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5
作者:遇佳音    更新:2022-02-07 18:37
  陆飞身上还是初见时的衬衣黑裤,深刻的侧脸,硬朗的轮廓,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
  只是那一拳很重,光听声音,倪香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戾气和愤怒,他仿佛将全身的力量都发泄在了王瀚池的脸上、身上。
  王瀚池从合页铁门前的三台阶梯上滚了下去,浅色的T恤上沾满了灰尘,几滴鲜红的液体从鼻腔中争先恐后地扑簌扑簌掉落。
  陆飞把衬衣的领扣扯开,紧攥了拳向王瀚池走去,砸下去的时候被倪香伸手挡了下,陆飞心一惊,来不及收力,她已经被他的力道重重地推开了。
  是的,他手上的力道向来很大,像极了终日拿着榔头打铁的铁匠,粗鲁而有力量。
  所幸,倪香的稳定性极好,后退了几步撞在墙壁上,她再抬眼时,陆飞手里不知从哪里捡到一块红砖,直直朝着王翰池的脸颊砸了上去。
  他的双眼猩红,浑身充满了戾气,耳畔响起一声尖叫,王瀚池倒在血泊中。
  胸腔里那颗跳动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掌一把攥住,倪香有些痛,却叫不出来,眼眶发涨。
  ……
  急诊室的门开了又关。
  倪大山跟倪超去楼下缴费了,漂亮的女护士从处理室走出来,倪香冲过去询问王瀚池的伤势。
  “耳侧缝了三针,其余都是擦伤没有脑震荡,放心吧没什么事。”
  护士的注意力转到陆飞的身上,她一惊,问道:“你肩膀上怎么都是血,哪儿受伤了?进来处理一下吧。”
  陆飞坐在走廊一旁的长椅上垂着头,没有说话也没有动,额前的长发遮住了他乌黑的眸,看不见情绪。
  透过那张白色的帘,走廊里忽明忽暗的光照在他褶皱的黑裤上。
  掌心黏稠,摊开都是血。
  那是背王瀚池时沾染到身上的血。
  倪香反复跟护士确认王瀚池的侧脸上不会留疤后,她走到他身旁坐下,倪香长舒了一口气,“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飞扬起头,露出他坚硬冷冽的下颌线,“他隐瞒了王成贤的去向。”
  倪香放在腿上的手顿了下,看向他,“所以你想要打死他吗?”
  陆飞没回答。
  “你总是这样的极端、冲动、学不会控制情绪,你要清楚,今天出了这样大的事,我爸为你跑前跑后,你的生命里并不是无所畏惧一身轻松。”
  “无所畏惧,一身轻松?”陆飞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当我无所畏惧一身轻松时,或许他已经身入黄土,今天的事,只不过是给他一个教训,王成贤一天找不见,我就不会放过他!”
  一字一句,他就像一头野兽,愤怒的野兽,即便犯错,头也高昂,野性又难驯。
  倪香垂着眼皮,动了动唇,“我爸很担心你。”
  陆飞猛地从长椅上站起,“是你担心他吧?!”他向王瀚池所在的诊室方向指去,像野兽一般嘶吼着:“你一直是这样,护着他关心他,我在你眼里就是一烂人,什么都比不过他,做什么都是错!”
  倪香双肩一震,眼眶有些发热,“你不可理喻!”
  “是我的话戳到你的心尖上了吧!”
  眼泪扑簌扑簌掉下来,倪香喉中仿佛扎上一根刺,“如果你今天真的把他怎么样了,你有想过后果吗?”
  “没想过,不聊了。”陆飞把手上的血全擦在衬衣上,“他的医疗费我会想办法打给你们。”
  倪香的心忽而颤了一下,她冲着那个倔强幼稚的背影吼道,“你什么意思?”
