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定西风云起 第一百三十四章 无奈的血
作者:奕辰辰    更新:2022-01-30 20:43
  人们谈到鲜血。
  往往都是出于无奈。
  试问天下谁不想风花雪月,醉卧于杨柳岸边,吹晓风,望残月。
  但现实总是只能让人去谈论鲜血。
  不管是在终年落雪的山脉,还是在四季常青的山林。
  鲜血始终都在流淌着,洒遍每一个角落。
  现在终于是轮到这定西王府的大殿了。
  今日定然会有一个人流血的。
  只是霍望坚信不是他自己。
  酒徒剑客也觉得,不会是他自己。
  夜色又深沉了几分。
  大殿中的烛火开始不规则跳动。
  这几盏灯,已经许久没有人来剪短灯芯了。
  蜡油也快燃尽。
  即将迎来的,是彻头彻尾的黑暗。
  酒徒剑客抓住这最后一分的光亮,一剑劈出。
  不是刺,而是劈。
  这一剑没有先前那般耀眼的剑光。
  只是柔和的劈了一剑。
  但当这一剑劈至近前时,才腾起一道如闪电般的剑光。
  瞬时就抵达了霍望的颈部和头颅。
  霍望还不想出剑。
  他觉得还不值当。
  脚下朝后一挪,推后了几丈远。
  没想到这酒徒剑客却是并不变招,也不收住。
  而是对着霍望先前所站立的位置,实打实的劈了下去。
  虽然这一剑劈到的对象只有空气。
  空空的空气。
  没有分量的空气。
  但他已然像是劈到了霍望一样。
  没有丝毫的松懈。
  “如此彻底的剑招,我见的着实不多。”
  霍望说道。
  “因为你也是个极为彻底的人,所以只有彻底的剑招才能杀死你。”
  酒徒剑客一招已了,开口说道。
  “也只有彻底的人,才能使出如此彻底的剑招。在这一点上,你我是同路人。”
  霍望说道。
  酒徒剑客摇了摇头。
  “真正彻底的人,是不会因为什么而去改变自身的。就像古人说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霍望皱起了眉头。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这八个字他当然也听说过。
  只是他一直怀疑这世间怕是没有一个人能够做到。
  霍望自认为心性已足够坚挺。
  但依然会为了得到星剑而疯魔。
  甚至招来了魔傀彩戏师。
  他忽然又想到,这魔傀彩戏师已经许久没有现身了。
  在以前的时候,每天都要如此鬼魅般出现在自己的身侧,时不时的说上几句奇奇怪怪的话。
  霍望很少能接过他的话茬。
  但他似乎也并不需要有所回应。
  依然是自顾自的说着。
  好像只要有人能听,他就已然满足。
  这些时日,他却不知去了哪里。
  难道已经不再纠缠自己?
  那起码也得道个别才是。
  霍望经历了太多的生死。
  他对于死亡的态度,就是一场无言的别离。
  只是这次,他却希望魔傀彩戏师能大大方方的出现,然后对他说一句:
  “霍望,我要走了。”
  不过这样的事一旦发生,霍望又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霍望也并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产生这样的感情。
  但他着实想要听到一句这样的话。
  “你因什么喜,又以什么悲?”
  霍望问道。
  “本以为,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将我束缚。我喜欢剑,剑不行。我爱喝酒,酒也不行。直到遇见了她,我才知道人这一辈子总会被绑住几次手脚。”
  酒徒剑客说道。
  随即又是一剑霹雳。
  这把长剑在他的手里挥舞的虎虎生威。
  径直劈想霍望的身子而来。
  似是要将他从头到脚劈成两半。霍望微微一侧身。
  再度闪开了这一剑。
  不过地下的青砖,却被劈碎了整整十五块。
  这些青砖,一块的工艺,都需要三年零五个月。
  这大殿中也发生过不少次的争斗。
  但它门却从来没有丝毫损毁。
  就连一道白印都没有出现过。
  这酒徒剑客的武道修为,可见一斑。
  “你不是用剑的。”
  霍望说道。
  “的确不是。”
  酒徒剑客点了点头说道。
  “你用刀?”
  霍望问道。
  因为他先前也是用刀的。
  只有在得到了星剑之后,才和汤中松一样,弃刀用剑。
  “我什么都不用。”
  酒徒剑客摇了摇头说道。
  霍望沉默了。
  他不是不相信。
  而是觉得很诡异。
  一个向来不用兵刃的人,竟然拿起了剑,还瞬时就能用的这么好。
  这难道不是一件极为诡异的事情吗?
