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不是不相信你,这次请家长更多不是谈你疑似早恋的问题，而是说说你的成绩波动，主要是高三心态的调整。”杨晴一边说,一边用食指点着办公桌的桌面。
  她是一位偏年轻的老师,这也是她第二次带高三。
  因为经验没有那么充足,杨晴对高三学生发生的一切都很谨慎。
  比如前几天她听到班上传闻说沈在和柳梦琪谈恋爱了，昨天又真的发现了柳梦琪写给沈在的情书，加上最近沈在成绩下降的厉害……
  这位年轻的班主任皱眉一想，觉得需要和沈在的家长谈谈。
  有些家长对于孩子谈恋爱的事情很敏感,杨晴并不打算在这上面多说什么，只是起到提醒作用就可以,更关键的是要沈在拿出对学习更好的态度来。
  沈在此刻就站在她面前。
  他垂着头，好像也有那么一些认错的意思，卷翘的眼睫一下一下眨着，两颗棕色眼珠像琥珀一样,鼻尖小小的泛着红,嘴唇饱满,颜色像衔着蜜枣。
  杨晴越看越觉得心疼,多优秀一个孩子，只不过高三有一点合理范围内的迷茫。
  她话又轻了一些：“老师不是在批评你,而是说我们要……”
  门被敲响，杨晴的话断了,她匆匆说了声“请进”，正要继续和沈在交流,就见沈在忽然亮了眼睛,朝门边跑去。
  她一抬头,只看见沈在抱住了进来的人,他的头微埋在那人胸前，而那人伸手揽着他的后背，片刻后又揉了揉他的头发。
  杨晴迷茫了一瞬，忽然想到之前沈在说他的父母不在国内，请来的家长是他的哥哥。
  看来家庭和谐，这次的教育应该能得到她想要的结果。
  两人没抱多久，沈在的哥哥便牵了沈在的手朝老师走过来。
  “你好，”杨晴站起来，被他哥哥的颜值晃了一眼，说话都迟疑几分，“您是沈在的家长吗？”
  “您好，我是沈在的哥哥，舒云章。”
  舒云章应当是才从工作场合下来，衬衣西装领带依然整洁，连发丝都一丝不苟，笑容温润。
  “杨老师，听说沈在早恋了？”
  舒云章这话一脱口，沈在就立马低了头，双手在身前紧紧扣着，很轻地辩驳了一句：“我没有……”
  杨晴反倒是很欣慰，果然还是要家长来才有用。
  之前无论她说什么，沈在都不怎么表态，好像到底有没有谈恋爱根本不重要一样。
  现在终于有突破口了。
  杨晴和舒云章谈了接近一个小时，其中一半多的时间沈在站在舒云章身边旁听，剩下的时间沈在被支走了，出了办公室靠着墙站在阳台上。
  快要放学的时候，柳梦琪过来找了沈在。
  女生很不好意思地和他道歉，喜欢沈在是她单方面的意思，但她也知道高三的重要性，并不打算立刻告白，情书其实是她的日记，不小心才被传了出去。
  柳梦琪不敢看沈在，也很担心他，问：“你的……家长，回家之后不会批评你吧？”
  “不会，”沈在想和她把话说清楚，“很抱歉，我不想在这个时候影响你，但是我没办法回应你的喜欢，我有喜欢的人了，希望我们能以普通的同学关系继续相处。”
  柳梦琪脸上现出一丝落寞，最终还是说：“好。”
  女生刚一走，沈在便听到身后关门的声音。
  “是她吗？”舒云章走上来，与沈在贴的很近，“挺漂亮的。”
  沈在愣了愣，回身抱住舒云章的腰，“别看了。”
  他穿了学校里的夏季校服，一条手臂露在外面。
  因为在室外待久了的缘故，身上起了一层很薄的汗，沈在的有点嫌自己脏，很快松开了舒云章。
  “老师和你说了什么？”他歪了歪头，眼睛半抬不抬，好像很害怕舒云章责怪他的样子。
  舒云章被逗笑了，沈在什么时候不是他的小祖宗了？
  “先回家，今天吃糖醋排骨。”
  舒云章牵了他的手，两人沿着长廊往外走。
  学校门口有人叫了沈在的名字，沈在回头去看，是他现在的同桌。
  他打了个招呼，便弯腰进了副驾驶，扣好安全带，很高兴地望着前方的路，说：“回家啦！”
  从学校到舒云章家里的距离很短，沈在一路上都在和他打听老师到底说了什么，舒云章一句也不透露。
  问到最后沈在累了，很没样子地瘫在座椅上。
  等舒云章停好了车，他把副驾驶的门推开，两条又白又直的腿从短的校服裤子里伸出来，悬在车边晃。
  舒云章无奈地看他一眼，关了车门走过去，揉了一把他的头发，背过来蹲下身。
  “上来吧，欠你的。”
  沈在笑了笑，一蹬腿便趴到了舒云章后背上。
