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作者:荣槿    更新:2022-02-03 19:45
  40
  ——
  乌发散落,红唇翕动,那一双杏眼洒满了莹润的光。
  姜予漾就这么直愣愣看着他,似乎还在辨别话里的意思。
  这幅模样特别像她刚刚夺过烟抽一口的模样,万种风情不自知。
  他的唇齿间除了淡淡的烟味就是从她口中掠夺的甘甜,沈弋没说话,觉得心底那点儿火又被她勾起来了。
  可她又确实是个病号,眼底有淡淡的青色,脸色瓷白,像只小病猫。
  沈弋想,得做个人吧,又平复下躁动,给她继续量体温。
  高烧渐退,体温已经降到三十七度五了。
  “睡觉。”
  他捻好被子,心口的那块石头重量在也逐渐减轻。
  他的话似乎是有什么魔力,不一会儿,姜予漾就噙着一抹笑拥被而眠。
  凌晨四五点了,沈弋枕着手臂,就着黑衣黑裤和衣睡去。
  他在沙发上将就过了一夜,一清早还是被姜予漾的来电铃声吵醒的。
  既然是乔颂的电话,那他就不客气地接了。
  “喂。”
  男人低沉色嗓音在电话那头听的明晰,在她没说话的间隙,呼吸声都格外轻缓。
  “不说话我挂了。”
  他这人应付生活琐事根本就没什么耐心,那点儿温柔还真全给姜予漾了。
  再说,他一整夜没休息好,现在的心情着实被起床气影响的不大好。
  乔颂那边是惊讶到忘记说话了,她本来是想问姜予漾昨晚去后海玩儿的怎么样,现在不用问了。
  她大概心里有数了,都是沈弋亲自接的电话,那两人可是一起厮混了一夜。
  这进度条......拉的够快啊。
  压制下即将脱口而出的颜色话题,乔颂咳嗽两声以此来转移注意力,确认般小心翼翼地问道:“漾漾她......现在跟你在一起啊?”
  沈弋睡眼惺忪,瞥了眼落地窗外湿漉漉的地面,应声说:“她还在睡觉。”
  乔颂内心已经飘过去一万句脏话,这人一个跨年夜就把人拐到床上去了,真是不知道吐槽什么好。
  “你想说什么,我给你转告。”
  男人修长的手指摁了摁眼球,带着点儿胀痛,是没休息好的标志。
  “没什么没什么了,你们两慢慢相处。”
  乔颂还算识趣地挂了电话,把手机丢到沙发上后就开启了尖叫鸡模式。
  沈弋洗漱完,脸上的水渍还没擦干净,顺着颌角往下淌。
  双手勾着衣角,他利落脱下黑色短袖,年轻的身体线条流畅,肌肉匀称,腹肌形状也格外漂亮。
  恰好,姜予漾迷迷瞪瞪地起床了,半只脚迈入客厅,眼前全是男人脱衣服的动作。
  她心口一紧,赶紧拿手捂住眼睛,假装什么也没看见。
  沈弋一听脚步声就知道她醒了,不免觉着好笑,睨过去一眼,“姜予漾,害羞什么?”
  他慢悠悠换好衬衫,一颗一颗扣好,转过身来,补充说:“又不是没看过。”
  姜予漾:“......”
  更何况,昨晚上连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
  她脸色灼热,乖觉地背过身去,背影窈窕,总感觉病了一场后四肢愈发纤细了。
  不想在言语下占的下风,她也嘟囔着问:“你怎么在客厅换衣服啊?”
  “这是我家。”
  沈弋痞痞地笑着,嘴角边儿有两个小括弧。
  言下之意是,他想在哪儿换就在哪儿换。
  行,拽还是一如既往的拽。
  沈弋敛了神情,一想到她的身体就没什么笑意了:“去量体温,我不想欺负病号。”
  她今天倒是没工夫跟沈弋作对,抑或是反驳他的任何言论。
  没想到,昨晚事无巨细照料在她身边的人会是沈弋。
  姜予漾坐在靠背椅上,等电子体温表的显示。
  沈弋戴好腕表,少了份黑衣黑裤的少年模样,气质清冷又矜贵。
  五分钟一到,她就看了眼度数,三十六度五。
  总算是退了烧。
  病了一场,昨晚倒是她睡得最神清气爽的一次。
  就是联想到昨晚奇奇怪怪的梦境,姜予漾后知后觉地想,她怎么会那么大胆,去抢沈弋手中的烟?
