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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衾久    更新:2022-02-09 09:55
  发完这条动态后,盛盏清没再去管网上的风声,缩在她的一隅天地里,要么写歌,要么陪江开疯闹。
  就在她对风向一无所知的时候,网上已经出现不少质疑“知南新歌抄袭乔柏遥”这话题真实度的网友,烧开的这把火甚至蔓延到了Shadow身上。
  乔柏遥自己就是个小偷,现在却来指责知南抄袭,交的女朋友也不是什么底子清白的人,偏偏这人还和Shadow有过一段渊源。
  四人之间的纠葛剪不清,理还乱。
  加上两年前的事,和最近的抄袭事件有太多的相似之处,巧合一旦高到一定程度,很难不让人怀疑其中究竟混杂进去多少人为因素。
  有网友开始复盘起这一系列事件的起因经过。正好这时,宋姝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明确表示支持知南和盛盏清,“Shadow曾经和我同属一个公司,知南也和我合作过几次,不说知根知底,但我相信他们,把舞台当作自己生命的人,是不会做出抄袭这种事的。”
  在她之后,陈慕华转发了知南几天前的微博。
  @陈慕华v:期待下次合作//知南v:没抄。
  这算是陈老先生在娱乐圈几十年,第一次公开表明自己态度。事情发展到这地步,真相已经变得不重要,一些无关紧要的人比不上自己的前途。
  因而陈慕华的立场,没多久就引起了一波转发热潮。这些转发的人里,有一部分甚至不曾关注过知南。
  墙倒众人推,乔柏遥被挂在热搜上狙了几天,站姐的最新路透里,他瘦了不少,面相憔悴,双颊清晰可见凹陷的弧度,裤腿里像盛着两缕风,空荡荡的。
  这些事还是傅则林告诉盛盏清的。
  第三者转述的话,多少带点夸张的失真成分,即便这是盛盏清想要看到的画面,但那一刻她也只是当成玩笑话听听。
  最近几天江开都没有行程,母亲李云枝的昔日好友与人合资,开了家私立幼儿园,拜托他来教授一节音乐课,当是为学校做波宣传。
  因母亲的关系,江开欣然答应,顺便拉上盛盏清。
  盛盏清的课在江开之前,临近下课,她象征性地问了句,“有什么问题,现在都可以提问。”
  很快有小朋友举手,“阿盏姐姐,你是不是喜欢知南哥哥啊?”
  盛盏清笑容一滞,没承认也没否认,而是问:“为什么这么问啊?”
  “我刚才看到了哦,上课前,姐姐偷偷看了知南哥哥好多次。”
  “我也看到了!”
  “我也是!知南哥哥跟我们林老师说话时,姐姐的表情很恐怖,就和我妈妈看见有漂亮阿姨跟我爸爸说话时,一个样子。我爸爸说,我妈妈她这是吃醋了。”
  盛盏清皮笑肉不笑的,“你懂得可真多,但是哦,眼睛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的。”
  第二节课,江开也说了和盛盏清相同的话。
  这次底下的小朋友换了个问题:“知南哥哥,为什么阿盏姐姐不承认喜欢你啊?”
  盛盏清的整堂课,江开都站在门口等着。一墙之隔,里面的声音还算得上清楚,他一字不落地听全了,这会很快反应过来。
  他倾身,拉平与她的视线,淡笑着说:“因为你们的阿盏姐姐反应有些迟钝,不知道喜欢是什么。”
  盛盏清挂在嘴边的笑一点点地敛了。
  “知南哥哥,我知道喜欢是什么!”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抢答:“就像我对棒棒糖一样,妈妈一天不让我吃我就浑身难受。”
  “答对了。”江开打了个响指,另一条手臂撑在讲台桌上,笑得有些懒散,眼神轻飘飘地掠过在玻璃门后偷听的盛盏清,笑容又深了几分。
  随即说,“你们阿盏姐姐一天不喜欢我也浑身难受。”
  盛盏清:“……”狗东西。
  盛盏清垂眸低低地笑了下,这时手机在口袋里震了震,她拿起一看,苏燃的名字出现在屏幕里。
  转身,还没走出几步,一个打扮时髦的女人擦过她的肩。
  盛盏清没在意,倒是这人突然回头,喊了声,“你是Shadow?”
