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9章 使命
作者:三天两觉    更新:2022-02-03 04:08
  “你似乎……感到了内疚。”望着缓缓起身的封不觉,曹钦淡然说道。
  “不,我只是替她不值。”封不觉站定后,朝曹钦投去了一道冷然的目光,“作为一枚棋子,她的一生都太过沉重和悲哀了。”
  “棋子……吗……”曹钦缓慢地道出了这几个字,随即面露微笑,“封寮主……这世上似乎没有什么事能瞒得过你的眼睛呢。”
  “现在,林颜都已经死了,你总可以告诉我事情的来龙去脉了吧?”封不觉接着道。
  “可以是可以……”曹钦道,“但……真有那种必要吗?”
  “曹公公神机妙算、布局深远,若不找个能理解你的人把这些说出来……”封不觉应道,“岂不是明珠暗投么?”
  “呵……好吧。”曹钦笑了笑。
  他停顿数秒,将思绪整理一番后,娓娓接道:“这事儿……还得从苍灵论剑那年说起。”
  “封某,洗耳恭听。”封不觉接道。
  曹钦点点头,继续说道:“当年,一朝论剑,天下惊变。林常与锦衣卫前指挥使钱聍勾结一事,无疑也传入了先帝的耳中。先帝以为,此事应引以为戒、不可轻视……如果江湖势力和朝中的某些势力暗中结党,那他们很快就会成为一股谁也无法控制的力量,甚至对皇权构成威胁。”他微顿半秒,接道,“于是……在不久之后,一个长远的、沉重的使命,落到了我的肩上。”
  “原来如此……”封不觉问道,“从那时就开始了啊……”
  曹钦没有应他的话,而是接着叙述道:“为了实现这个使命,我需要两枚棋子,其一……是一个武功冠绝天下、且对我言听计从的人;其二……是一个有野心、有毅力、且懂得把握机会的人。”
  “也就是林颜,和袁圻。”封不觉接道。
  “呵……”曹钦笑而不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培养第一个人,是需要时间的,好在我最不缺的就是时间。既然不缺时间,那接下来要确定的就是人选了。”他顿了顿,“林颜……就是个完美的人选。”
  “控制那样的一个小女孩比较容易是吗?”封不觉冷冷言道。
  “也并没有你想得那么容易,不过……我的确是成功了。”曹钦颇为得意地回了一句。
  然后,曹公公便解下腰间悬着的酒壶,浅酌一口后再道:“林常死后,他那怀有其遗腹子的遗孀就被赶出了叶府。我派东厂的探子在暗处盯了她几年,想看能不能从她身上打探出林常的武功秘笈。结果……我并没有找到‘太虚无相大法’,但是……我的探子却意外地发现,林常的女儿竟是个根骨卓绝的绝世奇才。”
  说到这儿时,曹钦还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林颜的尸体:“我等了五年,觉得时候差不多了……于是就派人放出一条消息,说林常的遗孀带着丈夫留下的绝世秘笈藏身到了一个小镇上。
  果然,不出半月,便有一些闻着腥味儿的江湖匪类被诱来了。
  那夜,我蛰伏在黑暗中,一直等到他们将林颜的母亲活活逼死,随后再出手救下了那个丫头。
  从此以后,我便成了她的义父。”
  “然后你就顺势把我给卖了?”封不觉插了句嘴。
  “呵呵……封寮主,你得理解。”曹钦道,“人要成长,必然得有动力。母亲的死对她的刺激确实很大,但那帮凶手已经被我就地解决了;我也不是没想过……故意放几个人离开,让他们成为林颜未来的复仇目标。但说句实话……那班货色,根本不够资格。以林颜的资质,十岁以前就能将他们杀光报仇了。”
  “所以……我这个‘杀父仇人’,就成了最佳的选择。”封不觉接道。
