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寝
作者:南岛樱桃    更新:2022-02-15 10:20
  就寝
  三个月时间要说起来真不短,用以备娶备嫁还是赶得慌。
  打从赐婚的圣旨下来,宫里没一日消停,内务府上下为皇帝儿子娶媳妇忙翻了天,提督府那头说是明里不陪太多,到清点物件的时候觉罗氏恨不得多塞几样,这个宁楚克喜欢,那个她也中意……别看觉罗氏儿女都疼,疼法却不同,儿子们有能耐就能自个儿挣起家底,姑娘家要过上好日子首先身板要硬。
  要动手或者动嘴皮子她都不担心,就怕九阿哥手头拮据,这会儿靠着内务府日子不难过,等到以后出宫,哪怕皇上不会短他安家银子,样样都得自己操持,哪样不用开销?
  这么想,她多塞一样,闺女就能省上一些。
  日子一天天过去,眼瞧着距大婚没两天,崇礼还在恍惚,闺女才多大,咋就嫁了呢?
  内务府将赶制完成的嫁衣送来,一并送来的还有大婚当日要用到的凤钿,那凤钿点翠嵌珠华美至极。
  拿到之后,嬷嬷就让胤禟比了大小,挺合身,跟着就妥善收好,等大婚当日再换上。
  凤冠霞帔胤禟见过不少,前头兄弟成亲他也去观礼,胤禩大婚时还闹过洞房,看嫂子们穿上这身很上台面,好看不说,还富贵端庄。
  轮到自个儿他才知道多造孽,凤钿送来他就伸手去掂了掂,真的不轻,压在头上得有几斤重。
  这个还得戴一整天,脖子干脆别要了。
  假如这天下不是爱新觉罗家的,胤禟都想扛起大旗为广大妇女同胞争取权益。
  选秀制度就不合理!
  别人家辛苦养了十几年的闺女,送进宫跟个货物一样任你挑!
  任你挑就罢了,挑之前还得验个身,挑罢留了牌子还不是个个都给指婚!
  再说大婚好了,凭啥不往大老爷们脖子上压个七八斤呢?
  这凤钿往头上一戴,娇弱一点的成个亲就得去掉半条命!
  想他同宁楚克交换之后,每天要浪费多少时间在穿衣打扮上,这简直是虚度光阴!谁说娘们就只能待后院里相夫教子,照胤禟看来,这些娘们心机比谁都深,比谁都能忍,要是把能耐用在刀刃上,大清朝不得起飞?
  可惜了……
  可惜他只是个说不上话的废物皇子,现在还身陷闺阁。
  想到这儿胤禟捶胸顿足,为啥不是皇阿玛和人换呢?
  不然让太子换一换也好,换完来一连串改革,本朝不得换发勃勃生机?
  试想,家里娘们能耐了,你不得努力一把超过她?
  要是你还不如个娘们你能抬得起头?
  本朝在各项制度上大多是延续前朝,主要就是打下江山之后没经验,没经验就只能向前头朱家学习,剔除那些不靠谱的,好的方面则保留沿用,从太祖皇帝起算,到皇阿玛已经是第四代,倒是有不少的改革,大多是小打小闹,没伤过根本。
  照胤禟说,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也不一定靠谱,他肯定一定以及笃定老祖宗没和娘们交换过,要不然咋能这样小看妇女同胞的能耐!
  比历史洪流早个二三百年,胤禟拍案而起:
  别把娘们不当回事!
  妇女能顶半边天!
  这案桌他是私下拍的,拍完又坐回去了,想着要是能赶紧换回去,就不和坑后代的老祖宗计较,假如还要继续当个娘们,那就要想点办法。
  妇女同胞完全可以闹一闹嘛,任何的改革都需要先驱。
  再者说,要是闹事的是大老爷们还能排队杀头,妇女们齐刷刷撂担子,不让你上不给你生,有本事你自个儿繁衍子孙后代去!看谁耗得过谁!
  种地要人,打仗要人!人丁是根本!而人只能由广大妇女来生!妇女手中拿着一张王牌,偏偏没有反抗意识!
  朝廷的洗脑真的太成功了!
