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一在看到视频的画面与他记忆中并不相同的时候,只是感受到了错愕。
  他没有想到魏有因居然能篡改FFF的记录片段，并且让FFF无知无觉。
  但他没有任何的慌张，因为他相信乔越不会误解他。
  可讽刺的是,乔越没有相信他。
  或者说,乔越对他起了戒备之心。
  沈一直视着乔越,语气如同烈日下的暴雪，字字诛心：“我不知道。乔越，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魏有因和你到底有什么关系。我信任你,所以我从不过问，没想到就凭这一个一起,你就防备我。”
  他语气坚定，丝毫没有任何心虚的表情。
  这样的沈一让乔越有一瞬间的茫然。
  他复杂地看了一眼沈一，没再说话，转身就朝外面走去。
  他要赶紧赶往主系统所在的小空间。
  虽然魏有因干扰了他的权限,其他维护者目前都没有接通消息,不知道魏有因到底做了什么。
  在这里猜测不如直接去看看情况。
  他刚走到门口,整个破妄界突然陷入了黑夜。
  方才落日还挂在西北角,正在洒下余晖，此刻却突然陷入了彻底的黑夜。
  乔越咬牙切齿：“魏有因这家伙,果然对主系统动手了。”
  黑暗中，乔越回头看了一眼沈一。
  他看不见沈一的表情。
  他对沈一说：“接下来的时间,你最好……不要乱走。”
  说完，他马上转身离开了。
  乔越离开之后,FFF呆滞的眼神恢复了正常。
  它有些不解地看着眼前的一片黑暗和开着的房门,“宿主？”
  沈一没有回应,他有点颓唐地坐在了床边,不知在想些什么。
  黑夜对系统而言并没有障碍，FFF在黑暗中关上了房门，悄悄地走到了沈一的身边，跃上床后，小心翼翼地伸出爪子，扒拉着沈一的左腿。
  沈一下意识地伸出手，抚摸着FFF毛茸茸的头。
  从认识乔越，到和乔越在一起，他都能意识到乔越对所有东西的戒备心。但是平日里，乔越的戒备心只体现在一些小事上，沈一喜欢他，愿意慢慢消融乔越下意识的戒备心。乔越也一直很配合沈一，甚至渐渐地对沈一毫不设防。
  也正是因为这毫不设防，让乔越中了魏有因的全套。
  沈一一直以为，乔越对他会是信任的。即便总是下意识地竖起防备，乔越也会为他在坚固的壁垒里，打开一道门。
  可沈一没有想到，仅仅一个假的视频片段，乔越就会质疑他。
  他们在一起了这么久。
  乔越连找魏有因查证，或者完全检查一遍FFF的程序都没有，就直接开始怀疑他。
  看到如今陷入黑暗和一片喧嚣中的破妄界，沈一也清楚，主系统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魏有因恐怕就是这件事情的主导者。
  是他有些疏忽，没有想到魏有因和乔越之间的间隙关系到整个破妄界，也没有想到魏有因会有这样高超的手段，从而让魏有因达到了目的。
  但是乔越的质疑仍旧让他的思绪扯成了一团乱麻。
  现在的他也只是一个备选任务者，除了有一个只会打斗地主的FFF，什么都没有，更别提帮上什么忙。
  他能听到外界的吵闹。
  破妄界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自然会引起恐慌。
  沈一就待在自己的宿舍里，一言不发。FFF安静地趴在他的身边陪伴着他。
  直到日光从东南方出现，重新洒落在破妄界的每一寸土地。
  直到所有的喧嚣都停了下来，所有人的惶恐不安因为破妄界恢复原状而渐渐消失。
  直到第二天，到了要上课的时间。
  他如同往常一样，带着FFF前往时空守护学校的教学区。
  太阳从东南方渐渐地走向西北方向，再从西北方向落下，一瞬间的黑暗之后，东南方散发出温暖的日光。
  一天又一天。
  沈一终于看到了乔越。
  乔越没有通过通讯方式联系他，而是直接等在了他下课的路上。
  他原本已经平静了下来，此刻见到乔越，连日积压的怒火突然一涌而出。
  他当做没有看见一般，绕过乔越往前走去。
  可刚越过乔越，他便感受到自己的右手被人拽住了。
  乔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谈谈？对不起，我已经了解了所有的事情经过了。”
  “是我误会你了。”
  沈一不发一言，只是转过身去，扭着头不看乔越。
  乔越知道，这是沈一同意的意思。
  他牵着沈一的手，朝时空守护学校旁的一片海岸走去。
  这片海没有对岸，如果使劲往前游去，只会到达破妄界的另一处海岸。
  先前乔越便时常和沈一来到这里。
  他们在沙滩上择了一处坐下。
