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院长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在自己的儿子面前这样失态。
  “你调查我？”
  他有些激动道：“还收集这些东西？你到底想干什么？你疯了吗？”他紧张地抓住沈西沉的衣领，“你还存了多少备份？马上删除！你知不知道这些东西一旦被别人看见会发生什么事！你想害死我吗！”
  沈西沉自嘲地看着彻底失态的父亲，微勾嘴角道：“是我要害死你吗？你做这些事的时候就没想过有一天会被人发现吗？谁也不能害死你，能害死你的人只有你自己。”
  沈院长诧异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有点语无伦次道：“你到底想干什么？西沉，你该不会是因为我不建议你和姜护士在一起，你就怀恨在心，想要报复你的亲生父亲吧？”
  沈西沉慢慢沉下了脸，他从父亲的手中挣脱，转过身背对着他说：“原来在你心目中，你养大的孩子就是这样的人？”
  沈院长稍稍冷静了一些。
  他意识到了自己方寸大乱时的胡言乱语，深吸一口气道：“是谁拿这些东西给你看的？”
  他终于恢复了正常的思想，沈西沉随便拉了把椅子坐下，头也不抬道：“这你不必知道，你只需要知道，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做的那些事已经被人知道了，并以此为要挟逼我做事。”
  沈院长瞪大眼睛道：“他们逼你做什么？”
  沈西沉自嘲笑道：“我这样的人还能做什么？你放心，跟医院没关系，跟我们家也没关系，只是……”沉吟片刻，他喃喃自语道，“违背我做人的底线而已。”
  沈院长听到这些，竟然松了口气，意识到父亲的反应，沈西沉才是真的绝望。
  他缓缓站起来，终于再次抬眼直视父亲，两人对视片刻之后，他一字一顿道：“我只做一次，再有第二次，谁也保不了你，你好自为之。”
  语毕，他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对父亲说了最后一句话。
  “我最近不会回家，会一直住在酒店，我妈那边，你自己找个理由替我安抚她。”
  说完，他显然言尽于此，再不犹豫，抬步离开。
  沈院长摇摇晃晃地握着U盘靠在桌子边，额头都渗出了汗，谁能想到仿佛总是很淡定、德高望重的沈院长也会有这样狼狈的时候？但其实，一切不过是咎由自取罢了。
  这一次，沈西沉决定保他，是为了父子的关系和那份养育之恩。
  下一次再出这样的事，可能送他进监狱的，就是沈西沉本人。
  一点点进入秋季，天气渐渐凉爽了一些，未来几天是阴雨天气，沈西沉走出酒店的时候夜空中恰好滑过轰隆隆的雷声。
  他摸出手机，翻出了通讯录里姜颜的电话，手指放在拨通键上许久，却始终没有按下去。
  姜颜根本不知道在暗地里正在发生什么事。
  她现在的生活一片平静，每日工作、学习、照顾叶铮凉，仅此而已。
  她目前唯一的烦恼，就是叶铮凉不知道抽了什么疯，整天古里古怪的。
  “你黑眼圈很重，明明很早你就说了要睡觉，不会是偷偷熬夜了吧？”
  他现在把实验室搬出来了，不在卧室里面了，姜颜反而不好掌控他是不是真的休息了，她弯腰靠近他的脸，他坐在那面无表情地望着她，在她靠近的时候慢慢转开脸，避开了她探究的视线。
  “偷？睡不睡觉这种问题我难道还需要偷偷来选择吗。”
  叶铮凉没什么情绪地说完，从她面前站起来，她直起身望向他，他穿着白大褂的高大身影走向工作区，吃完了药就继续开始工作，好像一点都不在意疲惫的状态。
  他是真的有点疲惫。
  不单单是黑眼圈，精神状态也不是很好，姜颜皱起眉，想要说什么，却被他先一步开口打断。
  “过来帮忙。”
  他简单说了四个字，姜颜到了嘴边的话就咽了回去。
  她吐了口气，有点无奈地上前帮忙，临近比赛一个月，他们没剩下多少时间，叶铮凉在公司下属的协助之下，已经完成了其他部位的连接工作，他们目前要特别注意的，就是机器人的大脑了。这也要多亏这些年叶铮凉自己接连不断的深入研究与设计，否则的话，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拿出参赛作品是不可能的，而大多数的参赛者的作品，也多是多年努力的成果。
