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护短
  韩向军一个出神路边突然冲过一只小黑猫,他紧急转了方向险险让开那只猫，再拐弯,冲到了另一条路上。
  这一让一冲有点急,林窈吓了一跳，手上的小镜子都差点滑了下来。
  她手按着座位，看了看前面的路,再转头看韩向军。
  这会儿韩向军已经稳了车速,正好也回头看她，安抚她道：“没事吧？”
  林窈茫然地回头往外面看了看,听到他说话就忙对他笑了一下,道：“没事,小猫没事就好。
  我刚刚是光顾着照镜子,没注意,才吓了一跳。
  以前在村里去公社坐三轮车或者拖拉机,一定要一直手抓着座位，不然就会被抛下去，是不能分心做其他事情的......那时候路上也经常会飞进来几只鸭几只鹅的,村里大叔们比你开的差多了,就经常会撞到小动物。”
  被和村里开拖拉机和三轮的大叔类比了的韩向军：......
  他实在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不出声默默专注开车。
  好在跟林窈的话题转得也快。
  刚刚说完三轮车,她又想起了前面说的亲妈孟楠,便又想起了先前林建明给她的地址，就把小镜子塞回了袖中,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张写着地址的纸条,念了一遍“原州市庆安县许陵公社孟乔村”,再问韩向军，道：“韩叔叔,这个地方你知道吗？”
  韩向军莫名松了一口气。
  情绪也恢复到了平时的状态。
  他并不知道孟楠的老家。
  但听到“孟乔村”也猜到了一二。
  他“嗯”了一声，道：“庆安县是原州南边的一个地级县，许陵公社又再靠南一些，开车过去大概要两个多小时。”
  林窈“唔”了一声，道：“这是大伯刚刚给我的，说是我妈老家的地址。
  我阿妈临终前跟我说，我妈有很多以前的旧物在那边，还说我妈临终前的遗愿就是想让我长大后去那边看看，也看看她的亲人，所以我想有空的时候就过去看看。”
  韩向军默了一会儿，道：“那边是山区，你不认识路，村落也很难找到，你自己去不安全，等我从北城回来吧，那时候你也正好放寒假，我带你过去。”
  林窈很高兴，忙点了头，道：“好，反正这个也不急，我等你回来。”
  她可不敢自大，不认识的偏僻的山村，自己找过去可不容易。
  要是一不小心迷了路，说不定还会被卖进深山里做媳妇。
  就算她是桃花精吧，也不是没有这个风险。
  这样想着她心里更加感激他，甜甜道：“谢谢韩叔叔。”
  韩向军没出声。
  林窈便又道：“刚刚大伯还跟我说我爸妈还有一套房子在他那里，也是说等你回来再商量给我过户的事，那房子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韩向军很知道。
  因为当年他也算是那栋房子的常客。
  他也知道那房子现在在林建明的手里，林窈才刚回来，他，包括他爸都没有提这些事情，因为也都知道，这房子林建明是迟早要还给她的，有些事情不该也不需要外人先提。
  他听到林窈又嘟囔道，“我是不是不该在你开车时一直说话让你分心？”
  “没事，”
  他斟酌了一下道，“房子是你爸妈结婚前买的，听说本来是你外公家一个朋友家的，他们本来就不住在原州城，你爸妈结婚，就低价卖给了你爸妈。
  这事不用着急，等我回来给你处理。”
  听赵新兰之前跟自己说的话，显然还以为窈窈是林建明的女儿。
  这房子还不知道会有什么风波。
  虽然她说不在意，但他也不愿她看到太多人性丑陋的东西。
  也不愿她受到任何伤害。
  她确实需要也愿意接受的帮助，他也不会因为那些事情敏感就会避嫌。
  他不会在意那个。
  林窈“嗯”了声，嘴角上翘，低声道：“谢谢你韩叔叔。
  唉，韩叔叔，你真是我遇到过的最好......对我最好的人了，跟你一起生活的人真的很幸福，唉，不是，是我很幸福。”
  她一直修正，是因为她想起来他对别人并没有那么好。
  其他人例如韩家人好像也并不会因为他而很幸福。
  就算是原祯......其实也不会。
  因为原祯还是个孩子，可他不是他亲爹，也完全没有做他爹的意思......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所以大概只有她吧。
  她需要的和他给的，刚刚好。
  至于是不是她遇到过对她最好的人，周巧娘对她也很好。
  但其实也是不一样的。
  她对周巧娘来说是精神寄托，她对她好，但更需要她，那时候她的身体和精神状态都已经没有太多爱人的能力了。
  确却的说，那几年，其实是她为了报恩，对周巧娘好，极尽所能的照顾她。
  总之，是很不一样的。
  被人全然信赖的滋味是什么滋味？
  韩向军以前不知道。
  就是他在收养原祯的时候其实也不知道。
  而现在知道了。
  被人柔软的信任着也会让人的心变得柔软。
  *****
  且说回林建明和赵新兰。
