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年夜饭后，京城迎来了彻夜不眠的大年夜。
  士庶之家，围炉团坐，达旦不寐，谓之“守岁”，柳府破例将各院姨娘聚集起来，吃了个年夜饭，柳明修吃的不太安心，食欲也不太好的样子，匆匆扒拉了几口便退了席，留下各院姨娘各怀鬼胎。
  沈慈独自蹲在栏杆上，瞧着外头绚烂的烟火，有些心烦，团圆的日子里她开始想念家人，眼下拂冬正在正厅伺候，云水阁里连个鬼影都没有，沈慈索性跳下楼梯，大摇大摆地出府去了。
  她没想到，一出了府门，便瞧见唐纪元手里提了一只小花灯，正靠在一株枯树下。
  “喵。”沈慈叫了一声，快步跑向唐纪元，她这一声不算响亮的叫声被漫天的烟火淹没，唐纪元没听见，却在一抬眼时瞥见了那个跑过来的身影。
  “小慈。”唐纪元开心地张开怀抱，沈慈却忽然停住脚步，并未钻进他的怀里，而是在他的脚边蹭了蹭。
  唐纪元心领神会，伸手将她抱起，轻声道：“昭昭，新年好呀，你又要长大一岁咯。”
  沈慈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能算长大一岁，这么一个半死不活不人不兽的身体，让她自己都嫌弃。
  唐纪元将灯笼提到她的眼前，笑着道：“以前每年过年，我爹都会亲手做两只灯笼，你一只我一只，现在虽然你提不了，我替你拿着好了。”
  他自顾自地把玩了会，忽然神色黯然下去，道，“也不知道你何时才能真正成人，也不至于让我总是这般自言自语了。”
  “喵。”沈慈轻叫着用脑袋拱了拱他的手掌，似是在宽慰。
  “公子，柳明修来了。”守在一旁的冬子忽然惊叫起来。
  唐纪元和沈慈不约而同地看去，果然是柳明修来了，他东张西望地肯定是在找她，好在他们隐在树荫下，不容易被发现，沈慈赶紧从唐纪元怀里跳出来，用脑袋拱着他的裤腿，示意他赶紧走。
  眼下沈慈是只猫，若是被柳明修瞧见，确实不好解释，甚至还有拐卖他们家猫的嫌疑，或许以后连摊都不让他摆了，这么一想，唐纪元将灯笼挂在树枝上，冲沈慈挥了挥手，拉着冬子就跑。
  打不过还是要跑的。
  沈慈看着他跑地飞快的背影，忍不住想笑，可是视线一挪，却瞧见不远处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仔细瞧了瞧，才发现那人竟然是温子明。
  大年三十，他一身铠甲，握着腰间的佩刀在不远处来回走动。
  柳明修显然也看见了他，长臂将正愣神的沈慈一捞，紧紧地圈在怀里，本以为他会当做没看见温子明转身就走，岂料他竟然径直走了过去。
  温子明见到他有些尴尬，笑着抱了下拳：“柳大人。”
  “年三十还要值勤，真是辛苦温大人了。”柳明修慢慢地摸着沈慈的小脑袋，语调轻快。
  温子明瞥了一眼沈慈，公事公办道：“长公主一事是属下失职，年关也是多事之秋，还是小心防范点好。”
  沈慈看着他一副秉公办事的模样，怎么也没法将那个薄情寡义的前未婚夫联系在一起。
  柳明修几不可闻地冷笑了一下，“那有劳温大人了。”
  说着不等温子明开口，已经转身回府，沈慈竟有一种错觉，这个家伙是故意的。
  孩子们跑到街上，唱着儿歌：“卖痴呆，千贯卖汝痴，万贯卖汝呆……”这是“卖痴呆”，孩童以此相戏谑，沈慈看地出了神，她也会唱这首儿歌，是信陵教的，还记得信陵初到沈府时，怯怯地样子，可是跟她熟了之后就成天和她待在一块，有一年过年就和她偷偷跑去街上，绕着一颗老槐树唱这首儿歌。
  眼睛有些发酸，沈慈不想再看，将脑袋往柳明修的怀里钻了钻。
  柳明修轻轻地拍着她，嘴角扬着一点笑，“其实这首儿歌也寄托了孩童们希望来年变得聪明的意愿。”
  沈慈诧异地抬头看他，没想到他也懂这首儿歌，但柳明修没再继续说，快步将她抱回了院子。
  云水阁的主卧之上有一个平台，柳明修平日无事便会在此观星象，这里没有外人来过，沈慈也是头一遭上来。
  柳明修将她举到眼前，笑嘻嘻地说了一句“新年快乐”后，忽然靠近，在她的唇上蜻蜓点水般地啄了一下，沈慈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觉得体内真气乱窜，一下子扑倒在了柳明修身上。
  四目相对，气氛如同凝固了一般，沈慈只觉得唇上火辣辣的，而那个罪魁祸首却像个没事人一般笑盈盈地看着她。
  沈慈气结：“柳明修，你！”
  她一气就连名带姓地叫他，柳明修朗声应她：“在。”
  “你这叫轻薄懂吗？”
  “轻薄？”他挑眉，一脸无赖，“你轻薄我的时候怎么不说？”
  “我，我那是不得已，猫仙的事儿你少管。”
  “猫仙？”他忍不住笑出声，喉结随着低沉的嗓音上下滑动，“好，猫仙。”
  沈慈被他这一笑弄的十分心虚，“本，本来就是猫仙，你自己亲眼所见的。”
  “那今日不知猫仙能否赏脸陪在下跨个年？”
  沈慈恍惚，自从重生以来，她只识春夏秋冬，却不知今夕何夕。
  子时将近，平台上的星空灰蒙蒙的，像是被烟火炸开了一片清明，她摇头晃脑起来，一双长腿挂在外头不停地晃荡：“赏，必须赏脸，只不过我的光阴珍稀，大人拿什么相付？”
  柳明修轻咳了一声，双手扳过她的肩膀，迫使她看着他：“若是我说有法子让你永世为人，如何？”
  “切。”沈慈挥开他的手，一脸不信，“永世为人，谈何容易，大人莫要拿我寻开心了。”
  唐纪元曾说过，要想永世为人，须得用到弥安族的禁术，连她师傅尚且不能参悟透彻，就凭一个刑部尚书，这跨界操作可是难上加难啊。
  “并非什么难事，不过需得你配合我才行。”柳明修言之凿凿，看似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沈慈差点因为他的模样动容，可是转念一想，唐纪元都办不到的事，他真的可以办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