  触及到柔软的唇,似乎还残留着吮吸的记忆。
  耳根子悄悄爬上一抹红,沈弋拿过她手上的电子体温计,眼尾上扬:“退烧了。”
  他不相信她一点儿印象都没了,故意懒洋洋靠在门板上:“看完昨晚的疗法有效果。”
  姜予漾人虽然清醒了,脑子转的速度似乎还没跟上来,不明所以地问道:“什么疗法?”
  “这理论不是你告诉我的?”
  沈弋眉峰轻挑,但一点儿不显轻浮。
  “感冒发烧,只要传染给别人,自己就能痊愈了。”
  他说的时候全程直视她眼眸,还挺理所当然。
  所以,昨晚那些不是梦境吗?
  !
  她脑子轰的一下,似乎还想辩驳什么,话音卡在嗓子里:“我......”
  “嘘。”
  沈弋的食指贴着唇,看上去尤其宽宏大度地说:“你强吻的我事儿,我就当没发生过。”
  他撒起谎来,连草稿都不打,说的笃定,让人想怀疑也难。
  不可能吧......她会去强吻沈弋?
  难道真这么饥渴了吗?
  !
  关键是她印象还特别模糊,就记得是自己主动走过去的。
  在她神思游离的时间,沈弋已经拿起钥匙,看上去是想带她出门:“早餐想吃什么?”
  “不用,我回家随便吃点。”
  姜予漾穿好鞋子,急急忙忙去洗手间洗漱。
  对着盥洗台前的一块镜子,她还捧了好几捧冷水洗脸,想让神智清醒下来,别被沈弋牵着鼻子走了。
  洗漱多花点时间,厨房已经传来了动静。
  沈弋西装革履的,居然站在中岛台前煮饺子。
  水沸腾了,速冻饺子也一一下锅,白白的面皮逐渐被煮透。
  “不想去外面,那就在家里吃。”
  他头一次下厨,没什么经验,只是按照步骤来。
  既然饺子都煮上了,她再说什么,都显得矫情了。
  而且,能让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沈总亲自下个厨,这等场面要是被公司的人知道了,还不得惊掉下巴。
  他身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变了,又好像什么又没变。
  不想陷入纠结的境地,姜予漾干脆不去想,盯着锅里饺子的成色,下意识地说道:“煮好了,可以关火了。”
  她的火候把握的倒是最好,沈弋在做饭这方面没什么发言权,言听计从地停了下来。
  拿了两个盘子,他一个个将饺子盛出来,又用辣椒和醋调了一碗蘸料。
  分了手,还能像今天早上这样和平地坐在餐桌吃一顿对方做的饭。
  这样的场面确实挺不可思议的,但发生在他们两个身上又没有什么不对。
  这么多年,她跟沈弋之间似乎存在着一块吸铁石,无论怎么分分合合,最终也是殊途同归。
  饺子皮薄肉多,虽然不比亲手包的,但味道还算不错。
  她吃东西不快,温吞地咬下一口时,沈弋盘子里已经空了一半。
  倒不是那种饿死鬼投胎的狼吞虎咽,只是进食效率快,动作看上去还是慢条斯理的。
  沈弋是家教极好的人,寝不言食不语,哪一样都落实的极好。
  搁了筷子,他才仰头喝了口凉水,喉结上下滑动:“在国外,你有没有给别的人做过饭?”
  姜予漾坦荡承认说:“有啊。”
  “男的女的?”
  他眼神里含着探究,心情可没表情看上去那么轻松。
  本来想说都有,可她话锋一转,说的时候眼睛都不带眨的:“男的。”
  本以为沈弋会被哽的说不出话,结果他黑眸一沉,隐忍轻笑:“那我亏的比较多,第一顿饭只做给我以后的女朋友,以后每一顿饭,都只做给我的女朋友......”
  满满的侵略感。
  像是黑夜,将她从光明的云端拉下。
  这人是挺不要脸的。
  “那我抢了你以后女朋友的第一顿饭。”
  她一只脚踩在凳子横架上,说这话时眼睫卷翘,哪儿见得昨晚上病猫的架势,简直就是一只小狐狸。
  盘子里还剩最后几个饺子,但她快吃饱了,秉着不浪费粮食的原则,又往嘴里塞了一口,腮帮子鼓鼓的。
  他挪开盘子,口吻淡淡:“吃不下就别吃了。”
  她撑着手肘,肩头一耸,目光里全是沉下后的冷意:“我要是不回京城,就一直待在巴黎。”
  他脊背笔挺,压制着眸里的情绪,接过话茬问:“然后呢?”
