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智能。
  这四个字单独看着，感觉离自己的生活很遥远。
  电影上看的东西，虚幻又飘渺，普通人怎么会去思考该如何去实现它？
  叶铮凉不是普通人。
  他的想法很大很大，当他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一切都展示在姜颜面前时，姜颜突然觉得责任重大。
  “这些应该都属于高级机密吧。”她盯着面前的图纸说，“你这样全都拿来给我看真的没关系吗？”
  叶铮凉正忙着制作零部件，低着头在焊接什么，极其认真，听见她说话眼都不抬道：“你的脑子记得住吗。”
  姜颜光速摇头：“记不住。”
  “那不就行了。”
  “……”被鄙视了，但是不生气，为什么？换以前早就生气了！
  大约，是对眼前人越发了解之后，印象有了很大的改观。
  “那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姜颜靠近说，“还没到你晚上吃药的时间，我现在可以帮你干点活，这样你不用那么累，就可以晚点休息。”
  叶铮凉听了这话终于抬起了头，修长的眸子透过眼镜片睨着她仿佛长辈一样道：“欣慰之至。”
  很想揍他一顿是怎么回事。
  “看这个。”
  他直起身走过来，递给她一张还没画完的图纸，随意地坐到她面前的桌上，长腿垂下去，看上去肆意又潇洒。
  “你眼里的机器人应该长成什么样子？”
  他问她，姜颜思索了一下，看他给的图纸，图纸上画了一个人，具体来说，应该是个机器人，但机器人的头部还没画完，只画到了脖子，这样一看还有点吓人。
  “电影里那样？”她回忆了一下，兴奋地说，“就像威尔史密斯的电影里那样！现代感！科技感！‘皮肤’透明！”
  “全身透明会让机器人本身和真人产生距离感，既然是机器人换人，在我看来，越逼真越好。”他从衬衣上方口袋里取出一支铅笔，修长如玉的手握住笔，微微弯腰取来画板垫在底下，开始在她身边一笔一笔地去画机器人的头部。
  姜颜认真地看着，不知不觉，两人的距离也越来越近，她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颈间，他绘图的动作顿了一下，很快恢复正常，姜颜也没意识到不对劲。
  她全部的注意力都被他笔下的设计所震撼了，那些只在科幻小说和电影里看到的画面此刻活灵活现地跃然于纸上，那种她甚至都完全不敢想的东西就这样被他用铅笔一点点勾勒出来，她像是发现了史前宝藏一样专注地凝视着，无意识地越来越靠近他，最后几乎整个人都靠在了他结实可靠的肩膀上。
  她身上，属于她的香甜气息随着窗外吹进的微风拂过叶铮凉的面颊，叶铮凉脑海中原来构思的关于机器人头部的一切全都忘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熟悉的、直观的女生的脸出现在了纸面上。
  “……你准备把它设计成护士的形象吗？”
  姜颜讷讷地问着，心跳得扑通扑通的，有些耳根发红地看向他，她这才发现两人之间靠得太近，画面太过暧昧了。
  她赶紧退开了一些，故作镇定地坐到了桌子边的椅子上，咳了一声，问了他刚才的问题。
  叶铮凉半坐在桌上，盯着自己笔下完整的构图，缓缓将铅笔放回衬衣口袋，半晌才道：“不知道。”
  姜颜愣了愣：“不知道？这是你画的，我以为你早就想好了。”
  叶铮凉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这不是。”
  姜颜沉默。
  两人互相看着对方，片刻之后，都转开了视线。
  “会画画吗。”
  过了一会，叶铮凉问她。
  姜颜点头：“画过人体图。”
  叶铮凉缓缓站起来，一边转身朝仪器的方向走，一边背对着她说：“那就画一个女孩子给我吧，不用太高，不用太矮，身高体重，大概参照你的样子就可以了。”
  姜颜安静了一会，说：“……真的要按照我的样子吗。”
