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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岁欲    更新:2022-02-16 17:17
  石齐越猥亵一案的开庭日期已经确定,定在半个月以后。
  开庭的一周前,闻时礼与石齐越见过一面,在律所。
  那日是个阴天。
  闻时礼刚见完一个委托人,前脚刚离开会议室,后脚骆子阳便跟过来,说:“闻律,那个石齐越等在外面,赶不走,非要见您一面。”
  “见我?”
  骆子阳:“对啊,说见不到您就不会走。”
  恰巧保洁阿姨拎着浇水的水壶经过,闻时礼顺手取过水壶拿在手里,慢条斯理地给旁边一株绿萝浇水,盯着其中一片凝满水珠的叶面,他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
  骆子阳被这一声笑搞得疑惑:“那......您见吗?”
  闻时礼低垂眉眼,专心地浇水,唇角始终带着几分玩味的笑意,似笑非笑道:“见,怎么不见,哪有律师不见自己委托人的道理,是吧?”
  “......”
  骆子阳很怕看见闻时礼这样的表情和态度,愈看似风平浪静,就愈昭示着风雨欲来。
  迟疑几秒后,骆子阳小心提醒道:“那您千万要控制住情绪,万一失控把人揍伤就不太好了。”
  闻时礼声息绵长地发出一声笑。
  他将手中浇水壶塞到骆子阳怀里,再温和地拍拍骆子阳一边肩膀,笑道:“放心,斯文人能不会做那么野蛮的事情。”
  骆子阳放下心来:“那就好,那我去叫他。”
  回到办公室,办公室里有个人私用的咖啡机,闻时礼替自己倒上一杯咖啡后,来到窗边,脚边不远处有颗生长得极好的绿萝。
  没一会,传来三声敲门声。
  “进来。”
  石齐越一个人进到办公室里,看着窗边背对自己的男人,男人身量修长挺拔,看着却极为清寒孤傲,单手插兜,周身散着生人勿进的气场。
  石齐越回身把门关好,停在原处没敢上前。
  即便上次和这个律师见过一面,他心里多少有点忌惮,总觉得这男人不像表面上斯斯文文那样简单。
  约两分钟后,闻时礼目睹一只飞鸟穿过天际后,才缓缓转身,目光不明地投向门口的石齐越。
  注视片刻后,他将咖啡往桌上轻轻搁放下,斯文笑着:“请坐。”
  办公室里有一张沙发,呈U形围着玻璃茶几摆放。
  石齐越到沙发一侧坐下,有些拘谨,待闻时礼慢步走近后才说:“闻律师,半个月后就开庭,你有信心能赢吗?”
  闻时礼在他对面坐下。
  摸出烟盒,打开,低头从中咬出一支含在嘴里,吊儿郎当地一笑:“你不信我?”
  石齐越忙说:“没有,没有不信任的意思。”
  闻时礼掏出火机来,钢轮磨过火石,发出擦地一声。
  火苗窜起。
  一束细长的蓝色火苗,映进男人深邃的瞳眸里,如深夜长街上的一盏蓝色的灯。
  很快,缕缕青烟散在英俊的眉眼间。
  闻时礼合上打火机的盖子,随手往茶几上一扔,他看见,石齐越的身体随着那声火机落下的啪嗒声,也跟着小幅度颤抖一下。
  惹得他轻笑一声,问:“这么紧张做什么?”
  石齐越说:“主要是这场官司真的不能再输了。”
  闻时礼吁出一口烟雾,带着笑,眼里却蓄满深意,故作漫不经心地细究地问:“怎么呢,可以展开说说。”
  聊到这里,石齐越露出明显的烦躁,他胡乱抓抓头发,皱着眉,小眼睛拢成一线缝,苦恼地说:“我家生意上出了很大的问题。”
  闻时礼抽着烟,不予置评,静静等待下文。
  石齐越继续说:“我爸妈最近都因为生意的事情焦头烂额,所以我的事情不能再有差池,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你能明白吗闻律师?”
  “......”
  男人眸光一瞬的微凝,很快恢复如常,慵懒地笑着迎合:“明白。”
  石齐越:“能保证我无罪吧?”
