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璟言不免又看了她两眼，见她真的只是单纯的好奇，完全没有愤懑的样子，才放心道：“嗯！那些都是人伢子刚从外面买进来的，也有着急的人家就这样去挑买。不过一般讲究点的人家，都是要在伢行换洗干净了才送去给人挑的，如果是大户人家讲究的更多，有的还要教好规矩了才能送去给人挑选。”
  “看不出来，你懂得还挺多啊！”沈云烟很是受教的点点头。
  谢璟言轻笑，正准备说什么，突然怔住。
  沈云烟见他表情怪异，不免奇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对面站了一群人。一个衣着破烂，头发乱蓬蓬的女人正一瞬不瞬的盯着他们看。
  不，准确的说是正盯着谢璟言看。
  那女人的目光与谢璟言一相碰，突然猛的低下头去，再不肯抬头。谢璟言倏的红了眼眶，沈云烟心中一跳，定定神道：“怎么？那人你认识？”
  谢璟言没有说话，直直的朝那伢行走去。
  沈云烟一头的雾水，也跟着走了过去。
  伢行的伢婆是个小眼睛，倒八眉的中年妇人。见谢璟言与沈云烟虽然穿着普通，但面相姣好，态度还算软和，“这位公子，是想买个婆子还是买个丫鬟回去使？”
  谢璟言没说话，围着人群走了一圈，然后状似随意指了一个人道：“这妇人怎么卖？”
  不偏不倚，他点的那人正是刚刚那与他隔街相望的女子。若不是沈云烟刚才见他红过眼眶，还真就被他这股风轻云淡的劲给骗了。
  伢婆见他挑中了今天刚从茅山村运回来的妇人，赶忙道：“公子好眼光，你别看这妇人邋遢，但她要是洗干净了，送到大户人家去当丫鬟使也没有问题。像这样的，我们最低都要卖十二两银子。”
  谢璟言没说话，只作势要走。
  伢婆见他的样子显然是懂行的，赶紧改口道：“公子莫慌走，你要是诚心想要，老婆子给你算便宜一点就是，八两银子你看怎么样？”
  “我跟你说，八两银子老婆子可没算你高价。你别看这妇人邋里邋遢的，其实她不但人年轻，还是一把干活的好手。也就是夫家嫌弃她不能生孩子，想娶了个小的，家里钱不够，这才把她卖了。不然就她那把干活的好手，她夫家还舍不得买呢！你买她回去无论的当丫鬟使，还是当粗使婆子用，都稳赚不赔的。”
  谢璟言攥紧拳头，深吸了口气，转头问沈云烟道：“你能不能先借我八两银子？我回头挣钱了再还你？”
  “都是一家人，还说什么借？”看他的表现，那个女人明显与他关系不简单，沈云烟心里虽有疑问，但当着外人不是问话的时候，二话没说就从怀里掏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递了过去。
  这五十两是今天卖鱼的那一百两买完麦种，药之后剩下的。
  伢婆见沈云烟递过来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顿时后悔不已。她看这两人的穿着，以为是穷人，才一下子给少了四两，只赚了个对半。没想到人家富裕得很，出手就是五十两的银票。她后悔之余不免又带了几分媚笑道：“这位公子和小娘子，要不要到屋里再选几个丫鬟回去用？。”
  “屋里的丫鬟婆子都是经过调教过了的，可比这刚从外面买回来的人要好。”
  谢璟言冷声道：“不用了，把银两找补给我们，还有她的身契。”
  伢婆见谢璟言一身冷气，一看就是不好惹的样子，只得歇了拉生意的心思，从怀里掏出银两找补了两人。又从身上另一个口袋里拿出一叠盖了红章的纸翻翻找找，找了一张递给谢璟言道：“这可是今儿才在官府备的案，公子就放心吧！下回要买人还找老婆子我啊。”
  谢璟言拿过那人的卖身契仔细的看了一遍，见没有问题才小心的将卖身契收了起来。
  伢婆站到那女子面前道：“那位公子已经花钱买了你，是你的福气，你现在就跟他走吧。”
  “其它的记住我刚才说的话没？跟我进后院去。”说着气势汹汹的赶着一群人走了。
  那女子实在低着头，站在那一动也不动。
  谢璟言想到伢婆说的那些话，有愤怒，有悲戚，有疑问……他有很多话想说，但最后什么也没说，只过去牵起那女子的手，淡淡的说一声，“大姐，我们回家吧！”
  但偏偏就是那一句淡淡的回家吧，让谢大姐泣不成声。
  沈云烟觉得自己有些反应不过来。她有很多猜想，但唯独没有猜到这个忍是他的大姐。想到方才伢婆说的那些话，想来她一定吃了不少苦。他们一定有不少话要说，应该给他们留点时间单独相处。于是对谢璟言道：“你们在这等我一下，我先去那边看看。”
  谢璟言此时也没心思再陪她去买牛，对他摆摆手，见她准备走又不放心的叮嘱道：“不要一个人走的太远，就是今天不买牛走回去也没有关系的。”
  其实他这句话完全没必要说，以沈云烟的力气，在街上完全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但不知道为什么么，明明知道她力气大，一身的本事，但还是不放心。
  沈云烟心里暖暖的，也对他摆摆手道：“你放心吧！我就到旁边看看。”
  伢街并不大，卖人的和卖牲口的并没有个泾渭分明的界限。有时候往往这边是卖人的伢行，旁边就是买卖牲口的。
  到了伢街，让沈云烟深深的体会到了，在这个时代，穷人是没有尊严可谈的。
  她叹了口气，默默的将眼光从那些蓬头垢面的人身上移开，转而仔细看起了牲口。要想尽快富起来，就现在这样肯定是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