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明琼可怕的反应吓到了虞夫人。
  虞夫人急急呼道：“怎么了,明琼，明琼！”
  虞明琼刚才的模样，像是虞夫人在她面前忽然变成了一个怪物。
  她现在脸上血色消失的一干二净,瞳孔不断收缩,浑身都在颤抖，目光落到了眼前不知哪里的点上,一动不动，仿佛整个人的灵魂都抽离了一般。
  虞夫人连续喊了她好几声,她都没有回应。
  “明琼！”她声音提高,晃了晃虞明琼的肩膀。
  虞明琼忽然死死咬住了唇，那力道恨不得把唇瓣咬碎一样。
  她猛地回头,一瞬不瞬盯着虞夫人，一字一顿道：“你说,虞明湘喜欢水仙花？”
  虞夫人愣住道：“这有什么问题吗？”
  对啊，当然没有问题。
  只不过是顾皇后也很爱水仙花。
  她轻轻笑出了声,她的笑声有点渗人。
  虞夫人有点怕了，虞明琼这样子怕不是被什么魇着了？
  她小心翼翼道：“明琼,你有什么事情吗？”
  虞明琼摇了摇头，可她的唇依旧颤着。
  她问虞夫人,“我可以进宫去见她吗？”
  她现在亟需要证实心中的想法。
  虞夫人目光一黯,“我也不知道。”
  哪怕是她，想要入宫,还是需要明湘同意的。
  虞明琼又追问道：“你们有找过她亲生父母吗？你们对她的亲生父母有什么了解？”
  虞夫人不明白虞明琼为何要问这种话，还一脸很着急的模样。
  她诚恳道：“我和你父亲当初找了许久，可是那时候玉京实在是太乱了，我们什么都没有找到……我们对她亲生父母的了解……我们对她父母能有什么了解？”
  她颓然喃喃道，忽而又想起什么,自言自语道：“其实有一件，她当初随身带的那块玉佩，应当价值不菲……”
  那就是了。
  虞明琼闭上眼睛。
  她现在只要去顾家一趟，打听一下十几年前顾家有没有丢的孩子，就知道真相了。
  她心脏狂跳！
  她心中隐隐有一个预感，可她又害怕这个预感是真的，她明明知道如何去做，可是完全无法行动，一时间仿佛在原地僵住了。
  “明琼……”虞夫人见到明琼又愣在了原地，心中担忧不已。
  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虞明琼胸口起伏不定，连续几个深呼吸后才道：“我，我要出门一趟。”
  虞夫人难掩担忧道：“你先别急着出门，我给你找个大夫看一看吧。”
  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虞明琼拒绝了。
  虞夫人握着手，像是犹豫了许多次才决定问道：“明琼，你和明湘的关系……”
  你们真的讨厌彼此吗？
  虞明琼一怔，然后又哭又笑起来。
  她脸上每一块的肌肉，在这一刻都显得如此别扭。
  “明琼！”虞夫人彻底被她的模样吓坏了，她捧着明琼的脸，急急道，“明琼，明琼你没事吧？！”
  “是阿娘的错，我不该乱问你话的！”
  这难不成是什么病症发作了！？
  虞明琼之前就跟虞家父母说过，她有心绞痛的毛病，虞夫人自然地想到了这一层。
  “我想出门……”虞明琼带着哭腔道。
  虞夫人还从来没见过虞明琼这般脆弱的模样，她连忙道：
  “好，好……我这就让人备好马车……”
  马车上，虞明琼紧紧抓住自己的裙子，将柔软的衣料抓出褶皱而不自知。
  她已经从刚开始得知消息时的震惊恢复了一丝清明。
  又是在陛下身边深受宠爱的女人，又是喜欢水仙花，又是亲生父母不祥。
  她找了顾皇后那么久都找不到，难不成，真正的顾皇后其实之前一直就在她身边，只是她不知道？
  甚至她还欺负她，还赶走了她，还和她成了敌人，抢走了她未婚夫……
  想到这里，她忽然用手死死捂住了脸，挡住情不自禁流下来的泪水。
  这一刻内心深处袭来的悲伤和酸楚如此深刻，以至于她不得不开始逃避这个可能的真相，否则那内疚和后悔将会如潮水般淹没她，她会窒息于此。
  其实想想，两个人还是有很多不同的。
  为了保护自己，她开始试着说服自己。
  比如说，顾皇后相比起虞明湘更加沉稳高贵，虞明湘她知道的呀，被她欺负都不敢哭出声，只敢抱着自己的金子哭，这和顾皇后的差距也太大了……吧。
  再比如说，再比如说，再比如说……
  虞明琼绞尽脑汁，想找出两人之间更大的差异，然而她对明湘比较了解，对顾皇后的印象却始终停在了那个高贵美丽、温婉从容的形象中。
  那是一个模糊的轮廓，她生的希望，她不断美化那个形象，把她美化得犹如神女，却忘了她最初在凡尘的模样。
  她闭上眼，回想起上一世，第一次见也是最后一次的，与顾皇后的见面。
  雍容华贵的帘帐遮蔽了女人的身影，虞明琼匍匐在冰冷的地面上，恐惧又彷徨。
  有一只手，从深红帷幔中探出，递过一根金簪来。
