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诊断性考试在5月中旬结束。
  学校又安排了一次家长会,同时要领取考试的成绩单。
  沈复和舒云章一起来了，家长开会的时候，舒云章和沈在一起站在走廊上。
  周围都是他的同学,舒云章听沈在和他们说了几句话,便被他拉着去了很远的角落里。
  沈在十分神秘地从校服宽大的裤兜里拿出一张叠过很多次的纸,一下一下展开，递给舒云章。
  舒云章轻笑一声，一只手接过，一只手揉了揉他的头。
  果然是沈在的成绩单。只不过不是打印的,而是沈在手写的。
  “等会儿老师会让家长看的，我把原本的留在里面了。”沈在解释说。
  舒云章嗯了一声,已经将整张纸扫过了。
  数学是全年级最高分，比较差一点的是地理，总分在前十名。
  “说好的，我做到了,”沈在意有所指地看着舒云章,“那你答应我的也要做到。”
  舒云章手指一夹,将成绩单折起来。
  他望向沈在的眼神格外平静。
  “我知道的。”
  舒云章说完之后,沈在垂下头牵住了他的手。
  他不敢看他。沈在和舒云章说什么话都是大胆的，但是唯独只有眼神会躲躲闪闪。因为他一定会突然脸红,十八岁那年，沈在什么都藏不住。
  高考期间一切照旧。
  沈在心里其实是轻松的,但他知道父母和两个哥哥未必。
  沈复和爸爸妈妈都到舒云章家里看过他一次，但为了不给他造成压力,就说只是过来陪他吃饭。
  考试的那两天,沈在半夜醒过一次,因为做了和考试有关的梦。
  夜里抖了一下身体睁开眼,他发现原来舒云章也还没睡。
  他仿佛一直注视着他，手在他腰上缓缓拍着，像往常无数个夜晚一样。
  沈在好像回到了很小的时候，他对那无数个夜晚都缺乏具体的印象，但知道舒云章安抚他的方式从未变过。
  “你不相信我吗？”沈在问他，声音在安静的夜里带着一点点沙哑。
  “怎么会？”舒云章手掌顿了一下。
  沈在动了动，在他怀里找到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安稳地合上眼，“那就睡觉了。”
  两天很快，随着最后一道铃声响起，沈在从英语考场出来。
  书包被他凌乱地放在走廊上，沈在收拾好了东西往外走。
  舒云章在他时常站的地方等着，双手插在裤兜里往校门这边看。
  下午光线很强烈，舒云章戴了墨镜，两条腿交叉着，上半身靠着车门，不像是接学生的家长，倒像是来拍海报的模特。
  沈在跑过去，左看右看穿过了马路，舒云章便朝他张开双臂。
  他一下跳上去，被捞着腰抱了一下。
  “我考完啦！”沈在落下来，扣着舒云章的手跳了一圈，还啦啦啦地哼着奇怪的小调。
  舒云章没忍住刮了刮他的鼻梁，握着他的手又圈着他的腰，将人塞上车。
  “你爸爸妈妈还等着我们回去吃饭。”
  “好吧……”
  舒云章在扣安全带的时候，沈在就双手掌心朝上，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这姿势就是朝他要手机。
  沈在的手机在离高考还有一个月的时候就主动上交了，今天还没发下来。
  舒云章把自己的拍在他手里，“密码你知道的，自己玩儿。”
  沈在很高兴地解了锁，一边登陆自己的账号，一边说：“你不怕我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舒云章只是笑了笑。
  除了隐藏相册里沈在从小到大的照片之外，舒云章的手机里大概没有任何沈在感兴趣的秘密。
  夏雪楠和沈方成准备了一个下午的晚餐，沈在一到家就刚好开饭了。
  高考结束，全家人都轻松下来，沈方成甚至让沈在跟着喝了一点红酒。
  晚餐结束之后沈方成和舒云章站在阳台上聊天，两人手里还各自拿了一杯酒，沈在和沈复帮着夏雪楠收拾餐桌。
  洗碗的时候沈在差点儿摔碎碟子，因为醉得眼睛有点晕了，还被沈复笑。
  沈在拍他手臂，沈复就指着他说：“欸欸欸，尊重长辈啊。”
  “切。”沈在把碟子放好，转身出去了，留下沈复在厨房里嘀嘀咕咕，“都是哥，怎么对我和对舒云章就两个态度……”
  沈在走到起居室的时候，看见舒云章和沈方成还在阳台上。
  舒云章的背影很高，手撑着阳台的栏杆，肩胛骨的位置微微凸起，充满了性感的张力。
  大概他们说到了很好玩的事情，沈方成笑得很大声，舒云章勾着唇，忽然回头望了一眼。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
  沈在愣了一下，指了指自己房间的门，蹬着拖鞋跑了。
  他靠着门平复了一下呼吸，把自己摔进床里，开始看消息。
  刚刚高考结束，同学们都很兴奋，群里的聊天信息很多。
  沈在才看了几条，就有人艾特他，问：后天晚上聚餐，小在来吗？
  沈在没怎么犹豫就说：来。
  他平时不会主动和大家出去玩，但只要有人约他，他也基本都会去。
  沈在在学校里成绩好，给别人讲题也很耐心，长得好，性格温温柔柔的，常常被说可爱，喜欢和他玩的同学很多。
  跟大家在群里聊了几句，房间门被敲了两声，沈在一面喊进，一面从床上爬起来。
  进来的是舒云章。