  舒云章捞着他的腿弯，回过身来，沈在伸长手臂关好了车门，又说了一次：“回家啦！”
  舒云章嫌他动静太大，和他说：“你乖一点。”
  “哦……”沈在只好收了手臂，圈着舒云章的脖子交叉在他的胸前，双腿贴着他的腰垂在两侧。
  进了电梯，沈在又闲不住地用额头去贴舒云章的脖子，很喜欢似的挨挨蹭蹭。
  沈在这么开心是有原因的。
  高三之后，为了能有更多时间学习，沈在选择了住校，一个星期才能回家一次。
  爸妈常年都在国外忙，哥哥也因为工作的原因经常不在家，再说他家离学校很远，一来一回就要花很多时间，沈在常常都在舒云章这里住。
  这段时间舒云章因为一个项目，已经加了接近一个月的班，每次沈在回家也只能点外卖吃，和舒云章见面的次数少之又少。
  今天老师突然说希望见他家长的时候，沈在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期待，他终于能见到舒云章了。
  用老师的手机给舒云章打电话的那一刻，沈在的手都有些微微发抖。
  推门进了屋，沈在在舒云章身上甩掉了鞋子，被他抱着转了个身换到身前，沈在滑下来踩在舒云章的脚背上，抱着他的腰不撒手，偏头靠在他的胸前，一遍一遍说：“哥哥，我好想你啊……”
  沈在很少和舒云章分开这么久。
  越说他越委屈上了，抱怨道：“你们怎么都不管我了，是不是十八岁之后就没有以前那么爱我了呢？”
  舒云章想到老师在办公室里和他说的沈在成绩下降的问题，老师的意思是希望他们作为家长能在高三这个特殊时期给孩子更多的关注，甚至怀疑家里对他关心不够，是沈在成绩下降的主要原因。
  “胡说八道，”舒云章握着沈在的肩膀，带着他一步一步的往浴室走，“谁不爱你了？”
  “好吧……”沈在觉得舒云章回答得有些敷衍。
  舒云章打开了浴室的灯，让他先洗个澡，沈在就撇撇嘴答应下来。
  沈在泡了个澡，洗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舒云章推门进来给他放了干净的衣服，说菜快做好了，催他快一点，沈在这才不情不愿地从水里站起来。
  一桌子菜全是他爱吃的，舒云章往他碗里夹菜都没停过。
  沈在吃得肚子都鼓起来，躺在沙发上看舒云章切好一碟水果端过来，双手朝他打开：“好撑啊。”
  舒云章在他身边坐下，顺手摸了摸他的肚子，“等会儿给你找消食片。”
  沈在的手盖在舒云章的手背上，像只餍足的小猫，一会儿就闭了眼睛。
  “晚上没有作业要写吗？”舒云章突然问。
  “没有……”沈在语气模糊地哼唧。
  舒云章拍了拍他的腰，像在哄人睡一样，又不紧不慢地说：“那正好，我们来聊聊你班主任说的事情……”
  沈在的睫毛抖了一下，半睁开眼爬到舒云章腿上分开坐着，嘟囔道：“只是一次考试失误而已，我下次会考好的。”
  “可是你们老师说你是态度有问题，我们来聊聊这个态度的问题……”
  沈在一下子跳起来跑了，舒云章好笑地看着他跑进书房，朝自己吼了一声：“我突然想起我有很重要的作业没做！”
  “你的书包在茶几上。”舒云章说。
  半秒过后，沈在又跑过来抱了自己的书包，像怕舒云章抢走一样。
  书房的门被合上，舒云章又坐了一会儿，才起身走进去。
  推门的时候沈在被吓得抖了抖肩膀，警惕地看着他，装模作样地握好了笔，“我要开始学习了，你不要打扰我。”
  “嗯，”舒云章走过来，在书桌对面坐下，淡淡道，“不打扰你。”
  沈在见他真的不走了，没办法地哦了一声，开始在纸上乱写乱画。
  舒云章不说话，什么也不干，双手交叉着看他，像正在开会的领导。
  沈在顶不住他眼神的压力，半晌败下阵来，扔了笔。
  “好吧，老师说了什么，你要骂我了吗？”沈在破罐子破摔地问。
  舒云章笑了一声，“我什么时候骂过你，小没良心的。”
  沈在沉默了，手指在桌上打着圈，真就像个没人要的小可怜。
  舒云章叹了口气，站起来走过去，朝沈在张开双手。
  沈在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扑过去，被舒云章抱起来，坐在他的大腿上。
  “先和你说对不起，这段时间对你关心不够。”舒云章扒了扒他额前的碎发。
  “是你工作很忙，也没有办法……”沈在抓着他的衣服，声音很低地说。