  他的背影好似冒着火焰,消失在走廊。
  ……
  生活没什么意义,却一直在继续,陆飞从那日走后就再也没有出现。
  舞蹈大赛的决赛在北城举行,在半决赛那天赖沈婧打来电话来反馈过,说没有倪香这个主心骨的参加,她们的团队就像一团散沙,作品越编排越乱,团队在半决赛的时候被淘汰,无缘三年一次全国性质的比赛。
  倪香有时候就在想,是不是每个人在追梦的路上都会带一个很大的行囊,但是你想从沙漠穿越到绿洲,这个过程必然是痛苦的,要向前走得轻松,就要抉择是否开始减轻重量,把行囊里自己觉得多余的东西拿出来丢掉,但当成功的时候回头去找那些需要的东西,却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
  有些道理会在人的某一个阶段亦或者在经历过后才会突然醒悟,不必说太多,大家好像都是这样。
  ——
  王翰池在两天后出院,颌面专家缝针时用的美容线,不需要他再跑一趟医院拆。
  脸上青青紫紫的伤让他不敢面对奶奶,免得她心疼又吃不下饭,他随便跟奶奶寻了借口不回家,在镇上找了个小旅馆住了下来。
  倪香怕他在外面吃不干净,每天负责给他送三餐,顿顿大补。
  王翰池为此开心坏了,美人在侧,好似这一顿挨打不亏。
  不过倪香只当他是弟弟,送完餐就立马闪人,回到家继续练习她的功。
  ……
  决赛在八月十八日北城举行,赖沈婧帮她买了一张决赛门票,倪香收拾好行李,提前一天返了校。
  倪香团队在全国舞蹈大赛复赛时的视频被网友经过剪辑后上传到了优酷、土豆网等视频网站上,这个互联网快速发展传播的年代,‘心旷神怡’这个作品在网络上发酵传播,其中尤为突出的倪香成为广大网友的关注对象。
  网上的讨论从“全国舞蹈大赛”到“作品心旷神怡”再到“穿着姜黄色的长裙的女孩是谁?”话题进行激烈的讨论。
  一天后,倪香在北城舞蹈学院的学生证证件照不知被谁曝光在了网络上,这是她娇美清秀的面孔第一次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大众的视野里。
  ‘最美校花’‘倪香’‘倪香背景’这样的字眼在视频网的评论里高频率出现,一炮而红。
  不过此时正值八月,学校都在放假,娱乐记者找不到半点关于倪香的蛛丝马迹,直到在全国舞蹈大赛决赛的这一天。
  倪香没想到赖沈婧给她的门票在前排,坐在第二排中部,她可以清楚的观察到第一排所有的评委老师,包括他们的谈论。
  一共有四个组进入了总决赛,其中有一组是独舞,其他三组是团队协作。
  今天的决赛的主题是‘终点’,四组选手各自发挥,钟表的终点,毕业的终点,比赛的终点,生命的终点。
  白色幕景打开,舞者通过肢体表达着自己的对‘终点’的理解。
  “身躯如行云流水,刚柔并济。”倪香前面的一位评委导师对着一组舞者点评道。
  “就是太注重炫技,有些偏离主题了。”
  “可她的功力是所有人中最好的。”
  “但是你别忘记了,能走到决赛的每个舞者功力都不差,但是做到主题与功力相兼”,这才是本届舞蹈大赛的目的。”
  一位评委认为该给pass,另一位评委认为舞者不够资格,就这样,现场的两位评委在给与不给通过之间出现争执。
  最终以全场评委四比三举手表决后,该舞者被淘汰出局,无缘全国三强。
  随着冠亚季军的出现,全国舞蹈大赛落下帷幕,倪香感慨良多,人外有人,就算是她没有退赛,也不一定会走到终点,这就是舞蹈的魅力,她要学习和经历的东西还很多。
  主持人在现场拿着台本念完结束词,冠军站在台上与观众合影留念。