  主系统虚拟出来的海鸥划破天际，还有一些别的世界会出现的兽类时不时地出没，有的破水而出，发出牵动人心的鸣叫，有的静静地漂浮在海面上，与风平浪静的海绵融为了一体。
  沈一一直没有说话。
  他在生乔越的气。
  日光洒在海面，散射出无边的灿烂。
  乔越看上去很是疲惫，日光柔和地打在他的脸上，他微微眯了眯眼，稍稍低下了头。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抱歉，之前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们这些维护者之间的事情。”
  “这个我能理解。”海风把沈一的头发微微吹起，他的眼睛有些反光，看不清楚他的眼神，“只是乔越，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我一直以为……你很了解我。”
  乔越曾经关注过他，暗中照看过他，甚至在他出意外的时候，将他接引来这里。
  乔越愣了一下。
  “对不起。”他说，“我总是下意识地防备周围的人。”
  他开始向沈一说起之前一直不愿意提起的事情，“破妄界刚开始存在的时候，还是和主世界沟通着的。但是这里和主世界太不一样了，只要脱离了主世界的身体，就能拥有悠长的寿命，甚至是体验不同人生的机会。所以负责主世界和破妄界沟通的人开始产生了别的想法。”
  只要有欲望存在，人类心中的贪念永远不会停歇。
  破妄界原本为了连通以及维护分世界，获得世界愿力反馈给主世界而存在的。可渐渐的，有的人的心思不再单纯。
  他们想要将这样一个利器为己所用。
  作为破妄界的维护者之一，乔越自然也卷入了这样的纷争。
  亲人背叛，朋友离弃。
  直到尚在破妄界的几个维护者狠心切断主世界与破妄界沟通的桥梁，从此只有灵魂能来到破妄界，这样的岁月才走到了尽头。
  “我失去了很多人。”他分明在说着残酷的事实，语气却带着一丝希翼，“那段时间，直到遇到你之前，我其实都会有恍惚的时候。”
  “我时不时地在想，这一切有什么意义，如果破妄界不存在，我失去的亲人和朋友，我早就丢失的信任心，还有我回到主世界的权利，是不是都会回来。但是破妄界却变得越来越好，它自成一体，甚至没有主世界那些让人厌烦的纷争。”
  他的失去，换来的是许多人的得到。
  “后来我通过主系统，看见了你。主世界的条条框框永远不是你的烦恼，你总是活的很轻松，得到和失去都不能干扰到你。我在你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希望。”
  像是波澜起伏的海面上的灯塔，灯塔照亮出的微凉灯光点亮了整个黑暗。
  沈一安静地聆听着。
  那是乔越不曾对他提起的过往。
  乔越说完那些过去，停顿了片刻，这才对沈一说起了魏有因的事情。
  “但是破妄界自成一界之后，我们几个维护者之间也出现了观念上的分析。魏有因觉得主系统应该拥有感情，这样主系统就能对任务的分配以及接引有着更好的掌控，但是我和剩下的维护者并不愿意同意他的观点。一个负责衡量一切的杠杆，要是有所倾斜，只会造成难以想象的后果。”
  尚且没有如此大的能力的人类都对破妄界拥有的一切起了贪欲。
  更遑论是拥有了人类情感的主系统？
  “虽然我们不同意，但是魏有因一直都想这么做。那一天他来找你，在你的房间放了干扰我权限代码的仪器，而他则直接去了主系统在的空间，开始修改主系统的代码。”
  沈一这边并不是唯一一个魏有因下手的地方，其他几个维护者也或多或少收到了影响。
  “过程我就不多说了。我们赢了，所以以后不会再出现之前那样的事情了。”
  他又说道：“对不起。一开始我笃定魏有因没有干涉系统记录功能的能力，之后才知道他一直都在筹备这些。”
  “我说完了。”
  闻言，沈一直直地看着他。
  乔越仍旧是微低着头，略显疲惫的样子。
  沈一突然叹了口气。
  “唉。我之前就看出来你一直不太信任人了，这次我生气是因为你既然这么了解我，第一时间不是怀疑这其中有什么关窍，而是质疑我。”毕竟是之前发生的事情，沈一此刻已经冷静得不能再冷静了。“乔越，这次你可得和我好好赔罪，我才原谅你。”
  乔越突然不说话了。
  他张了张嘴，有些说不出口自己此刻的想法。
  “乔越？”
  宽阔的海滩上，各型各色的人们来来往往，海浪声分明就在耳边，但却莫名地带着一种静谧的感觉。
  破妄界没有生死，没有昼夜更迭，不论在哪里，都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乔越终于狠下了心。
  他费了很大的力气，这才艰难地说出口：“沈一……我们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