  韩向军突然开车离开，而且刚刚在车里扫自己的那一眼十分冷厉，林建明觉得有些不安。
  等看到赵新兰失魂落魄地站在路边，这不安就更强烈了。
  他走了过去，问道：“新兰，你刚刚跟向军说了什么？”
  赵新兰没有回答他，反是把目光从那早已不见半点车影子的马路上抽了回来，直碌碌地盯向林建明，道：“是韩向军开车去周家村接的林窈，为什么？”
  林建明面上的表情就是一僵，原先质问的气势也一下子少了一半。
  他目光闪了闪，但很快想到什么，又问道：“向军跟你说的？
  他好端端的为什么跟你说这个？”
  赵新兰轻呵了一声，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林建明脑门直跳。
  他眼角余光看到管理处刘大爷正搭着眼皮抽着烟看着这边，深吸了口气，道：“我们回家再说。”
  赵新兰也是要脸面的人，听了这话也没再纠缠，转身就僵硬地往自家楼座去了。
  回到家的时候客厅里没有人，林家可的房门关着，应该是回房去了。
  赵新兰一屁—股坐到沙发上。
  这会儿她只觉得全身法重，能支撑到走回家已经是极限。
  坐下后她就又看向了林建明，道：“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时的赵新兰眼睛盯着林建明。
  神情僵硬阴戾，嘴角下垂，露出深深的法令纹。
  这一刻，哪里还是他一直以为的那个温婉大方善解人意的妻子？
  两张脸慢慢重合又分开。
  就好像戴了一张面具。
  只是不知道，到底哪一张才是面具？
  这样想着，神思都恍惚了起来。
  他默默走到了一边的沙发椅上，坐下，也不想再作过多解释了，只道：“是，是向军开车去周家村接的窈窈，不过他不是跟我一起过去的，是他自己过去的。”
  “为什么？”
  赵新兰的声音猛地拔高，尖声道，“为什么？
  她不过是个村姑生的女儿，韩向军为什么要专门去周家村接她？
  她对我们家可都没有这么看重过！”
  “因为她不是什么村姑的女儿！”
  林建明也不知为什么胸口陡地生出一股怒气来，道，“因为她不是什么村姑的女儿，她本来就是建业和孟楠的孩子！”
  “不可能！”
  赵新兰猛地站起来，尖叫道。
  虽然她早在韩向军说“她是”，早在韩向军说“是我开车去周家村接她回来”的时候，她其实心里早就已经有了答案。
  但真的从林建明口中听到，她还是接受不了。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她脸上的肉抽动着，抖着牙齿道，“怎么可能？
  如果她是建业的女儿，你怎么可能把她放在那个女人那里，这么多年都不接她回来？”
  她太了解林建明。
  清高，爱慕虚名，生活自理能力差，喜欢过好日子，怕麻烦。
  如果那小贱人是他的女儿，他接她回来就要面对很多东西，闲言碎语，家里的不安宁，还有时不时的提醒他在乡下的那一段。
  但如果是林建业的女儿就不会。
  他接她回来不会有什么非议和闲言碎语。
  既成全了他兄弟情深，又能让别人赞他一声有情有义，韩家那边也会对他更亲切更看重一些。
  所以，如果是林建业的女儿，他一定不会把她扔在乡下这么多年！
  林建明按了按太阳穴，深吸了口气，道：“是巧娘，当年她不能接受丧女之痛，所以就说窈窈是她的女儿，死了的那个是建业的孩子。
  一直到临终前才说了实话。”
  赵新兰怔了怔，随即就炸了，“呸”了一声，骂道：“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能生出这么心机深沉，手段高超的女儿，想来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她怕就是太了解你，不肯接了她的好女儿回城，这才撒了这么一个谎！可笑你们一个一个竟然都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
  赵新兰这会儿是真炸了。
  神色表情再不加一点控制。
  林建明瞪着她，耳中响着她刺耳的骂声，眼前是她粗鄙的面容......那副模样，隐约跟另一张脸重合。
  七八年前，他刚回城的时候。
  他刚安顿了工作上的事情，还没有去接家华和家可......见了几次，但却没有提把他们接回来的事。
  毕竟那时候他还没有离婚，不能落人口舌。
  赵新兰很理解他，说等他处理好那头的事他们再搬过来。
  可是离婚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主要是，那时候韩伯父并不赞同他那么处理。
  虽然没说，但他是能感觉到的。
  事情就拖得有点久。
  赵家肯定也是感觉到了他的犹豫。
  赵新兰没说什么，赵老太却冲到了他家中，将他骂得狗血淋头。
  骂他狼心狗肺，这样的人怎么能为人师表？
  骂他蠢，竟然被一个山里村姑耍得团团转，他要是敢把那个村姑领进城里让人看笑话，看他这一辈子是不是要被拖死，儿女都不会认他......