  以前吧,胤禟也没想过这些,非但没想过,还觉得后宫里头这些女人正事不干只会闹腾真的烦,养这么多废物做什么,如今他明白了,谁不是被逼的?
  胤禟人在鹤鸣院里,抬头瞅着屋顶的房梁,在心里威胁先祖。
  让本阿哥换回去继续当个带把的爷们过从前的好日子,这回事就算了!你不给我希望,那咱们妇女就要顶半边天!
  先祖听没听到他的威胁无从得知,至少提督府往宫里抬嫁妆的时候他没换,沐浴更衣净面梳头的时候他没换,吉时已到,大哥福海背他出门时他还是没换……胤禟顶着个红盖头,满脸悲壮的登上喜轿,他听着府里的喧天鼓乐感觉真像是鸣钟奔丧。
  兄弟们个个盼着娶福晋,都把这当成人生一大喜,胤禟就高兴不起来。
  要说他此刻的心情,除了悲壮,就是绝望。
  崇礼那傻子还在外头说呢,让他不用善待胤禟,更主要是别亏待自己。
  只听他一声痛呼,觉罗氏截过话说:“别听你阿玛的,嫁出去了就好好做个皇家媳妇,同九阿哥和和美美过日子。”
  边上舒尔哈齐也叽叽喳喳说着话,问阿姐要去哪儿。
  你问我去哪儿?
  当然是去赴刑场啊弟弟。
  胤禟有些触动,想掀开轿帘再看一眼提督府。
  就听见一声吆喝:“来了来了,迎亲的来了!”
  在康熙三十七年秋天一个普通的日子里,提督府的宁楚克格格完成了一项创举,她骑着高头大马娶了个媳妇!那头九阿哥胤禟也开了个洋荤,堂堂八尺男儿坐着花轿过门。
  一路上,胤禟就没听过胡思乱想,事已至此,他想的当然不是我命真苦,而是今晚咋办!
  理智告诉他,宁楚克干不出那等禽兽不如的事!
  而同时,心底有个声音说:她干得出来。
  不过是几个纠结间,喜轿已经抬进宫,胤禟还没想出好法子,喜轿已经停下来。
  踢轿门,跨火盆甚至于拜天地他都是麻木的。
  只听见周围熟悉的叫好声,听见他的兄弟再同宁楚克说恭喜,宁楚克丁点也不心虚,还一路答谢过去。
  胤禟被送进新房去了,是宁楚克亲自送的,她还准备出去陪酒,又想起来,回身关心说:“你饿不饿?
  想吃点啥我让人送来。”
  丫鬟婆子候在外头,屋里只他俩,胤禟一把扯下盖头,黑着脸杀气腾腾盯着宁楚克。
  宁楚克让这一脸凶相吓得不轻,她拍拍胸口嘟哝说:“别拿我的脸做这么吓人的表情!今天可是咱大喜的日子,要笑,你高兴点!”
  胤禟从来没觉得自己那张脸如此碍眼过,他咬牙切齿反问说:“你要是我你高兴得起来?”
  宁楚克跟着一块儿在床沿边坐下,伸手往胤禟肩头一搭,安慰说:“我还能不懂?
  你心里难受,不过也没办法,多难受几下就习惯了。”
  她说着还顺手拍了拍,“酒我帮你喝,兄弟我帮你招呼,外头你放心。”
  钱方在门口催了,宁楚克就没再多说,跟着出了新房,出去之前给胤禟使了个顶住的眼神。
  还顶住呢……这要怎么才能顶得住?
  胤禟坐在喜床边,生无可恋。
  宁楚克为了激励他,出去之后就吩咐嬷嬷送两个大肉来,嬷嬷答应得爽快,回头就给喜房里的九福晋送了碗清淡得可以的素面。
  待会儿还要挑盖头,新娘子满身肉味儿像啥话?
  胤禟盯着那碗面,盯了半天也没盯出肉来,嬷嬷还笑眯眯说呢:“福晋多少用一点儿,待会儿还有得闹。”
  闹洞房这回事胤禟有经验,从前都是他打趣嫂子,这会儿轮到自己,猜到兄弟们要打击报复回来,不过他心里存着一分念想,觉得宁楚克总会想法子把人轰走。
  然而他错了。
  大老爷们坐在床上等人挑盖头,这说不好就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咋能没人观礼?
