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十三和李子虎出了黑市，除了那增压器之外，并没有买东西了，陈十三打算明天再来。
  李子虎也没多说什么，明天来就明天来吧，反正最快的飞梭也得等三天，在这期间也找不到事情做。
  陈十三走出了小巷，和李子虎一起进入闹市人群，李子虎说要去买一处甜品铺子买蛋糕，陈十三便站在原地等她。
  眼前人流不息，匆匆忙忙，三两成群，高楼林立，店铺满溢，浓烈的光照像是璀璨的火光，打在闹市之中，铺上了一层火焰。
  陈十三嗅了嗅。
  空气和他进入时的一样干燥。
  他眉头一挑。
  不。
  不一样。
  此刻更为干燥了，像是即将爆发火焰的干柴，先起了焦灼的浓烟。
  陈十三扭头。
  高楼的玻璃反射着灯光，异常闪耀，极其晃人眼，像是伴随着烟熏的火光。
  让人不敢直视。
  陈十三眯着眼睛，只能以余光去打量。
  于是他看到了，在高楼玻璃之中，璀璨的灯光之下，隐藏着的一只巨大猩红眸子。
  陈十三目光骤然凝起，瞬间顺着猩红眸子的视线看去。
  恰好就在他眼前。
  是买了蛋糕朝他高兴跑来的李子虎。
  “躲开！”
  陈十三大吼一声。
  李子虎脚步一顿，面色茫然，“诶？”
  嘣！
  高楼的玻璃炸响，像是干柴之中的火光终于爆发，燃起了熊熊烈火。
  硕大的身影自高楼冲下，伴随着玻璃的碎片渣子，身影与璀璨的灯光相应，让人不敢直视，猩红瞳孔径直盯着李子虎，满是暴戮。
  它的利爪带着火焰，直指李子虎的头颅，要一击毙命，品尝鲜血，以至于诡异的面容带上了残酷的微笑。
  谁也没反应过来。
  周围的路人还在惊诧。
  李子虎呆愣着，盯着从天而降的妖物，面色苍白。
  来不及了。
  她这么想着。
  陈十三忽然动身，外套甩动，一枚裹着黑布的晶石从袖中弹出，被他握在了手上，瞬间捏碎，磅礴的灵气覆盖整个手臂，丝缕缠流。
  他的手臂极快的挥动，手指掐诀，点在左肩，划至右肩，牵引出一丝雷霆，会于丹田，雷霆聚拢，再猛然一拉。
  像是已经施展了无数次一样熟练，没有一丝失误。
  雷霆被他尽数拉出，缠绕在手臂之上，劈哩叭啦，电焦了整个右臂，甚至能闻到肉香。
  陈十三咬牙，弓起身来，脚步使力，再加上腰腹力量，骤然一踏，身影高高跃去，同时口中因为疼痛而暴喝道。
  “雷囚！”
  整个过程只有一瞬间。
  跃起的陈十三单手携带雷法与妖物相撞。
  雷霆遇火，在空中骤然炸响，庞大的威力震碎了周遭店铺玻璃，在周围点起了火焰。
  雷霆裹挟火焰，在空中成了一个小型的囚笼，其中奔雷四溢，蛮横无比。
  这就是陈十三道观秘传的三境雷法，雷囚。
  “啊！”
  闹市行人这才反应过来，传来了惊恐的尖叫，拥挤在一起，朝外逃跑。
  陈十三被庞大压力炸得翻飞而出，在地上不断滚动弹飞，最终在数十米外以单手抓地停住，堪堪站起身来。
  他右臂焦黑一片，正朝着地上不断滴血，半身的衣服都被炸烂。
  李子虎眨了眨眼睛，瞬间反应过来，丢掉买的蛋糕盒子，快步朝陈十三跑来，同时看到陈十三的凄惨模样，眼中皆是心疼与自责。
  要是她反应快一点的话就好了。
  陈十三无力垂着右手，面色凝重，依然看着前方，那处雷霆与火焰爆开的浓雾之间。
  李子虎站在陈十三身旁。
  “快跑。”
  陈十三说。
  “什么？”李子虎有些没反应过来。
  陈十三左手往身后一扯，裹挟长弓的布料拉开，长弓被他稳稳握在手中，子弹头打造的箭矢挂在身后，重复道。
  “快跑，去找人帮我。”
  李子虎反应过来，立马点头，她知道乾庆城夜勤人的门户在哪，踏脚刚准备走。
  浓雾渐渐消散。
  露出了被炸烂了半边脸，血肉模糊，身材高大的妖物。
  它狰狞笑着，极长的双臂放在地上，不断抓起细小沟壑，猩红瞳孔疯狂流转，眼神残忍的盯着李子虎。
  “是你，就是你。”