  看着初见雏形的大脑，机器人的面部也有了一点点模样，虽然还没做出皮肤等接近人类模样的外貌，但单单看着那科技感十足的鼻子和眼睛，姜颜就已经可以预想到机器人成型之后会是什么样了。
  叶铮凉随手拿起一张图纸，对着机器人的头部进行测量，姜颜扫了一眼他放图纸的地方，随口说道：“这些东西都要好好收起来吧？不要随便放了，应该都是很重要的机密吧？”
  叶铮凉顺着她望的方向瞥了一眼道：“这里只有你和我，不需要遮遮掩掩。”
  被人信任的感觉还不赖，姜颜弯唇笑笑，上前说道：“现在它可以说话了吗？”
  她指着面前平台上的机器人头部，说实话只有一个头摆在这里怪吓人的，但她一点都不害怕，大概……这家伙，看起来有点像自己。
  抬手摸了摸脖子，姜颜莫名地笑了一下，这样的反应还真是可爱啊，叶铮凉看着，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但下一秒他忽然想到自己还在生气，瞬间就沉下了脸，故作冷酷道：“可以说话，你要听吗？”
  姜颜闻言兴奋地点点头道：“要！”
  看她那副激动的模样，叶铮凉的虚荣心得到了大大的满足，他极力掩饰着自己克制不住上扬的嘴角，快速操作了几下，一直处于安静状态的机器人头部突然眨了眨眼，吓了姜颜一跳。
  “它刚才眨眼了？”姜颜指着机器人的眼睛说，“我没看错吧？”
  叶铮凉瞥了她一眼，又操作了几下，机器人的嘴巴慢慢开口，发出声音道：“姜小姐，您没看错，我刚才的确眨了眼睛。”
  姜颜这次惊讶得直接捂住了心口，还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其实她不止一次幻想过机器人真正制作完成之后会是什么样子，但从未想过可以这样快得体验到这些。
  她有些语无伦次道：“她怎么知道我是谁？”
  回答她问题的不是叶铮凉，他双臂环胸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回答她的是机器人。
  “先生在我的程序里录入了姜小姐的信息，我可以分辨出您的声音，还可以通过红外扫描感知到您的模样。”
  还真是在拍电影的感觉。
  要说机器人，现在也算普遍了，各种智能AI、家教机器人层出不穷，但那些东西都不如眼前的机器人带给她的震撼大，该说有什么不一样呢？大概是它太像一个人，不管是从外形还是反应上。
  “他录入了我的信息？都是些什么信息？”
  姜颜好奇地问道，刚问完就仿佛在叶铮凉脸上看到一丝丝慌张，她奇怪地望过去，叶铮凉立刻收起慌张掩饰性地微笑了一下，如往常般斯文儒雅，不见一丝破绽。
  姜颜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听见机器人说：“姜小姐——姜颜，女，二十五岁，安城市人民医院血液科护士，喜欢的颜色是蓝色，喜欢吃的菜是白灼芥兰，星座是天蝎座，是先生的……”
  说到最关键的地方，叶铮凉忽然抬手切断了什么，然后机器人就完全安静了下来，姜颜看着他的动作道：“它还没说完呢，干嘛关掉？”
  叶铮凉笑得冠冕堂皇道：“足够了，说得这些已经足够多了。”
  姜颜淡淡地说：“不够。它最后的话还没说完，如果你不肯让它说完的话，不如你来补全？”
  她步步紧逼，不肯后退，叶铮凉坐在那，长腿踩在地上，微微皱眉斜睨着她，初初还有些不满和为难，后面就直接冷下脸，语速极快地说：“补全就补全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说你是我的女朋友而已这难道不是现实吗？”
  看着他连标点符号都省略的快接语速，姜颜先是一愣，随后忍不住笑道：“你这样说话是要憋死自己吗？叶铮凉……”她突然靠近他，他坐着，她站着，他刻意躲避的话，这样的角度她要稍稍弯下腰才能与他对视。
  “干嘛。”
  他没好气地说。
  “你最近一直很生气的样子，这么能吃醋吗，一吃吃好几天？”
  叶铮凉被迫和她对视，几乎是一瞬间，就被她萦绕着温柔的眼神给俘虏了。
  其实，如果非要说叶铮凉是大魔王的话，那姜颜就是魔王手底下的妖精。
  恐怕连魔王本人都没办法完全抵抗她的诱惑。
  “你以为我喜欢这样？”
  既然她都给台阶了，他当然要顺着下来了！他端起一边的水杯喝了口水压压惊，想说什么的时候又对上姜颜的视线，咳了一声赶紧又喝了一口水，仿佛只有这样才可以勉强冷静下来。