  宁楚克非但没撵人,她还主动带着人过来,几个兄弟都看懵了。
  “我以为九哥要拦咱们!没想到他挺放得开!”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有什么放不开?
  他这么上道,咱们早点闹完早点走,给留足洞房的时间!”
  “……”
  房里头,胤禟心浮气躁,他憋得想打人,就听见门口有动静。
  是嬷嬷在招呼新郎官,还不止,有好些个人在叽叽喳喳。
  “听说九嫂模样好,是不是真的?”
  “她模样要是不好,九哥能见天缠着皇阿玛?
  把皇阿玛都闹烦了。”
  胤禟都能叫出这些王八蛋的名儿!
  都是他兄弟!
  都这种时候了非但没为他心痛,还在那儿说笑呢。
  就有嬷嬷捧着托盘来,让九阿哥挑盖头,宁楚克还有点小兴奋,她把盖头挑开,胤禟这回没摆个死妈脸,就是高贵冷艳高不可攀……
  后头宁楚克也到床沿边坐下。
  嬷嬷又唱了好几句,让他俩喝合卺酒,给吃饺子。
  胤禟倒是照做了,那模样跟壮士断腕似的。
  几位阿哥面面相觑,总感觉情况不妙,老十想往后躲,让兄弟们逮了个正着:“我咋觉得九嫂身上有杀气?
  我感觉他恨不得就地把九哥办了……快来个人打醒我!”
  “我瞧着也不对,这到底是洞房花烛夜还是逼良为娼?”
  他说完就让后头的踹了一脚。
  “胡说八道也不看看今儿个是什么日子?”
  “九嫂和我想的不大一样啊,不是说最温柔慈悲走路都怕踩死蚂蚁?”
  “这你也信?
  你傻不傻?”
  “都不重要,这些咱们回头慢慢说,只说这洞房还闹不闹了……?”
  便当此时,一个眼神交接,胤禟意味深长的眯了眯眼。
  老十一哆嗦,恨不得跟兔子似的逃窜出去。
  “我酒还没喝够,这洞房你们帮着闹了就是!”
  他前脚走,十二阿哥后脚跟上:“十哥等我,我也再去喝他两盅!”
  有人带头,其他人跟着开溜,走得飞快,眼看着闲杂人等都出去了,房门阖上,胤禟正想问宁楚克今晚咋整,就听她说:“福晋咱们歇吧。”
  胤禟脖子酸了一整日,他麻溜的将凤钿拆了,又把沉甸甸的嫁衣脱掉,还想同宁楚克谈谈,就感觉让人戳了一下。
  胤禟眼都瞪圆了,伸手就想将她挥开,却让宁楚克搂了个满怀。
  “这才大半年,我咋就丰满了这么多?
  你往里垫了啥?”
  她手上不停,捏完还感慨说:“是真的啊,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胤禟感觉整个灵魂都遭遇到致命一击,他脑子里嗡的一声,然后就感觉自己变高了。
  回回回……回来了!
  过去这大半年,胤禟诸事不顺,坏到极点竟然迎来转机,他回来了!洞房花烛夜他回来了!他都顾不得感动第一时间就想把这作死娘们就地正法,非得叫她知道捋虎须的下场,两人在喜房里拆了十七八招,因为让凤钿压了一整天,再加上这天只用了半碗素面手脚都没啥力气,宁楚克头一回在近身肉搏的时候落了下乘。
  也是因为她大意了,她万万没想到啊!
  “媳妇儿你等等,咱们有话好说。”
  胤禟本来就憋着火,听到这声媳妇儿直接炸了,剥光宁楚克一把将人丢上床,自个儿跟着翻身压上:“搞清楚没有?
  谁是相公。”
  “……是你是你,你咋能把我饿成这样?
  先松开,我吃点东西把肚子填饱咱们慢慢商量,有话好说嘛。”
  胤禟伸手掐她嫩滑的脸蛋:“方才是谁说春宵一刻值千金?”
  形势比人强啊,宁楚克捶胸顿足,她恨不得指天发誓:“王八羔子才说过这话!”