  他依旧在笑,满是胜券在握的清傲姿态,抽着烟,淡淡笑道:“没问题。”
  得到想要的答案后,石齐越并没有久留,道谢后离开。
  闻时礼目送他的背影。
  指间最后一缕白烟散尽。
  闻时礼的眸光随着灭掉的烟星一同暗下去,蓄藏已久的阴云尽数涌上来,似能将人剥皮拆骨。
  无罪释放吗?
  可笑。
  -
  自打宋枝回学校后,就忙得不可开交,落下一周课程的她不得不利用更多课余时间来追赶。
  也没有再和闻时礼见过面,两人只在微信上联系。
  他似乎也非常忙碌,都是搁好几个小时才回消息,说不上几句话就又没了人影。
  晚上两人会通电话,他的声音始终疲倦,经常聊几句后就会直接睡着。
  她也舍不得挂。
  经常第二天起来看着几百分钟的通话时长,露出傻笑。
  宋枝看新闻得知,雪城那七个律师的案子一审败诉,这事闹得很大,各种争议言论满天飞,一时间界内纷纷感慨《刑法》306的杀伤力。
  与此同时,报道称闻时礼将再次接手这个案子,二审时会亲自上阵,那些说他临阵脱逃的流言纷纷也因此消失。
  看着这些。
  宋枝在心里默默为他加油打气,哥哥,你要赢。
  还有一件事。
  那就是她收到法院的通知,那就是猥亵一案定在一周后的六月一号开庭,上午十点。
  六一。
  宋枝盯着这个日期怔然半晌,在她的生日当天。
  多少有点晦气。
  只是这么久过去,没听到闻时礼那边有任何动静,虽说他说交给他处理,她也信任他,但是多少还是会有点不安。
  最主要还是考虑到孟佳妮,那天她也会出庭,如果最后结果不好,一定会在现场崩溃。
  六月一日当天。
  星期五上午满课,宋枝提前向任课老师请好假,换好衣服带上包从宿舍出发,搭公交转地铁,再转公交坐几站,才到间芸的初级人民法院。
  没想到,法院前竟然有不少的记者。
  很快,宋枝又能明白这是为何,即便再小的案子,只要是闻时礼接下的,就会有高额的关注度。
  见到她出现后,那些记者迅速拿着话筒朝她小跑过来。
  问题一个接一个地砸过来。
  “宋枝,请问被告的委托律师是去年在芸大劫持人质事件中当众下跪救下你的人,这一点你知情吗?”
  “听说你和闻律师谈过恋爱,这是真的吗?”
  “你和另一名受害者有确凿的证据提供给法庭吗?”
  “......”
  叽里呱啦地好多问题,宋枝只觉得有无数蜜蜂在耳边乱飞,吵得她头疼。
  宋枝什么都没说,只是推开那些记者低着头一个劲往前说:“不好意思我要来不及了,借过一下,真的不好意思。”
  费去九牛二虎之力后,宋枝终于挤出记者堆,进到法庭现场。
  里面已经有不少人。
  朝上方看去。
  审判长,公诉人,书记员等等都已经各司其位坐好。
  宋枝往审判长右边的原告座位走去,陈叔叔已经等在那里,看见她后忙朝她招手示意。
  走了过去进到座位里坐下后,陈叔叔对她说:“等下不要紧张,让你发言的时候你就按照当天事情发生的经过全部说一遍。”
  宋枝深深呼吸一口气,点点头。
  陈叔叔拍拍她的肩膀:“别紧张。”
  宋枝又点点头。
  大概五分钟后,孟佳妮出现在法庭入口处。
  与上一次见面相比,孟佳妮的脸色稍微不那么苍白,却依旧瘦得令人心疼。
  顾清池陪在她身边,搂着她的肩膀,在她耳边不知在低语说些什么,孟佳妮安静听完后,缓缓点了点头。
  宋枝看见,顾清池说完后又单手捧着孟佳妮的脸轻轻摸了摸,最后在她额间落下浅浅一吻,似在安抚。
  然后顾清池往这边原告座位的方向抬手一指,让孟佳妮自己走过来,而他则留在旁听席。
  宋枝从位置上站起来,看着孟佳妮一步一步走近。
  才发现孟佳妮后面跟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律师,戴着无边眼镜,看上去很非常资深。
  后来宋枝才知道,孟佳妮的委托律师在海外非常有名,是顾清池花重金请回来的。
  顾清池的原话是——
  只有最贵最牛的律师,才能和闻时礼一较高下。
  孟佳妮到她旁边的座位坐下,宋枝跟着坐下,忙凑过去小声问:“你好些了吗?”