  这就是不高兴了，舒云章拢了拢他的腰，哄道：“工作上的事情我已经换人去处理了，现在还是你的学习比较重要。”
  沈在怔了一下，“不能这样。”
  他知道舒云章的事业正在上升期。
  “我说了，这次只是意外，下一次我会回到原来的位置。”沈在皱着眉。
  “能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吗？”舒云章垂下眼睫问他，“别说是什么早恋的原因，可能也就你的同学和老师能信。”
  沈在扁了扁嘴。
  “对不起，就是觉得你们总是都不理我……”他一说到这个，声音就带着哽咽，“对不起，是我故意的，我错了。”
  沈在双手握着拳，可是仍然是很小的一团，舒云章轻易就包进手心。
  “没有说你什么，”舒云章放软了声，“我当然知道小在是个乖宝贝。”
  沈在不太相信地瞥他一眼，泪水都在眼眶里打转了。
  “你们这个时候压力大，我多陪陪你是应该的，工作的事情不会耽误太多，”舒云章慢慢拍着他的背，“以后走读吧，晚上下了自习我来接你，早上送你去上学，不会花太多时间，这样可以吗？”
  沈在眼神发懵，“真、真的吗？我可以每天回家了吗？”
  “嗯，我已经和你哥商量过了，要是偶尔我有事，他会过来。”
  沈在一扫脸上的阴霾，比着手指数他走读之后要做的事情。
  首先要去收拾寝室，还要和每天晚自习下了以后和他一起吃宵夜的同学们通报一声，要计划起床和睡觉的时间……
  “谢谢哥哥……”沈在双眼亮亮的，看着舒云章的时候让他总是产生一种被单独依赖的错觉。
  “没事，”他压了心绪，“只是以后你要听话一点，早恋什么的……”
  “我已经过了十八岁了，我现在不叫早恋。”沈在纠正他，好像又低落了一些，从舒云章身上下来，光脚踩在地板上。
  “我要做作业了，”他拉着舒云章的一条手臂赶人，“你出去等我。”
  “要多久？”舒云章一边起身一边问。
  “呃……”其实沈在在学校里就已经完成了作业，剩下的时间都打算用来复习，“两个小时吧。”
  “好。”舒云章往门外走。
  看着舒云章的背影，沈在又后悔了。
  明明已经这么久不见了，就想要在一起多待一会儿啊。
  等舒云章手握上门把，沈在又咚咚咚地跑上去，双手抓了他的一条手臂。
  “哥哥……”沈在别别扭扭地说，“你不想我吗？”
  舒云章不知道沈在为什么突然这样问，但还是很诚实地说：“想啊，好久没抱过你了。”
  “那你不多抱我一会儿？”沈在问。
  “不是要做作业吗？”舒云章笑道。
  一看他笑的样子，沈在就知道舒云章又在和他玩儿，只好自己主动贴了贴他的脸颊。
  舒云章的皮肤被空调吹得凉凉的，让沈在觉得十分舒服。
  “晚上想和你一起睡觉好吗？”沈在问。
  “好，”舒云章很突兀地推开他，“认真写作业。”
  “知道了。”沈在跑回去，在书桌前坐好。
  舒云章站在门边，看了他最后一眼，想起很多沈在坐在桌前的画面。
  他很小的时候，因为身高不够，在椅子上碰不到桌子，舒云章就在上面又给他加椅子，但是怕人摔了，只好一直在旁边圈着他的腰守着他。
  再大了一些，沈在能把手臂放在桌子上了，尽管还是费劲，但舒云章总算不用那么累。那会儿他和沈复上高中，正是叛逆的时候，他偶尔也会觉得沈在缠着他有些烦。
  后来舒云章出去读书，很久才回一次家，沈在长高了，五官也长开了，逐渐有了些清秀的少年模样。
  舒云章回来工作，在这里定居，因为沈在的学校离他家很近，常常会和他一起住。沈在又逐渐和他熟悉起来，小时候和他亲近的那些片刻好像被两人重新拾捡。
  舒云章抱着他，察觉他身上有了韧劲，皮肤白了，眼睛鼻子嘴巴都朝好看的方向长，从一个奶孩子成为男生，黏他的劲还是一点不少。
  成年那天，沈在对着蛋糕许愿，整个屋子都黑着，只有他朝着一点点烛火的那张脸上，有一些昏黄的光。
  舒云章趁他闭眼的时候仔仔细细看他，没想到沈在提前睁了眼睛，笑盈盈地望着他。
  沈在切蛋糕的时候手上沾了很多奶油，就非要跑过来抹在舒云章脸上，又把手指伸进嘴里吮。
  他看着他的双眼像林间的小鹿，勾得猎人心神荡漾，丢了猎.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