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以身许国(19)
作者:鹤云歌    更新:2022-02-03 19:46
  “——宁馥,宁馥,你怎么流鼻血了!?”
  宁馥只觉得脑子晕眩了一下,随后就是如潮水般汹涌而来的疲惫感。
  像是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让她只想立刻躺下来,好好地睡上一觉。
  她用手一抹,鼻子底下全是血。
  站在宁馥旁边的杜清泉脸都吓白了,一个劲地说道:“咱们去医院吧,咱们去医院吧!”
  宁馥摆摆手,拦住了惊慌失措的众人。
  “我没事儿,可能是上火了。”
  杜清泉着急。
  这哪里是什么上火,上火会让一个人的脸突然白的像纸,整个人的神色都透出一种虚弱来吗?!
  但他做不了宁馥的主。
  好说歹说,最后协商的结果是先回图拉嘎旗,宁馥必须承诺好好睡上一觉休息一天。
  如果还没有好转,就得立刻去卫生所。
  其实宁馥自己心里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无他,金手指被收回了而已。
  记忆力、理解力、学习热情全面提升50%的效果,只存在于金榜题名任务阶段。
  现在任务完成,系统给的金手指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就像一台原本64G超大内存的主机,现在内存突然缩小到8G,她却依旧试图保持原有的cpu运行速。
  处理器的负荷当然会瞬间增大。
  只是流了点鼻血而已,这点副作用已经很不错了。
  回了图拉嘎旗,听说他们的状元上火生病了,大伙一窝蜂地涌来探病看望。
  送的东西把毡房里的小桌子都给堆满了。
  书记图古力头一个来的,很豪爽地一挥手,表示这两天宁馥都只要好好休息就行了。
  去县里看成绩,让不少人错过了1978年的元旦,于是场站决定,图拉嘎旗的新年联欢会还是要举行!
  只不过推后几天而已。
  “大家都想热闹热闹哩。”图古力书记满脸都是笑。
  自从得知宁馥考了个全省第一以后,书记天天走路都蹦高,整个人都是飘着的
  ——这精神头让他二十多年的老寒腿都好多了。
  虽说宁馥这学习成绩和他们没啥关系吧,但这也说明图拉嘎旗的水土他到底还是养人的!
  要不怎么没见别的地方考个状元出来呢?!
  全省第一!
  知道全省第一什么概念吗!?
  整个图拉嘎旗有2000多户,将近1万人;全县有15个生产大队,超过10万人;整个自治区四盟十六县二十七个旗,有两千五百万人,在这所有人里头,宁馥考了头一名!
  好家伙,这脸面挣得大呀!
  这两天,但凡碰上人,不管人家问没问知青们高考的事,图古力都必须得假装淡然地提上这么一嘴。
  ——“唉,前两天也没什么事儿,我们就都上县里去看他们的成绩了,还真没想到,哎,这第一名呀,竟然是我们图拉嘎旗的!就那个,上回给你们屯讲牛羊接生的那个姑娘!嘿,别光看人家漂亮,聪明着呢!”
  看到对方震惊神色的时候,那种美滋滋的感觉什么都不换!
  说实话,宁馥的过于冷静,让大家都缺点真实的感觉,非得找个好日子,认认真真的庆祝一下。
  ——对于草原人民来说,还有什么比围在一块开个联欢会,唱歌跳舞烤只羊,更适合表达欢乐的呢。
  在书记后头来的,还有杜清泉、崔国富等场站知青和马二婶他们一帮子老乡。杜清泉和崔国富俩人凑了凑,给宁馥买了一个黄桃罐头。
  这年代吃罐头是很奢侈的,普通的城市家庭的孩子也只有生病的时候能吃上这么一口。
  马二婶他们则摘了一大筐蒲公英,嘱咐徐翠翠泡水给宁馥喝。
  “这东西下火!”
  马二婶拍着胸脯保证了,只要宁馥喝了她的蒲公英泡水,等到联欢会上唱歌,那嗓子保证比黄鹂鸟还动听!
  等来探病的人都走了,徐翠翠坐在炕上翻着宁馥的收获,“牧仁赤那来都没来。”她半是抱怨,半是八卦地道:“他现在可真是对你躲得远远的。”
  宁馥半躺在床上,懒洋洋的,“这叫做避如蛇蝎。”
  徐翠翠闻言咧了咧嘴,“你这么漂亮,哪里像蛇和蝎子了?”