  “她如今的武功你也看到了。”曹钦伸出一手,示意了一下那边的尸体,“封寮主,你应该觉得荣幸……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的林颜。”
  “你还是接着说你那使命吧。”封不觉始终没有转头去看林颜一眼,只是目视曹钦,用不太友善的语气与其交流着。
  “此后的十多年,林颜的武功可谓一日千里。她的悟性极高,六岁起就以命辰玄功筑基,又得我真传无数……至十八岁时,武林中已经没有几个能够与她比肩的人物了。”曹钦接道,“而最重要的是,她还很听话……与仇恨相对的,她对我这个‘救命恩人’、‘授业恩师’可是充满了感激之情。只要是我让她执行的任务,她都会毫不犹豫地完成。”
  “我要是没猜错的话……‘阎王’,就是在那时诞生的吧?”封不觉问道。
  “正是。”曹钦回道,“葬心谷的存在,以及‘阎王’那‘长生不老’的传说……都是计划的一部分。”他又喝了口酒,并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了看觉哥,“你应该能明白,那些青春永驻的功法,其实已不是‘武’,而是‘道’了。我呢……是年过五旬才以武入道的,林颜算是占了我的光……为了让她保持年轻、以‘不老’的容颜示人,我每年都会传她一部分玄道功力,并且指示她每个月都跟所有的葬心谷居民见上一面,让他们做个见证。”
  “但这样做……和真正的长生是不同的吧?”封不觉接道。
  “自然是不同的。”曹钦道,“你刚才不也看到了吗……一旦功力散去,她的身体就会成倍地衰老。”
  “说白了……你在提前透支她的寿命。”封不觉道。
  “我也很无奈啊……毕竟道心和武学不同,不是她那个年纪的人可以轻易修成的。”曹钦扬了扬手,“为了让她容颜不老,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那……后来呢?”封不觉不想再听这个,他又问了个问题。
  曹钦也是很平静地接着说道:“二十一年前,葬心谷这边的事情基本已安定下来。我觉得时机成熟,便开始寻找第二枚棋子。”他抬头望了眼身边的樱树,似是回忆起了什么往事,“那一年,恰是盛平元年,先帝驾崩后,太子……也就是当今的皇上刚刚登基。那正是一段杀人的年月,朝中一片腥风血雨,无数人头落地……
  那年中有十个月的时间,我都在绞尽脑汁地往一群站错队的人身上安罪名,送他们全家上刑场。
  直到腊月,我才有了些许空闲,化身为一个算命的瞎子,去江湖上走一走……”
  “就是在那时,你选中了袁圻。”封不觉接道。
  “呵……”曹钦道,“也可以说是袁圻自己找上了我。”他又饮一口酒,再道,“与他的相遇,确是巧合。起初我觉得他不是很符合我的要求,因为他实在有些平庸,年纪也已不小了;但后来我发现……正因如此,他才是最佳人选——一个人越是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平庸,他就越是懂得机遇的可贵。再者……袁圻本身就有半套命辰玄功在手,还省去了我诸多麻烦。不得不说……这就是机缘。”
  “至此……两枚棋子就都埋下了。”封不觉道。
  “然也。”曹钦笑道,“再往后我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待着时机到来。”
  “而皇帝……为你选定了时机。”封不觉接道。
  “你好像已经知道了什么?”曹钦道。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的背后,是皇帝在做推手。”觉哥回道,“我想……他根本没有病危吧?”
