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枝进到卫生间里。
  这里医院病房自带的卫生间环境不错,洗漱台和镜子都擦得非常干净。她把购物袋放到台上，从里面取出裙子。
  欧根纱质地的仙女裙，这种面料站在阳光下bulinbulin的。
  吊牌还没有拆。
  宋枝把领口内部的吊牌翻出来,看到价格后倒吸一口冷气。
  六百三十块？？？
  闻时礼为什么要给她买这么贵的裙子,也不知道打过折没有。
  宋枝慢吞吞地换衣服,思绪开始飞散，去想闻时礼说的话。
  他说——
  给她买了早餐，裙子，还有玫瑰花。
  和自己的一包烟。
  宋枝拉裙子拉链的动作停下,猛地意识到一个问题。
  她问闻时礼有没有吃早餐，他给的回答是已经吃了,其实并没有，他剩下的钱全花给她了。
  他在说谎，在骗小孩子。
  宋枝抬眼，看着镜子里换上新裙子的自己。
  一下很不是滋味。
  拉好拉链,宋枝把换下来的那条裙子装进袋子里。她在想要不要问闻时礼早餐的事情,就在洗手台前扣着手指的指甲纠结。
  五分钟后,没得出结果的她还是走了出去。
  外面病房里。
  闻时礼在窗边抽烟,外间的梧桐树绿枝横斜，细碎光影洒在他眉眼间。他吞云吐雾的姿态很慵懒,可举手投足间都有着不自知的迷人。
  宋枝停在卫生间门口，静静看着。
  他烟瘾好像很重,时时刻刻都在抽烟。
  像是一直都有心事烦恼。
  注意到她的身影，闻时礼转头,目光探破烟雾看过来,他平静地看着她。
  好一会儿后,他丝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好看。”
  宋枝：“谢谢。”
  “和哥哥说什么谢谢。”闻时礼轻笑一声,“这么见外。”
  宋枝抿抿唇没作声，满脑子都在想他没吃早餐。
  胃会难受吧。
  宋枝走到床头边的桌前，拿起剩下的三明治和那瓶牛奶。
  沉默着走到他面前。
  盯着她有些严肃的小脸蛋，闻时礼夹烟的那只手伸到窗外：“怎么这幅表情，牛奶瓶打不开吗？”
  宋枝摇头，把三明治递过去：“你吃。”
  闻时礼：“我吃？”
  “就是你吃。”宋枝又把三明治递得更近，“你把三明治吃完。”
  闻时礼瞥一眼三明治，侧脸笑道：“哥哥误会你了。”
  宋枝问：“什么误会？”
  闻时礼：“误会你跟哥哥见外。”
  “......”
  闻时礼抬手，轻轻弹一下她的脑门：“你吃过的还拿给哥哥，真就一点儿都不见外。”
  宋枝脸耷下来：“你嫌弃我对吗？”
  还没等闻时礼解释一句，宋枝双眼已然变得通红，可怜巴巴地哭起来，哽咽道：“你居然嫌弃我......”
  “哥哥没——”
  “呜呜....呜你嫌弃我！”宋枝直接打断她，用手背重重揉着眼睛擦泪。
  “哥哥没有啊。”闻时礼无奈又觉得好笑，磕灭烟头，“别拿手揉眼睛，要说你多少次。”
  “就要揉...呜呜呜.......”宋枝变本加厉地揉着眼睛，任性道，“不要你管反正你也嫌弃我呜呜呜......”
  “小宋枝冤枉人真有一套。”闻时礼直接缴械投降，伸手接过她手里的三明治，“这不是怕你吃不饱吗，哥哥话都没说完你就开始哭。”
  听到这里，宋枝停下揉眼睛的动作，乖乖把手放下。然后瞪着红通通的眼睛去看他的表情，似乎要探究话里的真假。
  闻时礼轻笑一声：“小孩吃这么点儿怎么行，什么时候才能不在童装店给你买裙子。”
  “......”
  宋枝一下愣在原地。
  眼泪几乎直接收住。
  什么？
  童装店。
  多么侮辱人的词汇。
  宋枝低头看一眼自己身上漂亮的小裙裙，这个在童装店买的吗。
  这令她崩溃的同时参杂着不可置信：“你在骗人。”
  闻时礼稍稍弯腰，含笑逗她：“骗你做什么，哥哥这还有小票。”
  说着就从兜里掏出来，递给宋枝。
  宋枝没接，低眼去看。
  店名醒目到让人想忽视都很困难的地步。——【宝贝牛牛童装店】
  “......”
  这什么鬼名字呜呜呜。
  好让人羞耻啊！
  还...还真是童装店买的。
  宋枝没抬头去看闻时礼什么表情，自顾自直接转身。
  却又被闻时礼叫住。
  “小孩。”
  宋枝停下，转过头：“干嘛。”
  闻时礼倚在窗沿上，笑问：“干嘛去？”
  宋枝手指轻轻攥着点裙摆布料：“我不要穿童装，我去换下来。”
  “换下来做什么。”闻时礼难得在她面前展现出强势的一面，“哥哥买给你穿的，你就穿着。”
  “可是我不想穿童装。”宋枝有点委屈，“我不是小孩子。”
  到底什么才能不被他当小孩子。
  那天会很远很远吗？
  闻时礼没注意到小姑娘眼底另一层的失落。他朝她靠近，稍稍弯腰：“这么爱哭，还说自己不是小孩。”
  宋枝情绪越来越满，哽咽地吼：“就不是小孩子！！”
  “......”