  宁馥一挑眉,笑道:“原来你真的觉得我漂亮。这还是你第一次承认。”
  徐翠翠气急败坏的一跺脚,跑出毡房去了。
  坏心眼地调戏够了徐翠翠,宁馥捏了捏隐隐作痛的眉心。
  她在脑海里查看了自己的属性面板。
  [宁馥·草原之花(已佩戴)·动物密语者(未佩戴)·草原巾帼(未佩戴)·女状元(已佩戴)
  当前属性:
  智力:140
  体力:80
  精神力:20
  当前加成:无
  当前成就:
  ①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②狼口脱险]
  下一阶段的任务已经开启了。
  [阶段任务:有志报国,有智报国
  任务描述:为祖国贡献你所有的天分和智慧吧!学习永无止境,却该有崇高的目的。青年人,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
  宁馥弯起唇角。
  这个世界的技能点已经全加在了智力上,不搞点什么事出来,都对不起她那天流的几滴鼻血。
  她脑海中大学的专业方向选项都已经亮起,是可选状态了。
  宁馥毫不犹豫的点了最后一个——
  飞行器设计制造与动力工程(实验班)
  “小宁同志,好点了没?”
  崔国富撩门帘从毡房外探进一个脑袋来,“咱们商量商量联欢会节目的事?”
  他不等宁馥招呼,猴似地窜了进来,搬个凳子在炕边坐下,然后仔细瞧了瞧宁馥的脸色。
  “那天真是吓死大伙了!”崔国富道:“不过你这待遇。也实在是让人眼红啊,大状元!”
  宁馥瞥他一眼。“你想吃病号饭了?”
  崔国富缩了缩脖子。
  不知道为什么,平日里从不见宁馥发火,可只要她想,她和和气气的语调和她那比花朵儿还善漂亮的脸,可以有一种非常强的震慑力。
  “又不是我嫉妒你!罐头还是我跟杜清泉一块给你买的呢!”他给自己辩解道:“我说的是别人……”
  这位仅次于马二婶的图拉嘎旗八卦大王神秘兮兮地压低了音调,凑近宁馥道:“梁慧雪也病了!”
  他看一眼宁馥,仿佛宣布什么重要机密一样,略带得意地道:“那天叫徐翠翠好一顿打回去就躺倒了,有人说是气的,也有人说她就是没脸见人了,反正好几天没见她影儿。”
  她感慨地点点宁馥的一桌子病号慰问品,“你说说,一样是生病,这待遇区别,她能不嫉妒么?心里酸得能泡腊八蒜啦!”
  “梁慧雪以前是咱图拉嘎旗知青里头的文艺尖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崔国富摊了摊手道:“咱的联欢会负责人本来是她呀!是因为她说病了,书记才叫我接手过来的嘛。”
  “书记可说了,你这个状元一定得出个节目!”
  他扯了半天闲篇,才终于说到自己的真正目的上。
  宁馥也不扭捏,“我唱个歌。”
  崔国富大松一口气。
  他是生怕宁馥读书读傻了,不乐意参加这种看上去没啥意义的联欢晚会。
  毕竟在整个图拉嘎旗热烈的欢庆状态下,宁馥这个得了状元的当事人也显得太冷静了一点。
  宁馥笑着斜睨他一眼,“我又不是机器人,有血肉、有感情。要我写一首歌颂月亮爱情的诗歌,来给你证明一下我是人类吗?”
  崔国富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竟然把心里想的都当着宁馥的面说出来了!
  他假模假样地打了自己一巴掌,然后马上溜之大吉。
  反正任务完成了!
  多年以后,在饭桌上,企业家崔国富被人问起他的知青岁月。
  “你们那会是不是很苦啊?有没有发生什么浪漫的事?”
  这位逐渐走向油腻中年的男人松了松勒紧啤酒肚的裤腰带,又喝了一杯白酒。
  宴请的人投他所好,知道他曾经在内蒙下过乡,特地弄来的闷倒驴。
  其实吧,崔国富这知青当的,挺没意思。
  他心眼多,嘴巴甜,办事机灵,其实也没吃多少苦头。
  刚开放高考那会儿,他就知道自己不是学习的料。后来想办法回城当了个技术工人。
  改革开放以后,他又抓住机会下海经商,现在也是个略有身家的商人了。
  勉强称得上成功人士。
  他其实也很少和人提在图拉嘎旗的那段日子。
  今天不知怎的,或许是酒劲上了头,或许因为这酒是草原的酒——
  崔国富开始回想起以前的很多事情,它们就像电影那样,一幕幕划过脑海。
  但最后他只是感慨地回答道:“浪漫的事儿倒真没有。不过倒是有幸见过一个真正浪漫主义的人。”
  说完酒杯一倒,眼里有光。
  黄桃罐头吃了,蒲公英水喝了,宁馥的上火也治好了。
  图拉嘎旗延迟的新年联欢,隆重拉开了序幕。
  这里的“隆重”是指联欢的规模和参加的人数都是前所未有的。
  毕竟今年已经有知青要开始回城了,往后留下来的人肯定也越来越少。
  虽然图拉嘎旗的原住民们平时有点瞧不上这些城里娃,但他们排演的节目还是很招人待见的。
  城里来的知青们,新鲜玩意儿懂得多。更有那些以前在学校都是文艺骨干,能唱会跳懂乐器,正是他们大展身手的时候。
  篝火点起来了,羊肉的肥油噼里啪啦地滴在火堆里,脂肪被烤焦的香气蔓延了整个场站排的院子。
  大伙把苞米穿在棍子上烤,小孩子像过年一样在人群中蹦来跳去,直到踢到马扎绊倒,才被他们家长摁回到座位上。
  只要是家里没要紧事儿,整个屯子里的人都挤来了,后到的就只能趴在院子的墙头上看。
  就连村里傻子也来了。
  有众人看着他不叫他被火堆烫着,也就任由他在院子里游荡。
  热闹的气氛和食物的香味,让傻子陷入迷惑。他还以为是过年呢!逢人就喊“过年好”——
  因为这样,他能像其他小孩子一样,得到一小块红薯,或者几粒花生。
  在老卓尔琴的二胡演奏之后,主持人崔国富窜上台。
  “——下面,请大家用热烈的掌声,欢迎我们的状元——宁馥同志!”