  叶铮凉这次回过了头，注视着她看了许久，微微点了点头。
  这个点头，总觉得意义重大。
  这之后几天。
  每天工作一下班，姜颜就会到叶家去照顾叶铮凉，顺便帮他的忙。
  叶夫人明显发现，叶铮凉的精神比以前好了，性格也温和了许多，不会像过去那样动不动就不耐烦。
  他气色上明显的改变让叶夫人十分欣慰，甚至都不那么反对他整天闷在房间里做研究了。
  而姜颜，则显而易见的因为繁忙消瘦了一些。
  坐在护士站值夜班，姜颜也没闲着，她单手托腮，手里拿着铅笔，在一张纸上来来回回的勾画着。
  今天和她一起值班的是陈曼，陈曼靠在一边时不时看看她的画，嫌弃地说：“我没想到你都自恋到这种程度了，居然在值夜班的时候画自己？”
  姜颜淡淡地挪开一点，转过身子尽量让陈曼看不见自己在画什么，陈曼也懒得再看，她根本不知道这关系到什么，就觉得姜颜最近魂不守舍，像个花痴。
  不过这也有好处，好处就是连带着沈西沉，姜颜都不太搭理了。
  想到这些，陈曼还有点高兴。
  一片平静之中，护士铃突然响了起来，姜颜立刻将手里的画放进抽屉里锁起来，去查看按护士铃的病房。
  陈曼打了个哈欠，坐到椅子上，根本不关注这些。
  姜颜一路小跑赶到了按铃的病房，敲门进去之后，看见病人半弯着腰靠在病床边，一脸艰辛道：“抱歉，摔了一下，能帮帮我吗？”
  姜颜没说话，直接过去扶住了对方，将他搀扶回床上。
  “谢谢。”对方客气地道谢。
  姜颜拿出光笔简单地替他做了一些检查，贴了贴他的额头才说：“没事，下次自己没办法行动的话可以按铃，我过来帮你。”
  病人微微一笑：“姜护士真好，要是换作其他护士，可能会觉得不耐烦吧。”
  姜颜不在意道：“不会的，这是大家的工作，她们也不会不耐烦，最多是太忙太累了懒得说话而已。”
  病人点头，他看上去很年轻，除了脸色苍白之外，真的看不出有什么病。
  姜颜停顿几秒，问他：“秦先生还不出院吗？从您住院开始，沈医生就一直说您没事。”
  姓秦的病人微笑道：“再住一段时间吧，我最近感觉好了一些，虽然沈医生那样说，但我总觉得不舒服，再住段时间心安一点。”
  姜颜无所谓道：“那随您了，反正VIP病房一般人也住不进来，您有钱的话，尽可住到安心。晚安。”她言尽于此，说完就走了，背影干脆果断，行事风格倒不像她的长相那么清甜软妹。
  等她关门出去了，方才还很虚弱的秦先生直接坐了起来，他行动快速地下了床，走到门边透过窗子朝外看，摸出手机发了一条微信语音——
  他问别人：“最近有什么动静吗？”
  微信那边很快有人回了一条文字：她每天下班都会直接去叶家。
  秦先生挑挑眉，收起手机，望着姜颜远去的背影，露出志在必得表情。
  隔天白天。
  上了夜班，她可以休息一天，虽然很想睡个觉，但回家换了衣服洗了澡，姜颜想了想，还是坐地铁去了叶家。
  她难得到的这么早，步行过去的时候清晨还有点小雨，她一边走一边用手接着雨滴，心情还是不错的，因为她带着叶铮凉想要的东西。
  只是，没走几步，远远的，她就在叶家门口看见一辆车，车旁边站着个身材高挑的年轻女人，正在和叶夫人……争执？
  姜颜惊讶地加快脚步，靠得近了，渐渐能听到她们在说些什么。
  “他不需要你的关怀，请你马上离开，再也不要出现在我家。”
  哪怕是在那天晚上叶铮凉生命垂危的时候，叶夫人也没有这样愤怒的表情，姜颜很好奇为什么这个女人会让她这么生气，她看向对方，比起那个女孩，自己这一身打扮怎么都有点……寒酸了。
  “阿姨，我只是听说阿凉前段时间住院，差点……所以才来看看。”她深吸一口气，皱着眉说，“您不愿意，我就不进去了，我带了点礼物给他，麻烦您……”她从车里拿出东西要给叶夫人，叶夫人直接接过来丢了。
  “我们家有的是钱，想买什么买不到？就不牢孙小姐操心了，麻烦你赶紧从我眼前消失。”叶夫人愤怒地指着路口。
  那位孙小姐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看，就看见了姜颜。