  妖物癫狂笑着，说出了令李子虎汗毛瞬间炸起的话语。
  “我要杀了你！”
  它说。
  妖物粗壮的后腿使力，骤然踏碎地面，踩出坑陷与乱石齐飞，身影以常人捕捉不到的速度飞快而来。
  陈十三静心，焦黑的右手提起，极快的取出弓箭，搭在弓上，强行使力，使得本就伤痕累累的右手更渐崩裂，血流如注。
  他双眼眯起。
  右手紧绷，鲜血像是不要钱一样洒下地面。
  他在瞄准。
  九成的妖物和修士都会有一处弱点。
  眼睛。
  陈十三感受到了铺面而来的热风，灼焦了他的发丝。
  妖物来了。
  十米。
  陈十三松手。
  破空的箭矢发出呼啸声，子弹头的金属寒光在飞行途中闪烁，展现着嗜血的锋利。
  妖物袭来，离着李子虎仅有数米，脸色满是狰狞笑意，它看见陈十三搭箭了。
  但是它不信。
  不信陈十三能射到它，更何况是将它射伤。
  这怎么可能，就连人族先进的枪械打在它身上，也不过留下一处淤青。
  且这还是速度超于弓箭的枪械。
  而这人族仅凭一把弓，呵呵。
  开什么玩笑。
  妖物是这么想得。
  可此刻，它硕大的猩红眼瞳中皆是一道闪烁着寒光的箭矢，就像……就像是它自己撞了上去一样，它有些呆愣，此时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
  ……
  怎么可能？！
  咻！
  箭矢破空声结束。
  鲜血崩出。
  妖物停在了大约六米处，捂着眼睛，剧烈的嘶吼，浓稠鲜血从箭矢上流出，经过捂住的手掌，滴落地面。
  陈十三右手垂下，止不住的微微颤抖，其中经脉与血管都已经碎裂了，带动肌肉颤抖，鲜血从细碎的焦黑皮肤中溢出，滴在脚下成了一个小型血潭。
  “快跑。”
  陈十三还是这么说，面色平淡，丝毫不急，也没有一点责怪催促李子虎的意思。
  而如此李子虎也大概知道了，这个妖物就是冲着她来的，她往前站了一步，眸子闪耀火红光泽，灼干眼泪，朝陈十三坚定摇头。
  “你跑，它是朝我来的。”
  妖物此时还在哀嚎嘶吼。
  陈十三平淡道：“我师父教了我一个保命的口诀，其中最为注重的的就是打不过跑。”
  “这妖物是《山精一》中记录的近代种，远古种吞日大猿的子嗣之一，铸火猿，成年即三境，你觉得我们两个一境能打过吗？”
  不远处的铸火猿停住了嘶吼，开始缓缓的拔除插入眼睛中的箭矢。
  李子虎心急道：“既然打不过，你就快跑呀，它是朝我来的，你只管逃就没事。”
  陈十三抬起不断颤抖的右手，缓缓从背后拿出箭矢，面无表情，回道。
  “这距离黑市不过十三公里，虽然不知道夜勤人离得有多远，但只要我们撑住几分钟，相信黑市里面的修士就会来帮忙。”
  “可……”李子虎面色担忧，想问他们能撑过几分钟吗？
  但看见陈十三淡定的神情后，她就将话语收了回去，转而变成了一句。
  “你可真不听你师父的话。”
  陈十三搭起了箭，面色淡然，“打不过跑，但是不打的话，怎么知道打不过？”
  两人之间的交流也就片刻时间。
  铸火猿已经拔掉了箭矢，紧闭着受伤的眼睛，神情因为愤怒而扭曲，鲜血淋漓的面容在此刻更像鬼怪。
  它死死盯着陈十三。
  它要先杀了陈十三。
  于是陈十三只感受到一股炽热火焰。
  他看到了，也反应过来了，但颤抖的手却拉不动弓。
  于是陈十三正面挨了一拳，打在胸口，打得他口中瞬间吐出鲜血，倒飞而去，砸在一根路灯上，硬是把这路灯都砸歪了一截。
  李子虎火红瞳孔骤然一凝，神色愤慨，以双手拉扯天地之间的火灵气，聚拢在胸前，成了五道火矛，依次朝铸火猿插去。
  铸火猿庞大的手臂挡在面前，硬吃这五道火矛，炸开烟尘，裂开细小伤口，有些许血液，但也只是些许。
  铸火猿将手臂上的鲜血舔舐干净，满是狞笑，“就这吗？”
  李子虎剧烈喘着气，灵气不止，看着铸火猿的狰狞笑意，脸上有些绝望神色，扭头看向倒在地上的陈十三，泪花崩出美眸，带着哭腔道歉。
  “对不起。”
