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医生！沈医生！”
  一大早，着急的呼唤便在血液科响起。
  “沈医生来了吗？！他电话打不通是怎么回事！”
  姜颜刚来上班，还没穿好衣服，听见响动就走了出来，见到有护士满科室找人，就指了一个方向说：“我看到沈医生往那边去了，发生什么事了吗，怎么这么着急？”
  护士喘息着说：“急诊那边有病人马上要到了，是他以前的病人，情况很紧急！”
  姜颜心里莫名一跳：“沈医生以前的病人？”
  护士随口说了句“是啊”就赶紧去找人了，沈西沉的电话一直打不通也是让人着急，姜颜看着护士离开的方向，下意识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可电话拨出去许久都无人接听。
  “怎么不接电话。”
  她喃喃了一句，再次拨出去，还是无人接听，这让她更加紧张起来，她不再犹豫，跟林冰打了个招呼就朝电梯跑去，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一楼急诊。
  她贴墙站着，望着不远处正好送到的急诊病人，陪护在病人身边的人让姜颜瞬间怔住。
  “阿凉，阿凉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
  叶夫人带着一群人跟在医护人员背后喊着叶铮凉的名字，这会儿已经哭成泪人了，姜颜不可置信地望着躺在担架床上的叶铮凉，他面色苍白双目紧闭地躺在那，一丁点生命迹象都没有，好像就要那样永远睡下去一样。
  叶夫人很快发现了姜颜，着急地跑过来说：“姜护士！沈医生呢！？为什么我怎么都联系不上他！他去哪儿了？！我们阿凉可怎么办！他怎么会又发病啊！”
  叶夫人的一堆问题又岂是姜颜能回答的，她皱眉道：“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会又发病？不可能这样的，怎么会这样？”
  她自语般说完，一抹白色的身影就跑了过来，沈西沉微微喘息道：“怎么会这样？没有按照我的吩咐按时服药休息吗？”
  叶夫人红着眼睛说：“当然有啊！怎么可能没有！他今天一早就开始流鼻血，状态不对劲，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这样了！”
  沈西沉皱起眉：“一早就这样？”
  叶夫人眼神有些闪躲，似乎隐瞒了什么事情没说，匆忙地点了点头，沈西沉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去换衣服进了急诊室。
  急诊室外面，姜颜靠在墙上盯着对面门顶亮起的“急救中”三个字，心里面空落落的。
  她满心都是叶铮凉躺在担架床上毫无声息的模样，他明明还没有真的怎么样，可她却已经感觉到失去他的话她会是什么样的心情了。
  高跟鞋的声音急促传来，所有人都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这应该是姜颜第二次在急诊看见孙茹了，她们昨晚才见过一次，今天又见面，还真是……有缘分。
  “你居然还敢来这里！？”
  叶夫人一看见孙茹就气愤无比，指着她说：“给我把她赶出去！”
  她一声令下，三个黑西装大块头立刻架住了孙茹，孙茹被控制着无法再过来，只能停留在原地道：“伯母，我只是来看看阿凉，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不知道他会那样，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不会……”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叶夫人打断了，叶夫人快步走过去一巴掌打在她脸上，阴沉说道：“你怎么那么不要脸？你对阿凉做过什么你忘了吗？！你现在居然还有脸出现在我儿子面前！你怎么那么厚颜无耻！你害得他还不够吗？！”
  孙茹被叶夫人骂得无地自容，她像是终于发现了姜颜，挣扎开桎梏着她的保镖，指着姜颜道：“还不是因为这个女人！她和秦冕来往密切，我不希望悲剧重演，所以才想提醒一下阿凉，我不是有意出现在他面前的，我们曾经那么好，我怎么可能故意害他这样？！”
