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华抬头望天，夜色一片漆黑朦胧。
  屋子里的戒备始终都在，那两个侍女明显是久经训练的武者，武力修为很强，以锦华现在的身手大概做不到完胜。
  静静站了约莫一炷香时间，没有找到可以下手的机会，锦华身影一直完美地隐在黑暗之中，气息敛至虚无，倒是真正平静了下来。
  清风苑周遭巡逻的卫兵来来去去，细微的脚步声不停的在耳畔回荡，锦华安静地又站了一会儿，移动身形，悄然而灵活地借着遮蔽物的遮挡，很快离开了清风苑。
  回到明辉苑，他先去隔壁房间换回自己的衣服，把一身夜行衣妥善收了起来，然后掀窗跃出，走到紫珑房间外面，身子利落地从窗户翻了进去，在地上打了个滚，直接进到内室。
  黑暗中，很快想起少女清冷的声音：“得手了？”
  话音刚落，歇在外间榻上的谢丹墨睁开眼，随即起身，跟着走了进来。
  “姬君清得手了。”锦华半跪在床边，嗓音低低的，“姬君琰屋里有高手保护，我没等到下手的机会。”
  紫珑从床上坐了起来，靠在床头。
  屋子里黑灯瞎火的，却并不妨碍交谈。
  “姬君清？”谢丹墨压低了声音，“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以至于锦华三更半夜要去把他灭口？
  “他犯了口舌之罪。”
  口舌之罪？
  谢丹墨略微思索，便大致猜到了锦华的意思。
  能让他生出如此强烈的杀意，姬君清所说的话一定不是什么好话，而且所言之事定是与紫珑有关，否则锦华不可能这般放在心上。
  旁人若是对锦华挑衅无礼，他大多会选择漠视，或者就算是拳脚相向揍一顿，也不至于闹出人命来。
  但一牵扯到紫珑，触到锦华的底线，代价就会瞬间翻无数倍。
  “难得你还保留几分理智，知道不能硬碰硬。”紫珑语气淡淡，“自从姬君琰在外面遇刺回来，杜王妃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盯着他的安危。他身边防守很严，你近不了他的身。”
  锦华没说话。
  说他还保有几分理智其实是误赞了他，原本他就没打算要弄死姬君琰，只打算先废他一条手臂的。
  因为这位王府世子的存在暂时对紫珑还有用，所以可以先留他多活几日，不过今晚没能废他一条胳膊，倒是略有些遗憾。
  “去睡吧。”紫珑开口，“明天早上起来之后，王府又得乱上一乱，你们先把精神给养足了，才好应付接下来的局面。”
  锦华点头，淡淡开口：“谢丹墨，你可以回去自己屋睡了。”
  黑暗中看不清他说这话的表情，当然也看不到谢丹墨听到这句话之后脸上瞬间的愕然，却能听到他刻意压低之后，也掩饰不住的咬牙切齿声：“甘锦华，你过河拆桥是不是？”
  “没拆桥。”锦华嗓音淡定，“让你回自己的房间去睡，这也叫过河拆桥？”
  谢丹墨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在这屋睡得好好的，你突然回来就回来了吧，既然已经在那间屋子里把衣服都换了，直接就在那边睡呗，非得再偷偷摸摸回到这间屋子里来？
  简直多此一举嘛。
  既把主子吵醒了，也扰了他的好梦。
  “我过几天就要走了。”锦华语气平静得听不出什么情绪，“想多陪陪主子。”
  紫珑没说话，反倒是谢丹墨听到这句话，心头蓦地一软。
  “算了，看你可怜，小爷不跟你一般计较。”谢丹墨收拾一下自己，跟锦华一样选择翻窗而出，很快就消失了踪影。
  难得今天晚上一点月色都没有，而明辉院外当值巡逻的卫兵离此还有些距离，否则就凭这两个少年肆无忌惮目中无人的翻窗举动，只怕早引起旁人的察觉了。
  “主子渴吗？”锦华开口，“要不要喝水？”
  “不用。”紫珑语调淡淡，“早些睡吧。”
  锦华静静站在床边，好一会儿才开口：“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嗯？”紫珑讶异，“怎么？”
  “我的身手还是太差。”他道，“今晚两个侍女就能阻止我的行动，来日如果有人围攻，我是不是根本保护不了主子？”
  紫珑静默片刻，淡淡一笑：“你的身手虽算不上顶尖，但在同龄人之中已经算得上佼佼者。武学修为永无止境，你能意识到‘人外有人’很好，但也不必太过于苛求自己。”
  顿了顿，“我身边暗卫很多，遇到生死困境需要别人舍命相护的机会很少，说不定这一生都遇不到一两次，所以你不必过早地假设那些可能。”
  况且她本就有自保能力。
  倘若哪一天真遇到了什么困境，凶险到让她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失去了，那么其他人想要保护她，大概也是天方夜谭。
  紫珑从不觉得自己需要把性命交给别人来护。
  “主子身份特殊，必须把所有的危险提前扼杀。”锦华摇了摇头，“我想保护主子，所以必须让自己变得更强大，无人能及的强大。”
  所以紫阳殿必须去。
  紫珑想了想：“倘若这是你的决定，我不会干涉。”
  这句话说完，内室陷入了短暂的静默。
  话题到此为止，其实已经算是终结，但锦华显然没有就此去睡觉的打算，又站了片刻，语调有些迟疑：“主子以后会选很多皇夫吗？”
  紫珑诧异：“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锦华道：“就是想知道。”
  “可能，也许会吧。”紫珑有些不在意地回答，“还没发生的事情，谁知道呢。”
  锦华抿了抿唇：“皇上都没有后宫。”
  顿了顿，“您的母亲也没有其他的皇夫。”
  紫珑失笑：“所以你想说什么？我父皇母后痴爱一生，所以我就要跟他们一样吗？”
  锦华沉默。
  “可是我并没有体会过爱一个人的滋味，又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人而放弃所有呢？”紫珑似是不解，“父皇放弃后宫，是因为他只爱我母后一个，其他女子入不了他的眼。我跟父皇又不一样，如何能相提并论？”
  锦华抿紧了唇：“你现在年纪还小，长大之后，总能体会到爱一个人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