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作者:云中岳    更新:2022-02-12 14:35
  夜间,寒风凛冽下,灯球火把照耀得如同白昼。
  他在北大街落店,店名庐陵客栈。他算定游龙剑客一群人,如果不在这儿落脚,便很难赶到府城投宿,因为他们的脚程不可能比他快。
  对方假使在城中投宿,很可能在城中逗留,修城期间市面乱糟糟,易于藏匿。因此,他决定晚间到各处走走,打听消息。
  夜市刚开,他将寒影剑藏在衣底,信步上街游逛。
  从文江门向南岔出一条小街,街尾就是明心院,也就是三教九流人物集聚的地方。
  明心院是一座佛寺,寺门的格局,与庐陵县白砂镇的明心院完全相同,大雄宝殿的匾额,也完全仿刻宋仁宗的御书,字迹几可乱真。
  他已向店伙打听清楚城内的景况,徐徐走向明心院。远远地,已可看明心院的灯光,钟鼓声隐隐可闻,僧侣们正在做夜课。
  小街上行人不多,正走间,眼角瞥见右首的小巷中,徐徐走出一个黑色的人影。他并未在意,仍然向前走。不对,后面有人跟踪,他本能地油然兴起戒心,信步折入一条小巷,突向屋角一闪。果然不错,先前从小巷出来的黑影在巷口略一迟疑,向巷内张望片刻。最后举步入巷。
  他等黑影超越藏身处,方悄然闪出.巷中幽暗,相距七八家侧院,方设有一盏暗黄色的街灯。黑影不时向巷内张望,不知背后有人。
  他缓缓伸手,轻拍那人的肩膀,笑问:“老兄,不必跟了,我在这儿。”
  那人吃一惊,飞快地反手抓住他按在肩上的大手,全力猛拖,想用大背摔将他摔出。岂知抓是抓住了,拖却纹风不动,更不必说摔了。
  “你……你是谁?”那人只好转身,惶然问,原来是一个中年大汉。
  “老兄!你要跟踪的是谁?”安平反问。
  “你胡说,我跟踪谁了?”那家伙气势汹汹地说。
  “不是跟踪我么?老兄,我真不希望你吃苦头,说吧。”
  “先请教,尊驾是不是姓夏。”
  “姓夏。”
  “神龙夏安平?”
  “正是区区。”
  大汉抱拳行礼,放低声音说:“夏爷,请随我来。”
  “随你来?”安平讶然问。
  “正是。难道说,夏爷单人独剑敢闯玉笥山大会群雄,却不敢随赤手空拳的区区在下同行么?”大汉用激将法了。
  “在下身有要事,为何要跟你?”
  “夏爷的事,与在下有关,你敢不敢一行?”
  安平伸手虚引,笑道:“阁下请领路。”
  大汉爽朗一笑,向巷外走,一面说:“夏爷果然英雄过人,难道不怕自投罗网么?”
  “在下如果害怕,便不会独自闯荡江湖了,是么?”
  “夏爷,在下佩服你的胆气,只是而后最好谨慎些。”大汉一面说,一面折入另一条小巷。
  不久,到了一座大宅前,大汉向虚掩着的大门伸手笑道:“夏爷请进。”
  安平毫不迟疑,大步踏上了台阶,伸手徐推门扇,冷风乍起。
  大汉能说出夏安平的名号,安平本人倒没感到突兀和惊讶,他知道自己已成了江湖名人,有人认识并不足怪。
  他大胆地跟随这位陌生人到了一栋宅院前,伸手徐徐推开虚掩者的门扇,大门徐徐而开,没有任何声息发出,显然门座上了油,决不是等闲人家。
  里面黑沉沉,无灯无火,一阵冷风从门内刮出,寒气彻体。
  “请进,夏爷。”大汉含笑伸手虚引。
  安平并不是真的毫无顾忌,只不过不愿被人轻视而已,为了柳姑娘的事,他敢闯任何凶险的龙潭虎穴。
  他毫不迟疑地踏入门中,发现里面透入些少天光,知道是一座院子,迎面必定有一座照壁,所以便向右绕走。绕照壁,果然是一座栽了不少花草的院子。星光下,可看到五丈外的大厅,廊下放着一二十个盆景。
  厅门紧闭,不仅底下没有灯笼,从两侧的明窗情形看来,厅内也没有点灯火,两厢也不见灯光,整座大厦黑黝黝地,像是久无人烟的古宅。
  安平暗中戒备,倒转身躯向大汉笑道:“这一段路,该由老兄在前面引道了,是么?”