  叶夫人麻木地看了一眼姜颜，只对孙茹说：“怎么可能故意害他这样？你说这句话之前是不是应该想想自己曾经都做过什么？”略顿，她挑高眉道，“至于姜护士的事情，那是我们的家事，还轮不到你过问，现在请你马上离开，别让我再赶你滚，这么多人看着，就算孙小姐自己不怕丢脸，也不想传到你男友耳朵里吧！”
  提到她男友，孙茹面色变了变，大约还是顾忌着也在这里住院的秦冕，孙茹咬咬唇，最终还是自己走了。
  她走了之后，躲起来围观的路人和工作人员都被叶夫人锐利的视线给吓跑了，等周围安静下来，叶夫人才望向了姜颜。
  “姜护士认识秦冕？”叶夫人似不经意地问。
  姜颜没什么情绪道：“他是我们科室的病人，住院有一段时间了，在最近这几天之前我也不清楚他为什么没病却还要坚持住院。”
  她说的都是实话，面上坦白，问心无愧，叶夫人望着她看了许久，微微点头道：“给你带来困扰了，抱歉。”
  姜颜摇摇头，没说什么，有些事情大家心里清楚就行了，说出来彼此都尴尬。
  急救进行了很长时间才结束，当叶铮凉从病房里被推出来的时候，人依旧处于昏迷状态。
  “叶先生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但我有句话必须嘱咐叶夫人。”沈西沉站在急诊室门外道，“作为叶先生的主治医生，我有必要知道叶先生都发生过什么，您这次的隐瞒我就不多说了，下次希望您能慎重考虑什么才是最重要的，而且……”略顿，他瞥了一眼姜颜道，“您必须得意识到，叶先生目前属于重型再障，这必须引起您的重视，千万不要再让他受伤或者有过于激烈的情绪波动，否则仅仅是免疫抑制治疗已经没什么用了。”他一字一顿道，“我们必须开始考虑造血干细胞移植的必要性了。”
  叶夫人直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姜颜立刻过去扶住了她，但其实，她受到的刺激也没小多少。
  不知道过了多久。
  当叶铮凉好不容易睁开眼睛的时候，除了监护仪器嘀嘀嘀的声音之外，他看见眼前一片白色中有粉色的影子在来回走动，她动作很轻，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一会帮他调试吊针的快慢，一会贴贴他的额头，极尽体贴。
  叶铮凉一点点努力睁开眼，当他终于眼神清明，可以清晰看到面前的一切时，就瞧见姜颜站在他的病床边，眼睛是专注凝视着他的，但眼里毫无焦距，很显然，她正看着他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咳。”
  他想说话，但嗓子不舒服，所以先清了清嗓子。
  他这么一出声，姜颜倏地回神，赶紧弯腰看向他道：“你醒了？”
  她着急地说：“我去叫沈医生。”
  语毕，立刻就快步跑了出去，他抬在半空想要抓住她的手尴尬地停顿在那里，片刻之后，无力地垂了下去。
  沈西沉来得速度很快，他带了几个专家一起过来，围着他做了一大堆检查，确定他暂时脱离危险之后，就开始讨论他下一步的治疗方案。
  当叶铮凉听见造血干细胞移植几个字的时候，他皱了皱眉说：“不行。”
  专家们正聊得热火朝天，准备大干一场，叶铮凉这“不行”两个字活像是一盆冷水浇在他们头上，让人头大。
  “叶先生，现在不是你说行不行的时候，你的情况……”
  沈西沉皱着眉想要指责他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叶铮凉却根本不给他机会。
  “我现在没时间，过阵子再说，昨天的事情是偶然，不会再发生。”
  他尝试着坐起来，但失败了，看得专家们面露难色。
  沈西沉沉默了一会才说：“那不是昨天的事情了，你已经昏迷了三天。”
  叶铮凉一怔。
  见他不说话，另外一位专家便道：“叶先生，您这次发病已经很严重了，虽然您自己说不会再发生，可这也不是百分百就能做到的对吧，如果再来这么一次，我们也无法保证到时候再做移植打算还来不来得及。”
  这位专家是把丑话说在前面了，说得也是大家想说的，说完了，所有人就一齐看向了叶铮凉，等待他的回答，叶铮凉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依然毫不动摇，只简单说了一句——
  “等我忙完了我的人生大事再说。”
  人生大事？？
  那是什么事？
  结婚吗？