  他关好门，走到沈在身边坐下。
  舒云章今晚跟着沈方成喝得有点多，离沈在很近的时候，沈在能闻到他身上的酒香。
  “后天我要跟同学出去玩。”
  “喝酒吗？”舒云章问。
  “不知道，”沈在想了想，又说，“应该会吧。”
  “嗯。”舒云章垂下眼睫。
  毕业的聚会会发生什么呢？大约总是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事情。
  青春是最美的一个词，沈在才刚刚开始，而舒云章已经结束了。
  “要注意安全。”舒云章最终只是说。
  他没有陪沈在坐多久，两人几乎没说什么话，沈在只是圈着他的手臂，脸贴着他的肩膀，呼吸带着酒的味道交融。
  沈在觉得自己醉了，所以才害怕说话。
  舒云章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时间，就说：“我该走了。”
  “嗯。”沈在应着，又不放人。
  “在家一个人能睡着吗？”舒云章笑着逗他，“高考完了，不会再半夜醒了吧。”
  “醒了也没办法，你又不在……”沈在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一点生气的情绪。
  舒云章沉默着，用下巴挨了挨他的发顶。“可以给我打电话。”
  “嗯……”沈在很低落地发出很长的声音。
  “只是一个晚上而已，”舒云章尽量平淡地说，“去读大学之后，可能要很久才能见一面了。”
  他控制过的声音不仅平淡，而且冷漠。
  大概还有一些酒精的作用，沈在觉得情绪在胸腔里起起伏伏地翻涌，比跌跤碎了牙还疼。
  他的脸一直埋在舒云章肩膀上，手撑着床面，没什么动静的时候，舒云章就以为他只是不想说话。
  “我要走了，小在。”他把这个离开说得很像有一些别的意思。
  沈在终于动了动，头抬起来又埋下去，身体开始轻微地颤抖。
  舒云章只好无措地抱紧他，感到冰凉的液体渗进他的衣服里。
  “别哭……”舒云章握着他的脖子，用手指揉他的耳垂，“别哭。”
  过了一会儿，沈在哭声大了一些，仰着脸，那包着泪水的红.肿的眼看向舒云章，唇齿不清地说：“我想去、想去你在的地方……”
  沈在拿手背擦自己的眼泪，一边说“对不起”，一边背过身去。
  哭得缺氧，沈在脑子一片混沌，想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或许清醒之后他会后悔，一切好像都太快了，但是有谁能责怪他呢？年少的时候身边一直有一个如此优秀的人爱他，怎样才会不喜欢？
  沈在蜷着身子坐了一会儿，被舒云章从后抱着，又无法拒绝地靠在他的肩头。
  “我一想到有一天会离开你，好难过……”沈在局限地看着他肩膀上那片衣料，他的脖子因为喝酒红了，青色的血管明显。
  舒云章终于叹了一口气，用嘴唇轻轻去碰沈在的额角，“我也是。”
  这天晚上舒云章还是走了，不过是帮沈在洗干净了脸，才出了门。
  沈在送他到楼下，等电梯的时候一直牵着他的手，到了地库里也还要上车坐一会儿，才很不舍得地看着舒云章走了。
  舒云章把车开出去，在路边也停了很久，抽完一根烟，烧到底摁灭了。
  这两天他们都没有联系，到了有聚会的那天，沈在很早就过去看他们在歌厅里唱歌，晚上吃饭的时候没有人说要喝酒，沈在还觉得奇怪，等晚餐结束了，大家才问多少人要去酒吧的。
  原来在这儿等着。
  他们选的是比较清静的酒吧，同学问他要喝大概多少度的酒，沈在犹豫了一下。
  他看着自己和舒云章最近空白的对话框，也仅仅选了一个微醺的度数。
  快要结束时沈在给舒云章打了电话，刻意没有走到安静的地方去。
  背景是很舒缓的轻音乐，但交谈的声音仍然很乱很吵。
  舒云章问他你在哪里的时候，沈在勾着嘴角轻轻地笑。
  “和同学玩，在酒吧。”沈在摇头拒绝了身边的同学递来的酒。
  “快结束了吗？我来接你。”舒云章说。
  舒云章只用了半个小时，找到了沈在说的酒吧。
  好在这家酒吧比较干净，这点沈在没骗他。
  灯光仍然不太明亮，沈在在大厅里却很显眼。
  他不知怎么一个人坐着，在酒台的高脚凳上，留给舒云章一个好看的背影。
  舒云章朝他那边走去，快要到的时候，一个男人端着酒杯坐在沈在身边的位置上。
  无意识之间眉头就拢得很深，舒云章脚下快了些。
  那人应该是和沈在说了什么，沈在甚至笑了一声，舒云章走到他身后都没被察觉。
  心里蹿起无名的火，舒云章握着沈在的肩膀，直接将人揽进自己怀里，语气不善地说：“他旁边有人了。”
  男人抬起头来看了舒云章一眼，又去看沈在，才悻悻离开。
  “说了要注意安全。”舒云章把沈在旁边的酒推开，自己坐下来。
  “你好凶。”沈在不理他，自顾自地说：“其实刚刚那个人挺帅的，他还给了我一样东西。”
  舒云章表情严肃起来，问：“什么东西？”
  沈在笑着从裤兜里摸出很薄的、不大的一片塑料，在一束灯光下泛着暧昧的彩色。
  “这是什么呀？我不太知道。”
  舒云章定了定神。
  一枚蓝色的避/孕/套，摊在沈在雪白柔软的掌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