  “哈哈哈……”曹钦大笑,“厉害。”
  “也没什么厉害的,很浅显的推理而已。”封不觉道,“假如皇帝真要找什么‘长生之术’,直接问你这个越活越年轻的东厂厂公便是了,何必去找什么‘阎王’……”他顿了顿,“另外,听了你刚才的说明,我基本可以确定……阎王的事情,还有先帝给你的使命,现在的皇帝也是全都知道的。由此可见,这次所谓的“寻术”任务,其实另有目的……”
  “和封寮主聊天就是轻松啊~”曹钦点头道,“你说得没错……这次的旅程,实则是一次‘清洗’任务。”他说到这儿时,神情略微变得严肃了一些,“当今圣上年事已高,膝下仅有一幼子,且并未正式立太子。而晋王朱知楂……年华正好,在民间德望也颇高,虽然他自己是没动什么僭越的念头,但朝中想推他一把……并借此上位的人可不在少数。
  那些文官倒是好办,我有一百种方法可以弄死他们;但锦衣卫、大都督府、禁军、甚至是我东厂之中的那些人……就不是那么好处理的了。”
  “此刻,这些人应该都已经死了吧?”封不觉也是看到了山庄中那些尸体的,故而猜到了一二。
  “呵呵……那是当然。”曹钦道,“这次葬心谷之行,我把最该杀的几个都给凑出来了……能一次解决,很是省心。”
  “那先帝给你的那项使命呢?”封不觉又问道。
  “那个嘛……”曹钦神色微变,“我以‘长生之术’为饵,引袁圻率领诸多武林人士齐聚于此,本来是想让他们和林颜所训练的谷中人打个两败俱伤……顺势将中原武林的一流高手一次性剿灭殆尽的。”他停顿两秒,再道,“随后,我只需让林颜到武林中开宗立派……最多三年,她便可一统江湖。”
  “如此一来……江湖,也就成了你掌中之物了。”封不觉接道。
  “不……是皇帝的掌中之物。”曹钦道,“……我,只是个做事的人而已。”
  “随你说吧……”封不觉道,“但是……现在林颜已经死了。”
  “是啊,她死了。”曹钦道。
  “那谁来做这个武林至尊呢?”封不觉道。
  “呵呵……谁都可以,反正你不行。”曹钦笑道。
  “为什么?”封不觉明知故问。
  “因为你是一个无法控制的人。”曹钦道,“就连我……也害怕你这种人。”
  “所以……”封不觉示意对方说下去。
  “所以……”曹钦饮完了壶中的最后一口酒,“你最好就死在这里吧。”
  “我还以为咱们是朋友。”封不觉道。
  “咱们的确有交情,可能的话……我也不想杀你。”曹钦道,“但为了我的理想,我必须杀了你。”
  “理想?”封不觉摆出了死鱼眼,“你一个入道之人,还在兢兢业业地为朝廷卖命,这我就不吐槽了……”他干笑两声,“但是……你居然说你有理想?”
  是的,曹钦当然有理想。
  如前文所说,他是个超然之人。
  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对他来说已经无所谓了。
  天下无敌的武功,他也已经有了。
  绝色美女……这茬儿不提也罢。
  总之,俗世中大多数人所追求的那些东西,对他来说已不是什么追求。
  然,曹钦还是有理想的。
  他所考虑的东西,与其说是个人的“理想”,倒不如说是一种“理念”。
  “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曹钦的声音忽然变得高亢,眼神也变得十分凌厉,“一言之堂……才能杜绝党争。一统江湖,才能让世上不再有所谓的‘江湖’。
  杀人容易,诛心难;葬心谷,葬的不止是人,更是心。
  我说了……我有的是时间,哪怕再花五十年、一百年,我也会完成这一切。
  当我成功的那一天,我大明江山便可千秋万载、国泰民安。”
  “好~啊~说得很好嘛。”封不觉双手插袋,歪着头言道,“但真到了那个时候,你自己……不就成了这套制度下必须清除的异端了吗?”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曹钦说着,丢掉了手上的酒壶,将内息一绽。
  那一瞬,周围的樱花如雪般崩落,漫天光雾则似漩涡般旋开。
  破晓时分的曙光,也恰在这时自天空中洒落……
  多年以来,这是曹钦首次以认真的态度去运功。因为他知道……眼前这个对手,值得他这样去做。
  “封寮主,无须客气。”纷乱的落花中,曹钦单掌一翻一扬,“你我今日一战,生死由天,无怨无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