  铸火猿癫狂笑着，手指上凝聚了一丝火焰，成了尖刺形状，就要用这一丝尖刺挑开李子虎的头骨，粉碎其神魂。
  陈十三嘴角不断吐着血，他看着李子虎的满脸泪光，面色略微无奈，以谁也听不清的话语说道。
  “别哭。”
  他是乐子人，见不得别人哭。
  李子虎却已经崩了泪弦，她恨自己，恨自己连累了陈十三。
  铸火猿凝聚好了火焰针线，伸手探来，它喜欢这种虐杀的快感，尤其是看着猎物死前的恐惧模样。
  陈十三扭头望着火光裹挟的昏黑天空，轻声念叨。
  “道一二三……”
  铸火猿尖锐的火焰丝线已经灼烧到了李子虎的发丝。
  “生四五六……”
  火焰灼干了李子虎的眼泪，留下泪痕。
  “祭我右臂，以求天道赐力。”
  李子虎双瞳之中映照这细长的火焰针线，正刺痛她的眉心。
  她绝望的闭上了眼。
  该是剧痛袭来，洞穿头颅，夺她性命。
  却是骤然一顿，炙热的火焰灼烧感消散。
  有轻风拂面，拂起她焦黄的发丝微扬。
  李子虎惊诧睁眼，陈十三站在她身前，背影绰绰，左手单指抵开铸火猿的火焰细针。
  她神色再一凝，打量而去。
  陈十三的右臂正化作微光，丝丝缕缕消散，流向昏黑的天空。
  他转头，眉心有一处金光细点，朝李子虎笑道。
  “祖传的术法，打架好使。”
  赤风袭来！
  铸火猿另外一手朝着陈十三脖颈刺来。
  陈十三单脚往地上一挑，一根断裂的铁管弹起，被他捏在左手之上，诡异的一扭，像是舞出了一个剑花，竟然是用铁管抵着铸火猿的利爪，硬生生挡了过去。
  “右下。”陈十三面色平淡的说道一声。
  然后铁管朝着右下抢先一敲，覆盖少许灵气，打在铸火猿手臂最为脆弱的关节处，硬是打得铸火猿手臂一缩。
  “左上。”
  铛。
  又是一棒打在铸火猿右手关节上。
  “正中。”
  陈十三拿着铁管，反手一挑，精准的打在铸火猿手腕血管动脉之上，挑得它手臂麻软。
  “右下。”
  “左下。”
  “右上。”
  “……”
  铛铛铛！
  现场满是铁管瞧击骨头的声音，李子虎硬是看不清陈十三的出招速度，只能看到陈十三以一根铁管不停的在将铸火猿……逼退！
  像是剑术超高的剑客教训街头混混一样淡然自若。
  陈十三猛地一抖左臂，附在铁管上的双指一晃，二境雷法随手捏出，使得铁管之上多了一道雷光。
  简单的附魔。
  陈十三手腕极为奇妙的一转，铁管抵在铸火猿手腕关节上，一路向上划去，其上雷光擦在铸火猿手臂之上，拉起一路火花，直指其猩红瞳孔。
  “你正手无力，反手不精。”
  陈十三评价道。
  这一棍朝其瞳孔打去！
  雷光炸现，血液崩出！
  铸火猿哀嚎退去，左手捂着眼睛，右手不停的朝周围挥舞，在空气中抓住不少火焰跳动。
  陈十三喘着粗气，眉心处的金点已经有些暗淡了。
  铸火猿的哀嚎并没有持续多久，它猩红的目光因为鲜血的原因更渐恐怖了，直直盯着陈十三，以阴沉怨恨的声音说道。
  “我要杀了你！”
  陈十三手指一点，在铁管之上覆盖了一个一境的小雷法，随手丢向铸火猿。
  铸火猿单手捏住铁管，无惧一境雷法，将这刚才打得它没有还手之力的铁管捏成了一团，然后哈出一口炽热雾气，以怨恨神色凝视陈十三。
  虽然不知道这一境的小修士为何能突然爆发出三境巅峰的实力，但此刻铸火猿能感受到，陈十三在变弱，从三境巅峰一点点跌下来。
  此刻大概只有二境的实力。
  它要杀了陈十三，以撕成粉碎的方式，将血肉绞在一起，做成肉馅，撒到湖泊里去喂鱼！
  陈十三捡起了自己的长弓与箭，抽出了那枚最特殊的弓箭。
  以品阶为“武器”的子弹做箭头的一把箭矢。
  他将圆柱形的增压器拿出，套在子弹上，弯弓搭箭，牙齿紧咬着箭与线，同时朝李子虎含糊不清的喊道。
  “来点火！”
  李子虎瞬间反应过来，火红瞳孔一闪，周围十米的火灵气被她拽至箭矢之上。
  黑色圆环上闪起光芒，一停一放。
  增压。
  陈十三牙齿将弓弦死死地朝外拉去，甚至于将弓身都拉得扭曲。