  赵新兰此刻的脸就跟她妈赵老太的脸简直是一模一样。
  林建明简直是受了惊吓。
  他想，当年他心中是怎么感叹的？
  就赵家那个环境，是怎么能养出一个这么文雅大方通情达理的姑娘出来的？
  呵。
  这会儿他心里呵了一声，嘴上也吐了出来，道：“她是谁的女儿，你没有眼睛看吗？
  你第一次看到她，不就跟我说，她怎么一点我的影子都没有吗？”
  “是的，她的确不像我，跟周巧娘也一点都不像，因为她像了孟楠。
  你也是见过孟楠的，竟然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你没有眼睛，以为别人都是没有眼睛的吗？”
  赵新兰听他这么说，脑子里闪过林窈和孟楠的脸，顿时就跟哑了似的，就那么瞪着林建明。
  面上的血色慢慢被抽尽，然后一下子瘫坐在了沙发上。
  “所以，”
  这时从右边房间门口突然传来了一个微弱的声音，道，“所以，我们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
  爸，所以她要抢走韩远哥，我也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林建明和赵新兰不由都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就看到女儿家可失魂落魄地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如纸，整个人也摇摇欲坠。
  她看着林建明，脸上满是泪水，道，“爸，那我怎么办？
  没有了韩远哥我怎么办？
  她是二叔的女儿，就能抢走韩远哥了吗？
  那我怎么办？”
  林建明看着女儿这样子张了张嘴。
  他想说，谁说林窈会看上韩远的？
  或者，你才多大，怎么没有了韩远就不行了呢？
  可女儿这副失了魂的样子太过可怜，他以前还从没见她这样过......就是他刚从乡下回来，她第一次见到他，那时候也泪水涟涟楚楚可怜的，但却不像现在这样，像是受到了什么重击，眼睛看着他，像是想要求一根救命稻草一样。
  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沙发上传来赵新兰“呜呜”的哭声。
  这时候她前面的气焰又突然从身上消失了，“呜呜”的哭着，道：“建明，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给她道歉，只求她给我们可可一条活路吧。”
  林建明闭了闭眼，本来还想把房子的事一起说出来，现在还要怎么说？
  罢了，他心里想到，还是求求林窈和向军，自己私下把房子买过来吧，也让他们别告诉新兰他们了。
  还有韩远......家可的心一直都在韩远身上，可林窈才来，不可能这么快就真的喜欢他了。
  他再好好跟他谈谈，也跟向军谈谈，让她不要跟韩远有什么牵扯。
  一家子姐妹真闹出这种事，也实在太难看了些。
  不得不说，不管林窈嘴巴怎么毒，不管赵新兰她们说她怎么心机深，但林建明却还是莫名的相信，她还是个心善的孩子。
  而且，他也相信韩向军是不会任她胡闹的。
  *****
  韩向军开了车先去了半道一个战友家，在那里把之前放在那的原祯接回了车上，这才开车回南园路。
  这回林窈换了位置，陪着原祯坐在了后座上。
  后座那里原来放着林家给的糯米饼。
  林窈拎开时原祯看到，车开了之后就问道：“窈窈姐，那是什么？”
  “糯米饼，刚刚林家给的，想吃吗？”
  林窈道，“听说有芝麻馅，红豆馅还有花生馅，你喜欢哪个就对光照着看，自己猜猜看。”
  原祯本来还有点兴趣，但听她说是林家给的，原先的兴趣却是一下子都没了。
  林窈没跟他说过林家的事。
  但他虽然年纪小，寄人篱下和被亲人冷待的滋味却没少经历，所以有些事不用说他都感觉到了。
  并且因此厌恶。
  他瞅了一眼那袋子，懒懒道：“不用了，我还饱着呢。
  唉，其实吧，就算不饱，我也不是什么东西都吃的。”
  又道，“窈窈姐，你也别吃。”
  那语气就跟里面东西有毒似的。
  林窈“噗嗤”一声笑出来。
  她抬头看了看前面好像完全没注意后面他们的说话，正在专注开车的韩向军......想到他因为赵新兰的几句话就生了那么大的气，那他本来就不喜欢吃这些东西，这个，肯定更不会吃了。
  人类的感情真的十分丰富。
  而且很会延展出去......便变得莫测不定。
  在她眼里，食物有什么错呢？
  她是不会对食物有任何偏见的。
  不过，这样的人类真的是十分可爱。
  ......她好像还挺喜欢的。
  她伸手拍了拍原祯，笑道：“那我拿去宿舍给大家一起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