  又在心里懊悔,做什么不珍惜从前的美好时光,这下好日子到头了。
  要是没交换过,胤禟说不准就信了她的,因为过于了解,他才不敢让宁楚克吃饱了。
  要吃可以,把正事办了再说。
  “闭嘴,咱们睡吧。”
  这话听在宁楚克耳中就变成了:闭嘴,让我睡你。
  事情也的确是这样的,在门外听响的嬷嬷还说里头咋没动静,跟着就听见福晋骂娘的声音。
  ……
  嬷嬷是宜妃使来听壁角的,主要是想听听胤禟洞房花烛夜行不行,看来很行。
  她一边听着还暗自琢磨,福晋都进门了,也不能退货,还是不要多嘴。
  只告诉娘娘事情成了,非常顺利,具体不去描述。
  她不多嘴,翊坤宫也听到动静了,听说九福晋气势很强,把前去闹洞房的全镇住了,到最后谁也没闹成。
  宜妃回想起那日召见宁楚克的情形,她心里的宁楚克和外传的对不上啊。
  就想说明儿个新人来奉茶再看看好了,心里揣着事,她就起了个大早,跟着问了好几遍时辰,可算把胤禟以及新媳妇儿等来。
  新媳妇儿还没来得及奉茶,胤禟激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那模样好像出去两三年刚回来见着亲人一样。
  “额娘,额娘我真想您啊。”
  宜妃和他没有共鸣,心想我们昨个儿才见过你个傻子。
  她直接略过亲儿子,笑着对宁楚克说:“进了咱家门,缺什么短什么尽管同额娘说,老九欺负你也同额娘说。”
  宁楚克表面上在微笑,心里想着谢谢不用了我自己能将他大卸八块。
  说什么福晋别哼哼了,你这一身肉是我养的,你身体多好我还不知道?
  咱阿玛额娘都说你打小能吃苦不怕疼学武比爷们还快!
  要不是饿得发软宁楚克一定踹他下床去。
  乌龟王八蛋!
  宜妃喝过媳妇儿奉的茶,让嬷嬷捧了套红宝头面来,她牵着宁楚克倒身边坐下,拍拍手背说:“好生同老九过日子,额娘不会亏待你。”
  说着又转向胤禟,虎着脸道:“老九你加把劲,趁早让额娘抱上孙子。”
  宁楚克跟着朝胤禟看去,她忍着没打爆胤禟的狗头,又想说要抱孙子还不容易,这就下锦鲤池给你捞个龟孙子。
  宜妃瞧着儿子是不大对,想到他憋了十几年,昨晚可算开荤了,反常一些也能理解,又说了两句就让胤禟扶宁楚克回去歇着。
  胤禟想着都换回来了,往后想干啥都行,同额娘说话的时间大把的有,他就没逗留,果真领着宁楚克出去了。
  回去这一路是暴风雨到来前的宁静,窒息的宁静。
  等到了熟悉的地盘上,宁楚克吃饱喝足正要发难,就听见一声惨叫,踩在鸟架子上的喜宝已经俯冲到桌上,如丧考妣似的看向胤禟:“九哥!九哥你变了!!”
  听它嚷嚷了好几声,宁楚克最终还是没忍住,伸手在鸟背上戳了戳:“瞎了你的眼,冲谁号丧呢?”
  鸟原先还不耐烦,正想回头喷她一脸唾沫星子,就发现,咦,不对啊。
  它看看胤禟,又看看宁楚克,再看看胤禟,然后就扑进宁楚克怀里。
  “九哥你咋变样了?
  变之前也不同鸟说一声!吓死鸟了!”
  它嚎完一嗓子,娇羞的蹭了蹭:“你这样还是美的,你这么美咋就非要和那个丑东西在一块儿?”
  喜宝说这话的时候,翅膀就指着胤禟,它这么闹一场,宁楚克心情都转好不少,伸手帮它梳了梳毛,交代说:“咱们换个称呼,往后别管我叫九哥,他才是你九哥。”
  “鸟是八哥,他是什么九哥?
  他是傻的!”
  胤禟听罢,森然一笑:“福晋你说,咱们今儿个吃清炖八哥还是红烧八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