  “老子射不死你这火猴！”
  他口齿不清的骂道一句。
  铸火猿凶悍的咆哮一声，鲜血淋漓的面容更显恐怖，浑身火焰燃起跳动，是体内气血在蓬勃流窜。
  这是它发狂的表现，《山精一》这本书上有提及，这种状态下铸火猿的实力大概会提升三成。
  陈十三牙齿死死咬着弓弦，拼命的往后拽去，拉扯着整个弓弦发出不支的紧绷声。
  要断了。
  陈十三没停。
  他就是要拉断！
  铸火猿癫狂袭来，其速之快，瞬息就到了陈十三面前十米。
  但它没有动手，它要躲箭。
  即使铸火猿觉得陈十三这一箭不会再那么好运射到它的瞳孔了，但它还是打算躲开，以此彻底杀死陈十三的希望。
  陈十三牙齿颤颤，弓弦高鸣。
  昏黑的天际有飞鸟掠过。
  传来鸣叫。
  像是哨声，在催促。
  嘣！
  弓弦崩碎声！
  陈十三牙齿掉落，鲜血溅射而出。
  他附在长弓上的手，在箭矢射出的一瞬间掐诀，捏了一条细小的雷霆引线在箭矢子弹之上。
  咻！
  这一箭去了。
  铸火猴目光凝重，几乎是听到弓弦崩碎声时就瞬间扭头，箭矢擦到了它的耳边。
  它嘴角刚要上扬。
  子弹头上的雷霆引线突然一拽，竟然是强行扭曲箭矢轨迹，转动了细微距离。
  如此便够了。
  铸火猿笑容还在扬起，来不及切换，眼瞳中却只剩惊骇。
  拐弯的箭？！
  怎么可能，绝不可能，这箭这么快，这么锋利，怎么还可能在空中拐动？！
  假的吧！
  箭矢刺入眼瞳，其上火焰灼烧一切，增压的威力使其能洞穿了铸火猿的头颅，溅出一片红白之物，身躯不动。
  “我开了。”嘴角满是鲜血的陈十三承认道。
  李子虎面色惊喜，看向陈十三的眼神全是崇拜。
  同为一境的降妖人，没想到陈十三竟然能够这么厉害，属实有些刷新李子虎的世界观了。
  陈十三转头，朝着李子虎露出了轻笑。
  李子虎也露出笑意，可脸色很快变了。
  像是慢动作。
  她看见了铸火猿冲来，一拳砸到了陈十三胸口，将他打得砸入到身后汽车之中，一片凹陷。
  铸火猿喘着气，眼神之中皆是怨恨，它还想动，却已经将回光返照的力气用完了，终于是站着身亡。
  李子虎眼神瞬间泛起泪花，朝着被砸飞的陈十三跑去。
  陈十三从凹陷的话汽车上滑下，跪坐在地上，嘴中不住的往外流血，胸骨可见的凹陷进去。
  “十三，十三！”李子虎蹲坐在陈十三身旁，带着剧烈哭腔的不断喊道。
  陈十三眼神略微溃散，意识有些不清晰，他看向李子虎，以轻柔语气说道。
  “你不要哭，我不喜欢看见别人哭。”
  李子虎赶忙擦干眼泪，红着泪眶，强行止住哭腔道：“好……好，我不……不哭。”
  “我师父从小就告诉我，一个道士，一个降妖人，如果死于救人的话，那应该是骄傲的。”
  陈十三缓声道。
  “我师父应该是死于救人，虽然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死的，但想必他当时肯定很骄傲吧。”
  “我和师父不一样，我不知道救人有什么好骄傲的，我理解不了，可能是因为我感情冷淡吧。”
  “不是！”李子虎眼眶中又有泪滴溢出，带着哭腔道：“你才不冷淡，你是最好的。”
  陈十三微微摇头。
  “我虽然理解不了，但我如果死于救人的话，我师父应该会很骄傲吧。”
  陈十三目光开始逐渐溃散，嘴角流出的鲜血越渐粘稠，他呆呆的望着地面。
  你骄傲吗，师父？
  骄傲在那个下着大雨的夜晚把我捡回来吗？
  没给你丢脸吧。
  他想着。
  不远处突然传来声音，穿着黑色制服，胸刻两颗金色星辰的长发男子站在路灯上，笑道。
  “已经打完了呀，看来是没我什么事了。”
  夜勤人。
  陈十三扭头看去，忍不住骂道一声。
  “你他吗怎么不等人死光了再来？！”
  骂完这句话，他像是用完了所有力气，双眼彻底溃散无神，晕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