  姜颜抱着背包立在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尴尬死了。
  叶夫人瞧见她眼前一亮，快步跑过去挽住了她的手臂。
  “颜颜啊，你今天这么早就来了？”
  颜颜？她什么时候跟叶夫人关系这么好了吗？？
  姜颜看看那位孙小姐，再看看叶夫人，就知道叶夫人的意思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配合她。
  “嗯，今天休息，我在家也没事，早点过来。”姜颜简单地说。
  叶夫人满脸亲切笑道：“刚好，阿凉正准备吃早饭呢，你快去和他一起吃饭，别让他等太久。”
  说着，满心欢喜地把她推进了大门，而孙小姐就站在那，睁大眼睛盯着她，盯得姜颜浑身不自在。
  这种不自在的感觉，一直持续到见到叶铮凉。
  “你被虫子咬了？”
  叶铮凉瞥了她一眼，淡淡地问。
  姜颜想起叶夫人和那位孙小姐的对话，其中提到了叶铮凉，他们之间会是什么关系，她也大约猜到了一些。
  “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堵的慌，姜颜摇摇头，坐下来打开背包，递给他一个文件袋。
  “你要的东西。”她有点生硬地说。
  叶铮凉很敏感。
  他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姜颜的不对劲。
  放下手里的工作看向她，没急着接她递来的东西。
  姜颜有点不耐烦道：“不要了吗？不要我就拿回去了。”说完，作势要收回去。
  叶铮凉这下立刻伸手接了过去，随后说：“你不高兴。为什么？”
  他皱着眉，像是有点困惑，也有点生疏，大约这种揣测他人情绪的生活已经很久没有过了，他一时竟然有些不习惯。
  看他这样，姜颜忽然就觉得自己这么做特别没意思，长舒一口气，摇了摇头说：“没有，我没有不高兴。”
  叶铮凉不信：“你就是不高兴。而且你的负面情绪和我有关。”
  话说到这里，有人来叫他们下去吃早饭，话还没说出口，叶铮凉就抬手道：“把门从外面关上。”
  佣人：“……”把门从外面关上，意思是让他滚吧？是谁说少爷最近脾气好了？他要回去辟谣！！！
  “到底为什么不高兴。”
  叶铮凉直接拉着椅子坐到了姜颜对面，搞得姜颜都有点慌张了。
  她闪躲着说：“没什么，我说了我没不高兴，你干嘛总是说我不高兴了？”
  叶铮凉皱起冷峻的眉：“撒谎。”
  姜颜看他：“我没撒谎。”
  “你就是在撒谎，我看得出来。别怀疑我的判断，我下定结论的事情从来都是对的。”
  这话真是膨胀，姜颜哼了一声：“你为什么那么自信？”
  “因为我相信自己天才的大脑。”
  姜颜：“……”满心的不对劲全都消散了，她无奈地笑了一下道，“自恋。”
  看她笑了，才确定她这会儿没有不高兴了，叶铮凉坐在椅子上要微微前倾才能和她平视，他一往前倾，不可避免地会更靠近她，姜颜身子一僵，慢慢望向他，叶铮凉神秘兮兮地跟她说：“给你看个东西。”
  姜颜纳闷：“什么东西？”
  他总是平平淡淡的，难得这么有兴致，她还真挺好奇。
  叶铮凉直接拉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拉到了他工作的区域，姜颜惊讶地看着他握着自己手腕的手，不知是过于震撼还是什么，竟然没有反抗。
  这个时间，太阳的光芒已经完全普照大地了，被姜颜调整了一段时间的作息，叶铮凉已经会在早上主动拉开窗帘，他的房间也不再像过去那么光线昏暗了。
  也就是在这样洒满了金色的房间角落里，叶铮凉掀开了盖着东西的黑色盖巾，然后，由支架支着的机械手臂就展现在了她面前。
  姜颜惊讶地看着眼前由线路和那些她不懂得的材质所构造而成的机械手臂，看着它在叶铮凉的操作之下灵活运转，慢慢朝她伸过来，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有点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