己的面前,只要他向前迈步,便可青云直上。他心道,如今府中可真是双喜临门了——待宴毕了,还要快些回家去告诉母亲这好消息。
  念此,周韫更是不停地端起酒樽灌下琼浆,灌到他头晕目眩,渐渐地,再也分不清眼前的人影。
  暗厢内,有两个男子。
  只听见一个男子躬着身子对另一个断断续续的低声耳语:“爷,咱们的计划有些变数......那女子......是下头的人办事不利......把一个丫鬟当成了......如今竟还活着,不知爷有何打算?”
  另一边被叫做爷的男子沉吟道:“罢了,她平日里便是待旁人极好,她的丫鬟定然是打扮得不似寻常下人,你们看错也算是她命缘如此。只是不知是否还有其他漏网之鱼?”
  “应是没有了,我们细细检查过,没有放过一个活口。”
  高位的男子闻言叹了口气,询问道:“另一边呢?”
  下首的男子答道:“那头更是好办,影侍们寻到他时,他还在那甜水儿胡同中养着的外室怀里头醉生梦死呢。”
  高位男子冷笑一声,“牡丹花下死,他倒是风流。”
  “是啊,也不枉他此生了。听影侍的弟兄们讲,同他在一起的外室女子已孕九月有余,那孕妇见着自己的官人被绑了当即娇滴滴地哭喊着求饶的话,弟兄们也自然给她了个痛快。只是可惜,那高高隆起的孕腹被生生剖开,里头还是个男胎。他眼睁睁见着自己快要瓜熟蒂落的儿子就这么成了瘫烂泥,受了刺激当场便昏死过去了。”
  下首的男子讲得绘声绘色,仿佛自己亲眼目睹了现场一般,越到惨烈之处越是兴奋,可见这简直是个嗜血成性的恶鬼,“这么一来便更好办了,影侍们收拾了那孕妇和婴孩的尸体,又将现场清理了,再将他往房梁上一吊,伪装好他悬梁自尽的假象,任凭谁也分辨不出端倪来了。”
  高位的男子闻言皱了皱眉,斜睨了下首的男子一眼,“逢着节典,还是莫讲这些言语了。”
  下首的人哂笑道:“是了是了,是该忌讳些。不过如此一夜过去,这两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也终于被料理了,谁教他们不一心为您办事呢。大计当前,属下们自当为您保守住一切秘密。”
  高位男子叹息一声:“那风流匹夫倒也罢了,只是周......他确是个会办事的,这么一来真是可惜可叹。”
  下首的人进言道:“能干的人普天之下多得是,以后再找便好,您可别可怜这不忠之人。只是那女......主上可有何计划?”
  高位男子反问道:“先生有何高见?”
  下首的男子像是早就准备好一般,立即附在高位男子的耳边耳语了一番,说完后又补充道:“既然她张了这副皮囊,可不好白白浪费了。”
  那高位男子听了,却迟迟不语。见对方没有回应,下首的男子又进言道:“主上可要把握这大好的机遇,莫要因着一时不忍,白白浪费了这枚棋子,她可比他更好用。若是掌控得宜,定是我们成就大计的关键助益。”
  “只是不知她到底知晓多少,若是未曾窥得我们的秘密便罢了,只需好好调教一番;若是她卖弄小聪明,坏了我们的大计,那只能......”语罢,下首的男子在自己颈间比了个手势。
  高位的男子权衡了片刻,终是有些艰难地点了头:“如此,便依先生所言。”
  下首的男子闻言阴笑道:“主上英明!如此还需您去探她一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