  有眼尖的娱乐记者认出了倪香,拿着摄影机和话筒把她团团围住,记者们激动地询问她为何中途退赛,令倪香意外的是,居然有记者询问她有没有意向进入演艺圈。
  这是个匪夷所思的问题,大脑缓冲过后,倪香坚定地对着镜头说不可能,“舞蹈是我热爱并将会一生追求的事业,至于进军娱乐圈,我暂时没有兴趣。”
  尽管倪香明确了表示了现如今一切以学业为准,但关于倪香的话题一直居高不下,热度没有一丝要减退的迹象,甚至要比冠亚军还要猛烈,一时间,‘网红’‘校花’一系列热词朝着倪香席卷而来。
  她在舞蹈界的知名度越来越高,以至于有娱乐新闻报道京圈一阔少为追求倪香,在北城舞蹈学院门口领车队摆鲜花,轰动校园,阔少甚至扬言要出资捧红她,倪香一时成为校园里的八卦对象,互联网上的网红达人,各种消息扑面而来,倪香的生活彻底改变。
  ……
  高考是人生的重要转折点,它意味着你会在十八岁后彻底改变,去一个陌生、亦或者向往的城市长达几年,而高三,是青春奋斗的痕迹。
  平城一中在八月十八日举行高三开学典礼,校长的激励词响彻云霄如雷贯耳,台下有的学生在窃窃私语讲述自己二十天暑假里都去哪儿里玩,还有的一些学霸抱着本单词书,在厚厚的镜片底下ABCD的振振有词,规律的词根和固定的长句在他们眼中根本不是事。
  有一部分人,他们盯着前方眼神放空,思绪已经漂浮到九霄云外,思考着这两百多天该怎么从两百分飞升到四百分、怎么让喜欢的人注意到自己。
  当然,还有一个人,他靠在座椅上低头静默,询问亲爱的神,如何可以获得一个人的原谅。
  ……
  教室。
  “得了吧,你如今怎么变深沉了,这很不像你的风格啊陆少。”
  朋友站在桌前,伸手在陆飞眼前晃了两下,“下课啦,你今天怎么总是神游?思春啦?”
  陆飞回神,他抬头看向朋友,剑眉微微蹙了蹙,好似根本没有听到对方刚才的讲话,“你说什么?”
  “我说,抽烟,去不去?”
  陆飞把手中的中性笔往桌上一丢,推开板凳站了起来,“走。”
  陆飞在三楼高三一班,四楼除了几个机房教室,只有高三一个班,也就是倪超的15班。
  高一高二还没开学,教导主任这几天不会光顾冷清的四楼,这里便顺理成章的成了高三男生吸烟的最佳场所。
  平城一中紧绷的教育制度令学生窒息,但唯一一个优秀的点就在于好看合身的校服。
  白衣黑裤,让陆飞的身躯和轮廓更显挺拔,他好似比放假时瘦了许多,走出教室,坚毅流畅的下颌线引来了不少异性地偷偷注释,或许已经在心里嘶声尖叫。
  他跟着朋友一起走上四楼,一个轻薄的粉红色信封被他顺手丢进垃圾箱,不留一丝痕迹。
  朋友调侃他,“你让我想起早读课语文老师给我们纠正过的一个成语。”
  “什么?”他微微侧头问。
  “趋之若鹜这个词太贴切了,女孩子们都争着抢着想跟你发生些什么。”
  陆飞神情比较冷淡,“都是自寻烦恼。”
  朋友耸了耸肩,说自己也想被送情书。
  陆飞一角薄唇微翘,逗他:“二班的冯玲玲似乎对你有意思。”
  “拜托,我这一百二的体重可承受不住她那如坦克般两百斤的灵魂。”
  陆飞双手揣着裤兜哈哈大笑,两人路过倪超他们班时,正好听到15班里面在起哄,十分地热闹。
  “倪香?”
  “哈哈倪超你真是绝了,你的日记里怎么全是你姐啊哈哈笑死我了。”
  “放狗屁,也有别的好不好!”
  喧闹声再次响起。
  而教室门口,熟悉令人恍惚的名字让陆飞的脚步一顿,他僵硬着脊背静静地站着,又很快,他转身下楼。
  错与对,都不想再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