  “然后......就找一个男人结婚生子,难道不是正常流程么?”
  姜予漾笑的肆意,明知道哪点儿是两人间的痛处,就故意在上面提及。
  她可能有些恋痛。
  可是这些问题就是萦绕在他们中间很久,甚至直接或间接地导致她跟沈弋分手。
  两个再相爱的人,也需要磨合。
  沈弋太过理智,在他心里绝对有杆秤去排什么在前什么在后。
  当时她毅然决然远赴巴黎,只是不想让他们之间只是玩玩儿而已。
  看不到尽头的感情,是很累的。
  她也只是凡夫俗子,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跟谁耗下去一生。
  可他强大到甚至不太需要所谓的爱情,找个门当户对的才是更合适的选择。
  何必要学着爱人,继续纠缠不清呢?
  细想下来,沈赫连跟林平芝之间也没什么爱情,沈弋的生身母亲去世后,沈赫连选择家里的保姆当女主人,顶多是一种安抚和合适。
  而经历了母亲去世、妹妹车祸身亡打击的少年,当年也才十八岁。
  意味着,这些事情的发生足以撼动他的内心。
  上回乔颂说完,姜予漾就开始在想两人间的关系,是否真的需要一个全新的开始?
  沈弋眼底光线明灭,他神色倦漠,掏出打火机点烟。
  自从她走后,他的烟瘾都变重了。
  呼出奶白的烟雾,沈弋嗓音徐徐,理智中带着疯狂:“你要是跟别人结婚了,我就带你出轨。”
  “成么?”
  他说话拖曳着京腔,懒散却认真,视线像是岩浆滚过,格外灼热。
  好像真的在等待她的意见。
  她一贯知道,他说什么就干的出来什么。
  拿寻常的条条框框来看沈弋,那是大错特错。
  他认定的事和人,天王老子来了,也是劝不动的。
  倘若她真的跟别人在一起了,似乎也忘不了沈弋,年少时轰轰烈烈的喜欢,投入了太多情感,她的心里没办法在装下第二个人了。
  就如同硬生生从心脏上挖下一块肉,是痛彻心扉,连骨连筋的。
  这样的想法让姜予漾心里有点儿发毛,更准确的说,是害怕。
  原来她真的做不到。
  姜予漾不想在他面前暴露那些脆弱,没了胃口,起身道:“谢谢昨晚的收留,我还有事要忙。”
  用完就跑,像她能干出来的事。
  沈弋提了下西装裤,在她面前蹲下身,掌心轻盈地握住她的脚踝。
  姜予漾没反应过来,重心一个不稳,一下子跌坐在沙发上。
  起因是今早雨没停,路面积水挺严重,她就换下高跟鞋,从玄关的鞋柜里穿了双方便行走的运动鞋。
  鞋带没系牢,白色的带子松松垮垮散在地面。
  男人头发比之前短了点儿,黑发覆下,摸上去估计有点扎手。
  膝盖一弯,她双手撑在沙发上,有些无力招架。
  沈弋也是头一次给别人系鞋带,不太熟练,但打的蝴蝶结形状很漂亮,挑不出什么毛病。
  如果可以,他也是能事事体贴的男朋友。
  或者说,两人没分手的时候,沈弋就挺纵着她,而且特别吃她那一套。
  “系好了,一起下楼。”
  他并不因为她的激将赌气,凡事都滴水不漏。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拳打到棉花上了。
  京城的冬天本就冷,下完一场冬雨,天幕更是阴沉中翻滚着灰白,像是傍晚的天空。
  雨已经停了,风刮得还是很烈。
  沈弋昨晚上知道她的住址后,说了一遍就给记住了。
  车稳稳当当停在楼下,沈弋手里还提着个白色的袋子,叮嘱说:“剩的感冒药,别给冻病了。”
  “嗯。”
  她点头说谢谢,然后给他挥了下手,“你回去吧。”
  姜予漾径直往前走,前面是条交叉路口的马路,来往车辆挺多的。
  一辆车的速度太快,似乎没留意到从这条道过来的行人。
  而她还浑然不知,拎着白色的袋子走在他前面。
  沈弋的心猛然揪了一下,一些陈年记忆像是洪水猛兽,根本关不住闸。
  眼前浮现出满地的血泊、匆忙行过的行人,还有轰鸣的救护车......