  她连忙跪着接过。
  那是她见过最美丽的手，白皙柔嫩，纤长丰腴，指甲犹如玉管粉嫩透明，却没有蓄长。
  “拿着它，回你的家乡吧。”
  在回忆里她声音遥远，以致于明琼现在很难分辨出，她的嗓音和虞明湘到底有没有相似之处。
  可那只犹如柔荑的手，却印在了她脑海里。
  但她从来没注意虞明湘的手长什么样子！
  她不得不断地急促呼吸，以压制自己心中的惶恐和惊惧。
  顾府。
  这里的顾氏，与燕国公顾氏同出一脉，乃是顾氏家族的旁系。
  顾云依正在作画，婢女急急过来道：“姑娘，那位虞姑娘来了。急匆匆的样子，像是碰到了什么天大的事一样！”
  顾云依没反应过来，“哪位虞姑娘？”
  婢女道：“御史家那一位，贵妃的姐姐。”
  顾云依挑了挑眉，停住了笔杆。
  要是以往，说不定她也懒得理会虞明琼，毕竟她和虞明琼只是点头之交，和一个七品官的女儿在一起交际，顾云依还要嫌弃自己跌了份。
  只不过，最近何荣荣一直在自己面前抱怨无法成为皇后后，顾云依就对宫里那位贵妃娘娘更忌惮和尊重了一些。
  她想了想，道：“你让她进来吧。”
  虞明琼火急火燎地赶了进来。
  顾云依盯着她的礼仪和举止，眉头紧紧蹙在了一起，忍不住有几分嫌弃。
  太粗鲁了！
  到底是身份低！
  虞明琼没去管顾云依怎么看她，她单刀直入道：“顾姑娘，你们顾家有没有丢了的姑娘？！”
  这话说的太吓人了，顾云依一个哆嗦，下意识反应道：“洛京又出现拐子了？”
  难不成他们顾家有姑娘被拐走了，这也太可怕了吧！
  虞明琼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歧义。
  她死死抿住唇，“不是，我问的是，你们顾氏，十几年前玉京之乱的时候，有没有丢了的姑娘？”
  “那个时候，她大概五六岁大。”
  顾云依一怔，手中还握着的笔掉了下来，落在宣纸上，划过一道浓郁的墨色。
  这副她精心画了两天的画，彻底毁了！
  顾云依却根本没有心情在意了，她目光震惊又复杂地盯着虞明琼，目光不断从上往下、从下往上的打量她。
  过了半晌，她才颤着声道：“你怎么知道？”
  顾云依是无意中知道这件事的，她自己也十分清楚，哪怕是本家人，也很少知道燕国公府十几年前曾经丢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
  而眼前的虞明琼，毫无疑问不具备这种知道的资格！
  顾云依的话，像是根不断颤抖的羽毛，轻飘飘落在了地上。
  可虞明琼却如被雷劈般，定在了原地。
  她一时间只觉山河失色、天地颠倒。
  尽管心中早就有了预料，可是得到了顾云依的肯定，她心中还是如被什么东西狠狠挖了一块，那空残的地方，疼得她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
  “虞姑娘，虞姑娘？！”
  看着虞明琼一脸痛苦地捂着心口，顾云依被吓到了。
  她让婢女过去搀扶她，让她坐在了屋里的贵妃椅上，歇了好一会儿，眼见着虞明琼神色好转了一些，顾云依才试探问道：“虞姑娘，燕国公府确实曾经丢过一个嫡女，可这件事我们本家人都很少知道，你是知道了什么吗？”
  燕国公府吗？
  顾皇后就是出身燕国公府啊……
  虞明琼垂眸，轻轻道：“我确实凑巧得知了一些消息，顾姑娘，你能带我去燕国公府一趟验证吗？”
  听了虞明琼的话，顾云依犹豫了。
  老实说，在她看来，虞明琼只要把消息告诉她，她再让长辈亲自去一趟燕国公府问一问，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可虞明琼的模样，显然是不想把这件事闹大。
  或许是因为，虞明琼也不太确定她的消息是真是假。
  想到燕国公府对这件事的重视，又想到如果自己能在这件事上有贡献，对婚事可能会有帮助，而自己那个庶妹，一直虎视眈眈盯着她的婚事不放……
  现在父亲分明更偏心那个庶出的死丫头，她若是把这个事情告诉父亲了，消息是真的，受益最大的不是她，而消息要是假的，她免不了被父亲一顿责备，被那个臭丫头说风凉话！
  思及此，顾云依咬了咬牙道：“我这就带你去，不过，我不能直接带你去见伯父……”
  如果在这件事上闹了乌龙，顾云依以后就没脸踏进燕国公府的大门了。
  她心思急转，最终决定道：“我知道一个嬷嬷，她以前照顾过六姑娘的，我带你去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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