  为了应新年的景,宁馥今天穿了一件红毛衣,毛衣是新的,应该是原主压箱底的宝贝。
  她一上场,底下就是好一阵哄叫好。
  小伙子们的眼光更是像热化了的蜜糖一样粘在她身上直拉丝。
  这段时间,宁馥像个传奇一样震住了所有人。
  ——“状元”在这年代,是一个听起来就很让人景仰头衔,是那种让人想起画在宣传画上,脸蛋红红,保持着冲锋姿态的女拖拉机手。
  而宁馥的美,是更难形容的,另一种美。
  他们竟一时忘了,图拉嘎旗的状元同志还是这样漂亮得惊心动魄的姑娘。
  毛衣那鲜艳炽热的颜色,也仅仅是衬托了她。
  她是如此美丽,并且生机勃勃。
  宁馥的节目是一首歌。
  当她开口,悠扬的歌流淌而出。
  大家安静下来,只有篝火哔哔剥剥燃烧的声响,反而显得她的歌声那样辽远。
  宁馥唱的是一首草原的歌。
  在那遥远的地方
  有位好姑娘
  她那粉红的笑脸
  好像红太阳
  她那美丽动人的眼睛
  好像晚上明媚的月亮
  ……
  在热闹的新年联欢夜里,火热的气氛似乎短暂地停顿了。
  望着安静的月亮,大家仿佛都有了心事。
  祖国的爱人,都是极致的浪漫主义者。
  他们歌颂故乡的月亮,歌颂美丽的姑娘,歌颂爱情和自由。
  因为这些是他们爱的动力和源泉。
  火光映亮牧仁赤那那轮廓分明的年轻的脸。
  他的手揣在衣兜里,摩挲着一块印着烫金梅花的香皂。
  听崔国富说,上供销社的时候,宁馥一直盯着这个,眼睛都挪不开。
  从来不见她特别喜欢什么,从来不见她要求什么,肯定是很想要很想要,才会一直盯着瞧。
  他买了,下雪天出去打了两只狐狸,都是好皮子。
  可是他不敢送。
  如果她真是一个放羊姑娘,牧仁赤那可以变成一只羊,变成一匹马,像歌儿里一样跟在她身旁。
  可惜她不是。
  她将离开这里,踏入一个与图拉嘎旗截然不同的世界。
  而他,只是一个像长生天撒谎的罪人。
  牧仁赤那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轻轻跟着宁馥的声音哼唱起来。
  “我愿抛弃了财产
  跟她去放羊
  每天看着她动人的眼睛
  和那美丽金边的衣裳
  ……”
  月光真好啊。
  有心事的人人不止牧仁赤那一个。
  不同于他放弃了,有人却打算付诸于行动。
  梁慧雪坐在人群的外围,这位置不好,远离篝火,有点冷。因此人没那么挤,只有傻子蹲在她旁边。
  她手里有一把花生,时不时地给傻子一颗。
  但从宁馥上台唱歌开始,傻子就不缠着她要花生了。
  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台上,完全被宁馥迷住。
  是了。
  她的声音像鸟儿一样动听,她的脸像金盏莲一样美。哪个男人会不喜欢呢?
  ——即使是智力有问题的男人。
  直到宁馥的节目结束,在大家雷鸣般的掌声中,傻子才恋恋不舍地转开目光,流着口水继续伸手和梁慧雪要花生吃。
  梁慧雪的目光冷漠地掠过傻子脏兮兮的下巴。
  她将一粒花生放到傻子的掌心里,温声问道:“她好看吗?喜欢她吗?”
  简单的问题,很容易听懂。
  傻子这时不傻了。
  他用力地点点头,“好看!喜欢!”
  一边忙不迭的地把花生扔进嘴里。
  梁慧雪淡淡道:“那你想宁馥留下来,做你的媳妇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