  那一天,也下了场大雨。
  他三步两步过去,手臂紧紧护在她身前,将人环抱着,像是嵌入身体般不可分割。
  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声轰轰隆隆,尤其刺耳。
  司机及时刹住车,姜予漾愣在原地,同样被吓了一跳。
  心跳卡在嗓子眼,她垂眸去看,发现横在小腹前的一条手臂青筋尽显。
  好半晌,见他没松开,姜予漾安抚着说:“我没什么事了。”
  转头去看,那辆车早就跑的无影无踪。
  沈弋身形落拓,天空飘来细小的雨丝,全滴在了他的眼睫上。
  他长呼出一口气,牙关紧咬:“姜予漾,我再失去不起了......”
  姜予漾跟他一样,两个人本质上都是受过伤的人,很多事情也没办法选择遗忘。
  他没那么强大,是人就会有脆弱的地方。
  只是选择了埋在心底。
  桀骜骄纵的少年光芒万丈,可他的脆弱只展示在她面前。
  这一份伤疤是需要人去治愈的,是需要爱来抚平的。
  她犹豫了一秒,眼神澄澈,慢慢踮起脚来,白嫩的掌心揉上他的头顶。
  轻轻揉了下,手感果然不太好。
  “我还在。”
  姜予漾心头一动,到底忍不下心看他暴露出的那一面脆弱。
  “嗯。”
  他应下,氤氲着鼻音。
  后面的车辆在鸣笛,他松开手,看着她稳稳当当地行走到了马路那头。
  天空又飘起了雨点,姜予漾没再回头。
  回到家里,她才发现乔颂除了打来一个电话,还发了好多条微信。
  她直接拨号过去,乔颂那边直接炸了:“啊啊啊,你怎么现在才回我电话?
  不会还在沈弋家里吧?”
  姜予漾轻哂两声,反问道:“姑奶奶,你满脑子想什么呢?”
  乔颂没什么忌讳,八卦之心脱口而出:“你跟沈弋昨晚没上—床吗?”
  “怎么可能?”
  姜予漾一阵无语,“我昨晚发烧了,在泛海睡的。”
  “噢......是这样啊。”
  乔颂讪笑着,才明白原来是一场乌龙。
  “今早上我打你电话,是沈弋接的,我就多想了。”
  乔颂解释说,“当时我还想你们旧情复燃的也太快了。”
  姜予漾将白色袋子里的药拿了一颗喝下,含糊着说:“你别乌鸦嘴啊。”
  乔颂暗搓搓地笑着:“你们两什么时候复合,我第一个炸鞭炮,正好也快过年了。”
  春节要到了,她肩上担子不小,钟歆一离职,新刊的事儿全落在她头上来了。
  更别提《ICON》现在换了主编,正是内部动荡的时候,她还得观察一阵子再说。
  哪儿有什么精力谈恋爱啊?
  “那你鞭炮炸的太早了。”
  姜予漾敛着神色,“我现在没空去细想这些。”
  “孤男寡女一整晚在一起,居然没发生点什么,实在是太可惜了。”
  乔颂接连叹了好几口气。
  一下子勾起了她回忆的那根弦,比如昨晚擦枪走火的那个吻。
  她清了清嗓子,跟乔颂扯远了话题。
  第二天一早,姜予漾早早起床了,她没什么休息的时间,今天《ICON》新任主编上位,新官上任三把火,召开各部门会议是必不可少的。
  她睡觉的时候都开静音模式,所以那一通没标注姓名的电话她没接到。
  时间是凌晨一点多。
  一点多,沈弋居然还没睡,这实在不太符合他的作息。
  姜予漾回拨了过去,莫名其妙地问:“那么晚,你还打我电话?”
  他声音带着转醒的喑哑,格外磁沉:“不听你的声音,睡不着。”
  姜予漾:“......”
  难不成她这儿还是什么催眠电台,听个声音就能把沈弋给催眠了?
  这人真是越来越得寸进尺了。
  沈弋大喇喇地坐在床头,听声音还挺委屈:“谁让你强吻我,撩起来了火又不负责?”
  成年人都有欲—望,这话暗示的挺明显的。
  关键是......她怎么会感觉到心虚?
  !
  绝对不可能!
  姜予漾按捺下心头的火,佯装镇定地说:“那你找别人泄火去。”
  那头很轻地笑了下,像是羽毛扫过耳廓。
  他语调不大正经,说的笃定:“你又不是不知道,它只会对你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