  她止步回头,轻轻点了下头,听见这人又说,“听说你要来,本来还以为是校方在忽悠人,没想到是真的。”
  “我家孩子现在就在里面上课,”女人指了指教室的方向,微扬的嗓音又惊又喜,“这是什么缘分,偶像竟然成了我家宝贝的老师,不行,我待会一定要发条朋友圈。”
  说完,她正准备掏出手机,瞥见盛盏清不太自在的笑容,收回手,毫不尴尬地笑道:“我特别喜欢你,从小就听你的歌长大。”
  “……”
  盛盏清扯了下嘴角,微微颔首道:“谢谢。”
  她又说了一大堆表示支持偶像的话,最后问:“我们还能听到你的现场吗?你已经好久没有出新歌了,我们真的很希望能在舞台上再次看到你唱自己的新歌。”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盛盏清忽然笑道:“会的,应该快了。”
  楼道里炙热的白织灯,映亮她的眼。
  上午的课结束,校方想留盛盏清他们吃顿饭,盛盏清委婉拒绝,调出大众点评上收藏的一家火锅店。
  这家店是苏燃推荐的,刚开业不久,盛盏清嫌路远,一直没去成,趁这机会便拉着江开去了。
  等菜的途中,频频有人过来求个合影,直到锅底上来,盛盏清微僵的脸皮才得到松弛。
  四方小桌,江开就坐在她旁边。她侧着脑袋看他好半会,捏着他的下巴,声音里却带点笑意,“上课的时候,你教小朋友什么呢?”
  江开反应过来,装傻道:“基础乐理。”
  盛盏清当作没听见,又说,“让你来带他们感受一下音乐,你倒好,净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们才多大,思想都被你污染了。”
  “我说的不是实话?”尾音跟着他眉梢一同扬起。
  盛盏清嗤笑一声,刚想反驳的时候,江开曲指弹了下她脑门,“我没说错,你是喜欢我。”
  他稍稍歪着脑袋,显露出几分吊儿郎当的姿态,“而且从很早就喜欢上了,一边乱吃着宋姝的醋,另一边还非得撑着脸皮装不在意。所以我没骗小朋友,林哥也没说错。”
  拖腔带调的,“姐姐你就是典型的爱而不自知。”
  跟他讲理,等于给自己找麻烦,盛盏清懒得再跟他继续这个话题,拿小馒头堵住他的嘴,“食不言寝不语。”
  江开悄声笑。
  -
  这天之后,网上出现一条新热搜,“Shadow即将携带新曲回归舞台。”
  盛盏清看到时,愣怔了片刻,后知后觉意识到,这应该是之前在教室门口遇到的那位家长传出来的消息。
  她确实有那想法,所以就没澄清。
  在江开私人录音室待了几天,新歌成功到了收尾阶段,周三下午盛盏清去了趟映像,同傅则林细致商量了后期的制作宣发事宜。
  离开办公室后,在过道撞见乔柏遥,她愣了下,发觉傅则林先前的描述没有任何不妥当的地方。
  不过短短几天工夫,互联网就把一个前不久还风光无限的大明星逼成了假人,浑身上下看不出一星半点的力量感,尖锐的下巴刺出根根短硬的胡渣。
  乔柏遥眯了眯眼,忽然笑了声,还未等盛盏清琢磨出这笑的深意,便被他堵在楼梯口。
  乔柏遥看着她,“你这么做,有想过你姐吗?”
  即便到了这地步,他还不忘维持谦谦君子的人设,尽可能地克制住自己的怒火,让语调变得平缓。
  盛盏清顿了顿,反应过来,半掀的眼皮撞见他额角隐忍的青筋,冷笑道:“你知道吗?我这辈子最恶心的就是你这张冠冕堂皇的嘴,你都做到了这份上,还有什么资格提起我姐?”
  “你懂什么?”他的怒气几乎要压不住,额角青筋突突跳着,眼底泛着圈猩红,“她可没有你们想象中的这么爱我,爱这个乐队。”
  盛盏清喉咙一痛,不可置信地提了音量,“就因为你觉得她没有这么爱你们,所以你才要毁了她?”