  “好，那算是我做错了，你知道这种感觉不好受了吧？那以后我们彼此都不要再让对方有这样的感觉怎么样？”
  这个交易似乎比较划算，但叶铮凉比较纠结的是：“我有让你有过这样的感觉？”他皱着眉道，“我对任何女性生物都敬而远之，连一只母的鸟类我都没有正眼看过。”
  “……”严格来讲，他说得也不能算是不对，姜颜嘴角狠狠抽了一下，有点无语道，“这个时候不要说这种话！只要说‘知道了’就行了，你到底会不会谈恋爱！”她直起身，有些生气道，“你是敬而远之了，可总有人阴魂不散地缠着你，你们还有过亲密关系，我当然会胡思乱想了，就跟你会胡思乱想我和沈医生的关系一样，将心比心可以吗？”
  叶铮凉本来还挺无语的，听她说完这些，忽然换了一副脸孔，眉眼都笑得弯弯地说：“哦……原来你是因为这个。我就说，你那天为什么故意要说那些话刺激我，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是为什么……原来是这样。”
  姜颜顿了一下道：“你知道我是故意说那些话？”
  叶铮凉：“我不知道才是天大的笑话。虽然我的情商可能远远低于我的智商，但当我将两者融合，当做学术分析来理解的时候，什么难题都不过是小菜一碟罢了。”
  他是绝对不会说出他在网上百度了多久熬了几个夜未眠这种事实的！
  姜颜看了他好一会，有点无趣地转身准备走，叶铮凉见她这样，伸手拉住她说：“干嘛？”
  “很显然，我要离开——你天才的大脑没帮你分析出来吗？”
  叶铮凉被噎住了，半晌无语，姜颜没好气地扯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
  叶夫人这个时候来送参汤，啧了一声道：“惹女朋友不高兴了？”
  叶铮凉烦躁道：“做什么都不对，说什么都不对，谈恋爱真是比做研究都难。”
  叶夫人笑吟吟地放下参汤道：“正是因为这样，谈恋爱才会很有趣啊，难道不是吗？”
  叶铮凉沉默了一下，干巴巴道：“好吧，我得承认，的确是这样。”
  叶夫人看着自己死板任性的儿子叹了口气，走到床边打开窗户，看着花园树上那群上次被叶铮凉惹到了之后就彻底筑巢住下了的鸟群，意有所指道：“你看看外面树上那几只鸟，你应该和它们学一下。”
  叶铮凉跟着走过来道：“学什么？我身为人类还需要跟鸟类学习？”他用匪夷所思的语气说。
  叶夫人淡淡道：“当然，学无止境，不分类别——你看，连雄性鸟类都知道要在雌性鸟类面前展现魅力吸引对方，而你呢？我的傻儿子，你每天都在女朋友面前刷新下限的话，迟早是会被抛弃的。你简直是时时刻刻都在告诉对方——我们不合适，快点分手吧。”
  “……”
  叶铮凉将母亲的话简化了一下。
  说得直白点，她的意思大概是，你这个蠢货，连一只鸟都知道要表现出好的一面来吸引异性，你身为一个人每天在搞什么鬼？简直是废物。
  良久，叶铮凉皮笑肉不笑道：“我知道了。我会学习的，我会让她认可我们很合适这件事的。”
  叶夫人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说：“那就好，记得喝参汤，补血的，我先走了。”
  看着母亲离开，随后进来的是被他赋予了随时汇报姜颜行动的黑西装大块头。
  “少爷，姜小姐已经回房间了，据我的判断她应该是去看书了。”
  大块头尽职尽责地汇报。
  叶铮凉深吸一口气说：“问你个问题。”
  大块头疯狂点头。
  叶铮凉微笑道：“我和姜小姐看起来合适吗？”
  大块头下意识就要回答“当然合适了”，但叶铮凉提前道：“说实话，违心的话我不想听。”
  大块头这下为难了，半晌才道：“那少爷可千万不要生气。”
  叶铮凉再次深呼吸道：“当然，我一定不会生气，请讲。”
  大块头得到保证放了心，大大咧咧道：“要我说，少爷和姜小姐真的不太合适，您太不开窍了，您二位谈恋爱，我看着都替姜小姐累……”
  他的夸夸其谈还没说完，就被叶铮凉冷漠下来的眼神给打断了，他有点颤颤巍巍地后退了一步，然后就看见少爷皮笑肉不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们不合适？你睡在我们俩床底下吗？”
  大块头：“……”少爷你明明说不生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