  闻时礼怔住。
  似乎没想到小姑娘会激动起来，他不明白为什么。
  很快，他回过神来后服软道：“好好好，不是小孩，那小宋枝多吃点好不好？这样长得快一些。”
  过了一会儿。
  宋枝心情稍稍平复下来，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闻时礼还这么温柔耐心。
  这的确让她发不起火来。
  “我不想吃了。”她想着他还没吃早饭，嗫嚅道，“你吃吧哥哥。”
  而后又把手里的牛奶递过去：“这个你也喝。”
  闻时礼伸手接过，轻松拧开递给她：“你先喝，喝牛奶长高。”
  宋枝把手背到身后不肯：“我不要。”
  “听话。”
  宋枝被那句“喝牛奶长高”诱惑住，接过牛奶来小口小口喝着。
  喝到一半的时候，觉得很饱。
  然后停下。
  小姑娘没注意到自己上唇沾着奶渍。
  闻时礼起身，在纸盒里抽出一张纸后回到宋枝面前，细心把宋枝上唇一圈奶渍擦掉。
  从小习惯被人照顾的宋枝，每在次接受他的照顾时，都会很紧张。
  只能尽量让自己不表现出来。
  生怕一个差池。
  就会......
  暴露无遗。
  “哥哥我好饱，嗝。”宋枝递过去牛奶，“剩下的你喝。”
  闻时礼伸手接过：“好。”
  宋枝一旦吃饱就不太想站着，挪到床沿边坐下，低头摆弄自己的新裙裙。
  又拿过旁边的玫瑰花来把玩。
  不禁心情大好。
  他给她买早餐，买玫瑰花，买漂亮的裙裙。
  呜呜呜呜哥哥天下第一好！！！
  宋枝越想越开心，嘴角翘得实在厉害，导致引来男人含笑问话：“想什么呢，这么开心。”
  她抬头看过去。
  闻时礼刚把三明治吃完，正在喝她剩下的牛奶。
  他仰着头，喉结上下滚动着。
  一想到那瓶牛奶她刚刚喝过。
  宋枝耳根刷一下就红了。
  “......”
  班上如果有男生喝女生喝过的水，其他人就会疯狂起哄，呜哇乱叫。
  他们管这叫间接接吻。
  救命！！！
  不敢再往下想。
  宋枝后悔不已，她刚刚就该把牛奶喝完的！
  脸红是一件很难掩饰的事。
  只要眼睛不瞎直接就能看见，喝完牛奶的闻时礼目光落过来，觉得好笑：“看哥哥喝牛奶，你脸红个什么劲儿？”
  “......”
  宋枝面无表情：“我热。”
  闻时礼用眼神示意她看上方的空调：“室内温度23度，还热？”
  “要你管。”
  “...”
  “？”
  闻时礼被怼得莫名其，摇头失笑，他真的拿这小孩儿没一点办法。
  她变脸比变天还快，上一秒还笑眯眯的，下一秒就板着脸怼他。
  这时候，病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看见是陆蓉，宋枝站起来哒哒哒小跑过去，一把抱住：“妈妈！”
  陆蓉把她接在怀里：“手机怎么关机了呢。”
  “没电了吧。”宋枝松开陆蓉的腰，退开一步，“你看哥哥给我买的新裙子好不好看。”
  陆蓉微笑：“好看，枝枝穿什么都好看。”
  这话说完后，陆蓉越过宋枝看向不远处的男人：“小闻真让你破费了，你人没事儿吧？”
  “没事。”闻时礼说，“就是我没照顾好小宋枝，让她受伤了。”
  听见宋枝受伤，陆蓉忙低下头查看，看见眼角和肩膀上的青紫后，说：“小孩子嘛，总要磕着碰着的，没伤筋动骨就行。”
  闻时礼跟着看一眼宋枝脸上的伤，低声道：“抱歉，我的原因。”
  “真的没事小闻，你不要有心理负担。”陆蓉摆摆手，“你的事情我都听说了，长得好看招人稀罕又不是你的错。”
  宋枝插嘴：“妈妈，你听谁说的？”
  陆蓉：“今天早上派出所给我打电话，详细说了昨晚的情况，然后问我要不要和对方和解，我当然不同意。另外还有很多记者联系到我，说想采访你呢，枝枝。”
  宋枝迷茫：“啊？采访我干什么。”
  “你还不知道吗？”
  “什么。”
  陆蓉从包里取出手机，翻出一条本地实时新闻报道给两人看，大标题是红色的。
  【前方高能！】
  【莲庆警方捣毁大型涉黄窝点！】
  下面的小字详细叙述着昨晚的抓捕情况。
  调遣六十八名警力；
  抓捕相关涉案人员近百名等等......
  最后写道。
  据悉，该次打击行动的重要线索提供者是名初中生，媒体正在积极联系该生家长，争取采访。
  还配有图片和视频。
  就是昨晚在皇石KTV的时候，其中一张照片拍到宋枝的一个纤瘦背影，没拍到脸。
  看完后，宋枝表示不理解：“我昨晚只是想救哥哥，没想那么多。”
  陆蓉：“一石二鸟，枝枝厉害。”
  “真没想过。”宋枝回头，望进男人黑漆漆的眼里，“在我心里，哥哥比较重要。”
  “......”
  那一瞬间。
  闻时礼仿佛被什么东西狙中。
  她说他重要。
  从没有人说过他重要。
  只是他这个人的情绪从来都不显山露水，只淡淡地笑着伸手摸摸她的头，温和无比地说了两句话。
  “在任何时候，国家都优于个人。
  “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