  几双眼睛对视了一下，显然大家都想到了这个，沈西沉表情诡异地看了一眼身后，没有说话，倒是别人说了句：“叶先生，结婚完全可以等做完手术再治疗啊，我相信叶太太也不会有意见的吧？”
  怎么突然就扯到结婚上去了？
  叶铮凉看向完全误解他意思的几个人，被他们无辜又直接的眼神搞得脸都绿了。
  沈西沉最后看了他一眼，还是暂时先带着所有人离开了。
  等他们终于都走了，叶铮凉才慢慢松了口气，他按了按额角，瞥了一眼门口的位置，这一看，才看见众人离开后才能看见的——站在门口的姜颜。
  姜颜看上去很累，她大约几天没合眼了，黑眼圈很重，这会儿正靠在门那安静地注视着他。
  他回望过去，没有说话，只是朝她招了招手。
  姜颜望着他，好半晌没动作，等他想要掀开被子下来找她的时候，她才抬脚朝他走过来。
  他停住动作坐在床上，手上还打着吊针，但他一点都不在意这些就是了。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姜颜，姜颜走过来，眼睛有些发红，但没哭。他躺坐在病床上的时候，她终于可以换高一点的位置俯视他了，他们就这样安静地注视着对方，然后姜颜慢慢靠到床边，弯腰抱住了他。
  叶铮凉身子一僵，几秒钟之后放松下来，用没挂吊针的手拍了拍她的背说：“我没事，别担心。”
  姜颜是护士，他什么情况她了如指掌，并不是他说了句自己没事她就能放心的。
  把头闷在他怀里，姜颜许久才说：“做移植手术吧。”
  叶铮凉拍着她背的动作明显一顿，过了一会才恢复正常，好像长辈安抚小孩子一样不停地轻拍着她的后背道：“你应该最清楚我现在为什么不能接受移植手术。”
  她当然知道。
  他的比赛没剩下多少时间，可他的设计还只是开了个头，他不相信任何人，只能靠自己，除了她之外，甚至都不愿意接受别人的帮助。
  良久，姜颜从他怀里抬起头，注视着他的双眼道：“是不是不管我怎么说，你都不会改变主意。”
  叶铮凉回望她，点头。
  姜颜安静了许久，忽然道：“最近我打算搬家，我会找你家附近的房间租下来，不上班的时候我就去帮你。”
  叶铮凉意外地望着她：“你……”
  他显然是意外她没有继续再劝他，姜颜离开他的怀抱，站到病床边双手抄进口袋道：“既然你铁了心，我再说什么也没有用，在你心里最重要的是什么大家心里都有数，我的话也没什么分量，又何必多费口舌。”
  她转身准备离开，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她侧过头说：“有句话，不管是作为你的看护还是护士，亦或是朋友，我想我都必须说。”她瞟向他，“我不知道你和那位孙小姐之间发生过什么，如今又是什么关系，但我希望你不要再因为她的缘故伤害自己，这样只会让爱你和担心你的人受伤。再见。”
  语毕，她直接推门离开，并不去听叶铮凉之后的解释。
  卡在喉咙里的话说不出去，叶铮凉有点烦躁地抿了抿唇，他哪里有因为孙茹伤害自己，只不过是见到孙茹在他面前污蔑姜颜，自作聪明地来他这儿还妄图博取什么而觉得生气和可笑罢了，后来回去的时候才因为想事情失神受了伤，根本不是姜颜想得那样。
  女性好像在遇见有同性加入的较量之后都比较容易失去理智。
  姜颜也不例外。
  她烦躁地穿梭在医院走廊里，并不去理会旁人的窃窃私语。
  大家的关注重点，好像放在了她的膝盖上。
  “她的膝盖怎么回事啊。”
  有人纳闷地提了一句。
  “那都好几天了，伤的不轻呢，也不知道那个地方怎么会伤到。”
  另外一个人意味深长地说道。
  很显然，他们都往歪处想了，尤其是和陈曼交好的那些人，更是添油加醋地说着难听的话。
  有人的地方最不缺的就是八卦，这种八卦更是传播迅速，不出几天时间，医院里就将姜颜膝盖伤口的事情编出了十几个版本在传，其中说得最多的，还是她能得到叶铮凉这样豪门继承人另眼相看，保不齐就是靠着某种不堪启齿的功夫上位的，要不然富豪公子阅女无数的，又不是没见过美女，怎么会看上她？
  人的嫉妒心真的就是那么可怕。
  当你做到了或者得到了别人做梦都不敢想的东西时，他们必然会给你加上什么狭隘的、肮脏的缘由，仿佛只有这样，才会让他们心平气和下来。
  姜颜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的时候，局面已经有点不可收拾了。
  她站在叶铮凉的病房门口，看着不远处望着这边窃窃私语的人，半晌没有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