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里黄沙向东沉。
  这一日，蹇叔领兵东去，一万精骑马踏函谷关外，去势汹汹。
  铁马下山河。
  仅在秦国举兵第二天，晋国西线边境军镇就收到了消息。
  秦军必须要经过崎岖陡峭的崤山，才能直达晋西北巨丘、迭峦两处边城。
  晋国新帅魏犨在得知此消息后，趁夜上殿，将事情禀报给了安神养息的晋襄公。
  穿过雄伟正殿，从侧廊行至伏寿花园，连遇三池两溪，终于瞧见内宫的金碧辉煌雕梁画栋。
  魏犨一身肃杀之意，
  作为晋国最后一位可堪称‘名将’的魏犨，在执掌军政的同时，晋襄公也赐予了他晋国谍报组织的调配指挥权。
  一万秦骑东出函谷，
  是被一位潜伏在秦边境上的老谍子亲眼所见的。
  他利用晋国谍子们常用的隐形手段，将消息传回巨丘。
  这位从军三十几年的老谍子因此丧命，但死之前，拉着秦国五位发现他的谍报人员一起坠河牺牲。
  军情来之不易。
  这条命应当算在魏犨身上。
  “君上，魏帅求见。”
  房门外，一名老太监躬身禀报，魏犨站在他身后，整理着装。
  天色刚蒙蒙亮，但两人的身影却都映射至窗门外，形成半截的剪影。
  晋襄公翻了个身子，身边还躺着一位最近十分宠爱的女妃，眉头皱了皱，悠悠醒转。
  “魏犨，何事前来？”晋襄公沉声问道。
  魏犨单膝跪于门外：“回禀君上，微臣有紧急军情想要向您汇报！”
  军情？
  闻言，晋襄公心里‘咯噔’一声，
  难道是灵国举兵打过来了？
  从白熊路经陆浑戎夔氏戎只需半晚时间，就能兵至南线边境。
  晋襄公不敢怠慢，起身穿衣披袍，推门而出，负手站在魏犨面前，像一头刚睡醒的雄狮：“说！”
  魏犨半跪于地：“目测有一万秦国精骑，正在向我晋西北巨丘迭峦两座军镇进兵，大约一日，便可抵达！”
  晋襄公脑袋里‘嗡’的一声炸裂开来。
  秦骑军？！
  这是万万没有想到的，为什么秦国会选择这个时候举兵？
  穆公的脑子秀逗了吗？！
  晋襄公无由来的心生一股怒气，脸色阴沉如水：“巨丘迭峦现在情况如何？”
  魏犨埋头注视着他的脚尖：“微臣已传信军镇戍卫左戊将军蛮銮紧急修筑城池防线，运输箭矢弓弩盾牌等物资。”
  “好、好，你做得好。”晋襄公连连点头，心不在焉。
  晋国连番遭到挫折，进入完全低谷期，这也是他不愿看到的。
  可原本应当是此刻盟友的秦国竟然率先举兵，这比晋襄公面对灵国时，还要让他愤怒。
  今晚睡不着了。
  ……
  清晨朝露的时候，魏犨亲自率领一万六千步骑大军，分左中右三路，分别向巨丘、迭峦西进。
  一万秦精骑对阵一万六步骑大军。
  输赢还真说不清。
  秦国有大名将蹇叔隆戌，前者担任左庶长，后者则是右庶长。
  军中大小副将一共七名，皆是能以一当百之士，沉浮沙场超过十年的老将。
  这一万精骑，是秦国的命根子，比金子还要金贵。
  为何会有这样一支精骑，独身上路？
  没有步军策应，就这么老老实实攻打巨丘迭峦？
  骑军在攻城上不占优势，可秦骑军却有一种更为适应老秦人的战法——斥候战。
  秦军的斥候，皆是精锐，从少年时开始训练，每个人都有超过十年的从军生涯，机灵诡变，武力强悍。
  他们所匹配的，是秦国最强韧的秦刀和甲胄，骑的马，也俱是百里挑一的名种强种，都是混血，十分优良。
  以百人为一标，奔行在大军前方四五十里处，刺探军情。
  一般来说，斥候的作用便止步于此。
  但秦军斥候却不一样，每两标互为响应，遇见不成规模的晋军小股部队，直接吞掉，不管你姓甚名谁。
  秦晋曾经互为敌友，对各自都非常了解。
  因此晋国斥候部队就比秦军每标人数更多，而且成群结队，出城巡逻每次都不会低于五百人。
  这带给秦军极大的不便，但仍旧在崤山附近抓到了几支落单的牌子，一口吞下。
  这一标斥候的长官头绑黑丝巾，嘴里叼着一根枯草，腰悬酒壶，身披精甲，秦刀在侧，身上有一股威严勿视的气场。
  猎。
  山林猎户人家长大，自幼便习得降服虎豹之术，武力非常强悍。
  “老大，我们深入崤山二十里，在山上晃荡那么久了，不见一支晋军，运气也太差了点，早知道跟老黄头他们打一声招呼，更换巡逻位置的。”
  吉峰。
  这一标的副标长，猎出生入死的兄弟。
  此时他心有怨言，老黄头那一标听说都逮到两次落单牌子了，全标上下正杀的兴起。
  凭什么他们这里吹冷门灶？
  吉峰不情不愿，叹了口气：“老黄头这厮，算他捡到了。”
  猎没有说话，眼如鹰隼，注视面前一片突然间映入眼帘的山林。
  崤山周围地势复杂，但秦军曾在这里与晋军交锋，斥候们早对这边非常熟悉。
  他们经常会被送到这里秘密训练，熟悉山林路线，甚至有些人会在这里生活个把月，等彻底成为山林野人之后，才能让回家。
  眼前这片丛林，十分寂静。
  猎握拳抬臂，不发一言，身后九十九人尽数勒马，一个个神经全数绷紧。
  标长的直觉从没有过错。
  因为只要见到标长握拳举手，八成都将会遭遇敌人。
  他是老猎人了，嗅觉比在场另外九十九个人都要灵敏数倍，曾亲切的被标内弟兄称为‘狗鼻子’。
  “老大，气氛不对劲！”吉峰缓缓抽刀。
  秦刀冰凉，投射着寒光。
  这种刀略优于晋刀，又略次于灵刀，可整座天下，却只有秦人可以发挥它的全部威力。
  沙沙沙——
  风起云涌。
  山林左右摇曳，青翠变得苍翠阴暗，杀意十足。
  猎双眼一眯，目中精芒一闪，把刀举起：“冲啊！”
  “杀杀杀——”
  一百人连同猎在内，冲进山林！
  越过灌木草丛，里面藏着一支上二百人的晋军斥候，身披黄甲，面对这一标人的突然袭击，显然是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