  大汉说声:“随我来!”领先踏入院中,到了阶下,又道:“请稍候,敝主人将降价相迎,小的先前往通报。”
  “请便。”安平答,在阶下止步等候。
  大汉举步登阶,阶共五级,用青石所建造,左右皆摆设了盆景,盆中全是奇形怪状的老梅,光秃秃地叶已落尽,只剩下盘虬曲掇形态奇古的枝干,高仅三尺。
  第三十三章 古宅弄玄
  洞门悄然而开,大汉一闪不见。
  安平艺高人胆大,他不住地打量四周的形势,静静地耐心等候,也在思索宅院主人的来路。
  许久许久,等了半刻时辰,既不见有人出迎,也不见先前的大汉出来。整座宅院静悄悄,阴森森地声息全无,不吉祥的凶兆似乎已经光临,沉重的气氛渐渐笼罩了整个空间。
  他开始感到不安了,无形的压迫感渐渐加重。
  “怎么回事?”他自问。
  几经思索,他心中已计划了不少行动的腹案,冷哼一声,举步升阶。
  他站在中间正中,沉声低喝过:“里面有人么?打扰贵府,请开门。”
  没有人回答,死一般的静。
  他猜想带他来的陌生人不怀好意,心中暗暗后悔,悔不该刚才设将那人摸清,所说的事是否与柳姑娘有关,贸然跟来这儿,很可能落入对方预先布下的陷井里了。
  他向后退,退近照壁,突见明窗亮光一闪。
  他猛地飞上院墙,接着沿墙顶的护檐飞掠,奇快绝伦,跃下左廊急趋厅门。
  他以为以退为进的计谋,定然可以骗过埋伏的人,使对方误会他已心怯撤走,便会有动静了。
  可是,却出乎他意料之外,对方不仅毫无动静,那先前从明窗透出的一星火光也不见了,大宅仍然黑沉沉的,寂静如死。
  他一咬牙,伸手轻推中厅门。门并未闭,应手而开,声息全无,似乎毫不着力,沉重的中门似乎并无重量,反而令人惊讶不置。
  厅内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古宅中特有的阴霉气息触鼻而生,令人平空感到毛骨悚然,而且有窒息和重压之感无情地袭来。
  如果换了旁人,即使决定进入,也将在门口细察厅中的动静,不会冒失地入厅。
  他人随手进,门刚推开一条仅可容身子通过的空隙他已一闪而入,顺手左右一带,厅门大开,但他已先一步贴身在壁间了。
  寒气侵骨,初冬的寒流令人战颤,似乎有气流在厅中流动,发出仅可听闻的呼啸,霉臭之气更浓,厅中虽然幽暗异常,但似乎可令人感觉厅中鬼影幢幢,并非空间无物的地方。
  安平已横了心,明白今晚有点不大妙,反正今晚已无法再打听消息,且看看诱他来的人到底有何花样。
  许久许久,没听到任何声息,但无形的压迫感却一步步加重,令人心中发虚。
  他到了左面的明窗下,像幽灵般移动,未发出任何声息,一面全神戒备,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一面伸手察明窗的形状。
  窗共三层,内一层是木造窗门,早已打开。第二重是木格子明窗,用绵纸泡桐油糊得牢牢地。他用指甲徐徐地、轻轻地、划了一个角形缺口,将指头伸出外面,接触到外层的X字窗前。接触处冷冰冰地,那是铁造的玩意儿,格子甚粗,任何人也休想破窗而出。
  心中不由暗懔,忖道:“如果所料不差,我已身陷牢笼。”
  从手上的触觉猜测,这栋大宅虽则霉气触鼻,其实却是纤尘不染,窗户已经整理妥当,防冬设备十分完善,手指没感到有灰尘积垢,怎会没有人?
  他心中明白,目前是进易出难,如想从厅门退出,可能受到可怕的暗器袭击,也许多面早已受到包围,想出去决非易事。
  他也不想在这时退出,断设有入宝山却空手而归的道理,既来之则安之,没有甚么可怕的,有道是不久虎穴,焉得虎子?他的胆气已远非半年前可比,没有人可以吓住他了。
  他本想用屠龙断犀匕将窗格毁了预留退步,但稍一思索使不再考虑,岂能预留退步于人?他小心翼翼向在沿壁徐移,以手代目,发现了墙上挂有书画,壁角有花几盆景。从任何角度推测,皆可证明宅中有人居住,决非空宅。
  “好吧,咱们看谁先沉不住气。你们既然将我引来,必定有事待决,我不信你们能憋得住。”他想。
  他占住壁角,定下心神坐下,泰然静候变化。
  久久,有动静了。首先,一丝异香人鼻。
  他反应奇快,不管是甚么香,立即屏住呼吸,将白龙辟毒珠放在鼻端狠狠地吸入几口气。
  接着,厅中心的一张长案上,突然绿光乍起,像是一盏萤灯,幻发着令人心悸的绿芒,绿色的光线依稀可辨,照亮了大厅,显得清冷迷朦,鬼气冲天。
  大厅宽约四丈见方,堂上没有神案,不像是一般民宅的厅堂,倒像是大户人家的花厅。
  四面的墙壁是青碧色,此刻看上去却黑黝黝地,人藏身在内,假使光线不够,还真不易发现。
  萤灯突放光明,但光线极为微弱,只可依稀分辨神案四周丈内的景物,无法照亮四壁。
  安平穿的是青夹直裰,盘坐在壁角不动,很难被人发现,除非他移动,不然谁也不知壁角有人。
  在微弱的线光闪烁,他看到正壁中心稍下方,有一块惨绿而苍白的圆形物体,定神看去,起初认为是壁上悬挂的字画,却又小得不像字画一类物品,最后方发现是一个人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