  孟佳妮点点头:“好些了。”
  宋枝:“你有什么一定要给我说。”
  孟佳妮:“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现场渐渐安静下来。
  距离开庭仅剩十分钟的时候,石齐越一行人被带到面对审判长正前方的被告席上,一眼望过去很‘壮观’,十几个个男的站成两排,全是那晚包厢里的在场人员。
  看见以石齐越为首的那些人,宋枝就觉得胸口堵塞得厉害,有些呼吸不匀,旁边的孟佳妮也好不到哪里去,胸口微微剧烈起伏,浑身都有点轻微颤抖。
  顾清池坐在旁听席的第一排,翘着二郎腿,整个人都显得很懒散,他以刚好的声音大小叫了石齐越一声。
  石齐越回过头,直接和男人清寒的双眸对上视线。
  顾清池慢条斯理地吐出一句话,石齐越听得清清楚楚。
  那是一句英文。
  “Wishyougoodluck.”
  (祝你好运。)
  -
  九点五十七分。
  距离开庭只有三分钟,作为石齐越委托律师的闻时礼闻时礼依旧没有到场。
  外面那群等待已久的记者更是议论纷纷。
  石齐越显然有些坐不住,不停地四下张望,不停地去看现场入口的门,期待着闻时礼的出现。
  他很慌,其余人的律师都到了,就他的没有到。
  只剩下两分钟。
  没来。
  还是没来。
  最后一分钟。
  倒计时结束后,审判长宣布开庭。
  石齐越慌得大叫起来,满额头冷汗:“法官!我要求延期开庭!我的律师还没来!”
  ——笃笃笃。
  随着三声法槌声音落下,审判长威严的嗓音落下:“安静!依据相关法律法规,庭审不会因为哪一方的律师没到现场而延期或者中止!”
  石齐越抖着声音问:“那这不公平!我的委托律师没来,那怎么办!”
  审判长:“那是你和律师私下解决的事情,现在,开庭!”
  石齐越慌得牙齿上下不停撞在一起,颤抖着。几秒后,他回头,慌乱地从旁听席上找到舅舅魏毅和妈妈魏雪。
  那两人显然也没料到会是这种状况,皆是一脸错愕。
  魏雪快要气哭了,一个劲儿掐魏毅胳膊:“快点打电话!”
  魏毅掏出手机:“我马上,马上给闻律打电话问问情况。”
  魏毅一边拨电话,一边从旁观席上离开,庭审现场要保持绝对的安静,不能有任何声音,他只能去到外面。
  响到铃声快要自动断掉的时候,那边接听起来。
  听筒里传来男人懒洋洋的嗓音,“喂?”
  魏毅紧着喉咙:“闻律!”
  “嗯?”
  魏毅忙说:“今天我外甥的案子开庭呀,您给忘了吗?”
  另外一边。
  闻时礼坐在卧室外露台上舒适的靠椅上,长腿交叠,饮一口早茶,望着上方蔚蓝如洗的天空,懒洋洋地温柔笑道:“怎么会呢,这么重要的事情不会忘。”
  魏毅没了声,像是傻了。
  十几秒过去后,魏毅又着急地问:“既然没忘记,您怎么没到法庭呢,现在都开始了啊。”
  “......”
  “您也知道的,如果没有委托律师在场辩护的话,会影响判决结果的。”
  闻时礼淡淡笑着:“我当然知道。”
  魏毅再次怔住。
  闻时礼脸上挂着笑意,眼底却薄凉如雪,他慢条斯理地说:“真想知道为什么的话,可以让你外甥亲自来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