  “就因为这样吗?”掷地有声的反问,像悬挂在墙面上的金属相框,质地冷硬,棱角尖锐,不可避免地在人心上砸开血花。
  压抑的沉默来袭,隐约能听见空调出风口呼呼的风声。乔柏遥盯住她,忽然涌上一瞬的恍惚。
  这张和陆清和相像的脸,曾经是他的梦。只不过这梦并不纯粹,美梦和噩梦时刻交织在一起,他爱她,更恨她。
  十八岁的陆清和组建了CB,最开始CB还只是一个没有名气的地下乐队,商演价格不过三位数。然而有天赋的人更容易被眷顾,《殊途》出世后,CB名声大噪,很快被经纪公司看上,但条件是:他们只能签下陆清和一个人。
  陆清和没有答应,“CB是我的家,我不可能脱离它,要么签下整个乐队,要么我们的合作只能止步于此。”
  光年看中了她的潜力,想将她打造成继影后韩霜露之后的第二个天才少女,见她不肯松口,双方只能各退一步,做出妥协。
  没有人不想站在更大的舞台,乐队其他人都为这个消息而雀跃,唯独乔柏遥,被他压制已久的嫉妒终于在这一刻破土而出。
  陆清和生下来就是主角,而他们不过是主角的附赠品,被市场淘汰后明码标价的“买一送一”。
  凭什么?
  但他心里也清楚,陆清和为了整个乐队,究竟舍弃了多少。
  她的能力更适合solo,乐队不过是绑住她的枷锁,但她不以为意,仿佛前途在一路相互扶持的伙伴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我最恶心的就是她那副普度众生的菩萨嘴脸,就好像我们只有靠着她的施舍,才能吃到那点肉糜一样,可就那点东西谁会稀罕?”
  说到这,乔柏遥喉结剧烈地动了下,最后以一句“虚伪透了”结束对昔日恋人的评价。
  盛盏清目光从他脸上反复碾过,忽然笑了下,反问道:“你要真不稀罕,为什么还有偷走我姐留下的作品?乔柏遥,虚伪到恶心的那个人是你。”
  她语气出乎意料的平静,“其他人我不知道,但要不是我姐,你连闻到肉糜的资格都没有。说到底,你不过是不想承认自己的无能,所以才会把所有罪责都推到阿姐身上。你自卑,所以你还得反复践踏她的信心,让她体会到和你一样的痛苦。”
  乔柏遥唇线绷得厉害,盛盏清扬着下巴,声线清晰,“但你以为这样做,就能掩盖你不如她的事实吗?”
  她笑到不行,“别做梦了,你不但不如她,你还比不上我,也比不上知南。听到了吗?你他妈谁都比不上。”
  间隔不过两秒,掌风贴着脸颊而过,砰的一声,砸到墙上。
  盛盏清不避不让,甚至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微抬的下颌线流畅却凛冽。
  乔柏遥手缓慢垂落下来,最后冷冷地睨了她一眼。
  盛盏清不自觉瞥了眼监控探头的方向,等乔柏遥的身影完全融进黑暗,她发紧的身子骤然松垮,贴着墙边的背一寸寸地滑落,将脑袋深深埋在膝盖间。
  心情是畅快不少,但同时也变空不少,就好像快要失去了可以付诸怨恨的对象,心茫然而无所依托。
  脑海里忽然闪现江开的脸,这个时候,她就想他陪在身边。
  空气再度沉寂下来,空调出风口的呼呼声卷土重来。
  过了很久,也可能是短短的几分钟,听见鞋跟落在大理石地面上的沉闷声响。
  ——咚、咚。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在她身侧消失,心跳陡然失了节奏,飘忽不定的心被薄荷味拥住。
  局促的视线里,进来一双洗到发白的帆布板鞋,一下子把她的记忆拉到初次见到江开那晚。
  他也像今天这般,猝不及防地闯进她的世界,给了她退路,只不过那条退路像丝带一般窄,甚至容不下她纤薄的身躯。
  她缓慢抬起头,见他倾身,薄而瘦的手掌,纹路细密。
  “盛盏清,我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