  酒徒剑客屈膝一跳。
  身形高高跃起。
  这一剑,倒是换了路数。
  剑上裹着十足的劲气。
  朝霍望的的咽喉直插而来。
  霍望看着酒徒剑客剑尖的一点寒光。
  这一点寒光在他的瞳孔中逐渐放大。
  他的神情有一丝叹惋,又夹杂了些许悲凉。
  人终还是会变得。
  能从不用兵刃变得拿起了剑。
  能从不愿杀人变得碎尸万段。
  虽然他并不赞成如此。
  但是他却能理解。
  因为霍望已经猜到了,把这剑赠送给酒徒剑客的,一定是位女人。
  白日里在酒家中时,酒徒剑客已经说了,赠剑之人是个大美女。
  但霍望没有相信。
  谁都喜欢吹牛。
  而男人吹的牛,往往都和女人相关。
  尤其是美女。
  霍望不近女色,这方面自是没有那么通透细致的想法。
  所以他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
  那就是一个男人无论经历多少坎坷,无论秉性有多么的倔强,最终也会被某个女人所改变。
  这个女人或许是妻子,或许是情人。
  亦或是姐姐,妹妹,母亲。
  她们都有可能。
  但终究会是一位女人。
  男人能够义愤填膺的,为了朋友两肋插刀。
  但绝不会为了朋友去有所妥协。
  但却可以为了某个女人而一再让步,放弃所有的原则。
  这就和杀人必须见血一样。
  是一件极为无奈的事情。
  “你为何还不出剑?”
  酒徒剑客问道。
  “我在等你。”
  霍望说道。
  “等我什么?”
  酒徒剑客不解的问道。
  “等你学会用剑。”
  霍望回答道。
  酒徒剑客咧嘴笑了。
  他觉得霍望有些可爱起来。
  在酒家里的时候,他还觉得霍望有些呆。
  但现在,却着实觉得他很是可爱。
  若不是自己一定要出名,一定要成为名扬四海的大英雄,他或许能跟霍望成为很好的朋友。
  朋友和女人。
  因为遇见的先后顺序不同。
  结果也自然不同。
  若是这酒徒剑客先遇到了霍望,那定然就是另一番光景。
  可惜。
  他先遇到的。
  是那位赠剑的女人。
  “怎样才算学会用剑?”
  酒徒剑客问道。
  霍望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不是他不想告诉,而是他自己也不知道。
  都是半路出家,霍望也就比这酒徒剑客多拥有了一点点光阴而已。
  却是算不上能当人老师。
  在一个问题上如果没有十成的把握。
  那他宁愿不说。
  说错了,既害了别人,更害了自己。
  误人子弟虽说看起来和他毫无关系。
  但却总是能够让他的心性出现一丝丝微妙的变化。
  而这一丝丝微妙的变化,就会体现在他手中的剑上。
  心性变了。
  剑招必变。
  就像那位吹糖人的手艺人。
  即便他没有修过武道,但在霍望眼里也是一位盖世高手。
  因为他数十年如一日的做着一件相同的事。
  对旁的,不说没有追求。
  但他总是能够摒弃这些杂念。
  霍望做不到像他如此。
  所以即便这手艺人没有任何武道修为,霍望也觉得他比自己厉害。
  这样的人一旦握住了剑。
  不出三五年,定然能将剑尖刺进霍望的咽喉里。
  想到这里,他不知该庆幸还是应该惋惜。
  庆幸的是,定西王域少了一个威胁。
  惋惜的是,天下由此没了一名剑客。
  剑道即是心道。
  剑招即是心招。
  心到了,何处不是剑?
  心有了,什么不是招?
  这般道理说起来容易,坐起来可着实太难。
  就连那天神耀九州的任洋,也不过是另辟蹊径,自创钓剑罢了。
  霍望在等的,其实就是酒徒剑客的心。
  只有他把为了那女人扬名四方的念头稍稍压制下来,他的心才能到,才能有。
  到那时,才算得上入了剑之门。
  酒徒剑客深吸了一口气。
  双眼微阖。
  霍望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气势正在一分分减退。
  虽然明面上是在减退,但实际上却又一分分的扎实、沉淀!
  不过,先前的那股子莽撞、冲动、嗜血、杀意,却已经在瞬时间消散的无影无踪。
  “你还是明天再来吧。”
  霍望说道。
  他轻轻的哼了一声。
  随即转身走向自己的王座。
  “不,不是明天。”
  酒徒剑客说道。
  随即再度睁开了双眼。
  此刻他的眼中只有无尽的浩瀚。
  宛如黑夜中的大海。
  海浪虽是一波波永不停息的,仍在朝着岸边涌去。
  可是无数波海浪的涌起,都能在片刻间抚平大海的所有褶皱。
  酒徒剑客的眼中,却是一片没有波浪的大海。
  或者说,他将这波浪定格了。
  定格在它冲上沙滩的最尽头处。
  这也是大海最为舒展的一刻。
  “那就后天。”
  霍望说道。
  “我不会再来了。”
  酒徒剑客说道。
  他竟然收起了剑。
  霍望平静的看着这一切。
  似是早就预料到了一般。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霍望说道。
  “叫什么很重要吗?”
  酒徒剑客反问道。
  “你知道我叫霍望,我却不知道你的。叫什么虽然不重要,但自报姓名起码是一个礼貌。尤其是在你已经对我劈了两剑又刺了一剑之后。”
  霍望说道。
  “我叫楚阔。”
  酒徒剑客顿了顿说道。
  “楚天的楚,开阔的阔。”
  酒徒剑客接着说道。
  “暮霭沉沉楚天阔……”
  霍望念叨了一句。
  人如其名.
  那夜雾沉沉的楚地天空,竟是如此之辽阔,如此之一望无际。
  虽说这楚地何在,时至今日早已无法考证。
  但四海为家的酒徒剑客,又何必拘泥于楚地之所在?
  只要人在。
  何处不是楚地?
  何处的天又不宽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