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作者:五叶昙    更新:2022-01-28 09:44
  阿锦变了面色。
  陆延顿了顿,继续道,“阿锦,我知道你曾经找律师立过遗嘱,写明如果你意外去世那么你所有的遗产都会捐出去,成立一个慈善基金。但这件事并不是全无漏洞,如果你失踪呢?或者你受伤成为植物人,或者精神状态出了什么问题呢?”
  阿锦的面色再变了变。
  她其实一向是一个偏理智清冷的人,但她以前的世界里毕竟没有这样近距离肮脏的事情。
  这些话听了实在让人不适。
  她勉强笑了一下,道:“谢谢。”
  听他说起云伯淮的事情她冷静了下来。
  虽然他的做法她不认同也不喜欢,但还是得承认,他这样,也算是对自己用了心?
  所以她也不再跟他赌气,认真道,“云伯淮那里,其实我做了一些准备的,我在律师和银行的保险箱都留了一些东西,云伯淮那样的人,即使抓了我也不会敢对我做什么的。但你说的对,这世界上其实从来不存在万无一失的事。”
  尤其是陈家人竟然想对她动手,这是她意料之外的。
  云伯淮顾忌多,但陈家人却手段阴暗。
  她再笑了一下,这回倒是没什么怒气成分了。
  她看着他道,“嗯,那我就带司机一起过去吧,今晚会回来。不过,陆延,明晚的宴会,我可以不跟你一起出席吗?”
  陆延看着她。
  她的目光平静又坚持。
  他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往下滑到脖子上。
  她的脖子细长优美,皮肤太白太嫩,虽美却易碎,看着让人总有一点担心,像是一折就会断似的。
  他本意并没有把她禁-锢成自己的金丝雀的意思。
  他道:“好。”
  然后低头吻了吻她的侧额,道,“不喜欢就不去好了。只是,我们的关系总要公开的,你早点做好准备。”
  阿锦松了口气,“嗯”了声,低声道,“我需要一些时间。”
  这回陆延没再说什么,他吻了吻她的脸颊,耳侧,脖子,才道:“我会给你时间。不过,不要用你的理解去揣测所有的事情,阿锦,我喜欢你,在可以的范围之内也会纵容你,但你也要试着来适应我。”
  阿锦没出声。
  事实上后面她也顾不上出声了。
  ***
  两人亲热了一番之后,阿锦也没有忘记正事。
  她直接打了电话给律师,跟他讨论了一番,让他重新帮她拟了一份遗嘱和一份给云伯淮的协议补充书,补全了条款,只要她失踪或者受伤,因为有云心恵开车撞人的记录在,她有理由怀疑和云家或云家相关之人有关,所以之前的股东授权书也会立即失效,她的股东权力会交由云氏最大的股东陆延负责执行。
  她打电话的时候就在陆延身边。
  打完电话她就转头问陆延,道:“还有没有漏洞?”
  她知道自己这方面肯定没有陆延在行和缜密的。
  陆延看了她一眼,道:“有。”
  阿锦皱了皱眉。
  陆延就道:“这份遗嘱和协议是针对云伯淮的,的确算得上全面。但你在我的面前,做这样一份遗嘱,你不怕我为了你手中的云氏股东权力对你做什么?”
  阿锦微愣。
  就那么点云氏股东权力,连股份都不是,他能看得上?
  别开玩笑了好吧!
  但她眼睛转了转,想到之前自己惹了他,两人还要很长时间的相处,哄哄他,让这位大爷高兴,为自己争取更大的空间还是很有必要的。
  所以她就微侧了脸,笑道:“你对我做什么?”
  目光流转,暗香浮动,语笑嫣然。
  陆延心里就是一热,先前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某一部分欲-望又被她挑了起来。
  他没出声。
  然后就听到她娇嗔着道,“不就是云氏的控股权,没有我那点授权,你稍作手段,云氏的控股权还不是在你那里。难道在你眼里,我还没有那个重要吗?”
  的确没有她重要。
  陆延的眼神深了下来。
  他在她耳边道:“整个云氏都没有你重要,你想要的话,以后都送给你。”
  阿锦是真没想到他会来上这么一句。
  但她是个尽忠职守的人,时时刻刻还记挂着自己的任务。
  她可没管他说的是情话还是真话,顺着他的话就道:“我讨厌云氏的钱,我正在筹划将手中的云氏股份成立一个慈善基金,我想要将云氏所有的财产都投入这个基金,但具体章程我还没筹划好。如果你送给我的话,我就把你给我的股份也都投到慈善基金里面去。”
  她不是要阻止他黑化吗?
  帮他做多点慈善也算是功德一件,可以计分的吧。
  陆延听言搂着她的手就是一顿,然后就道:“好。”
  对他来说,那并不算什么,她喜欢就好。
  阿锦再次看到了自己完成任务的曙光。
  只是她很快就知道娇是不能随便撒的。
  她下午还要出门,这么一撒娇,就算他没动真格的,她也差点都出不了门了。
  ***
  阿锦答应了陆延,下午出去的时候就带上了司机同行。
  她其实只是不喜欢他管自己,但并不怎么排斥保镖和司机,既然是必要的,她暂时没有更好的,那就先用着吧。
  下午两点半的时候她准时到了南城博物馆约定的地点。
  可是她到了博物馆南翼办公大楼,并没有见到约好的文物修复部的主任。
  是一个文员小姐招待了她,她领了她去到一个小会议室,就对她抱歉道:“云小姐,郭主任临时有事,今天下午不能过来见你了,但郭主任交代了下来,会请贺老和刘师傅招待云小姐,一会儿他们就会过来。”
  博物馆文物修复部仍是用的传统的师徒制,所以对这些资深的修复师,一般大家会唤他们师傅。资历再老一辈的,就是x老这样称呼了。
  阿锦听了文员的话觉得有些怪异,但临时有事她也能理解,便笑着道:“没事,能见到两位专家也是一样,麻烦你了,我就在这儿等等吧。”
  阿锦在会议室等了二十分钟才等到了一个微胖的中年人过来。
  还是那位文员小姐领着过来的,跟阿锦介绍说是刘师傅。
  刘师傅见到阿锦的模样似乎有些吃惊。
  他和阿锦打完招呼坐下后就道:“抱歉,刚刚有一个会议延迟了,我以为郭主任和贺老在这里,没想到他们都不在,让……”
  阿锦笑道:“鄙姓云,云锦。”
  “哦,云小姐,”刘师傅道,“让云小姐久等了。”
  刘师傅看着面前像雪花团砌出来的漂亮小姑娘,那手嫩的跟羊脂玉似的,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根本不像是常拿颜料笔的,再想到门口紧守着的黑衣男人,眉头便皱了皱。
  昨天是郭主任打电话叫他今天过来的,跟他说:“是上面认识的人介绍过来的,听说小姑娘是学国画出身,有些临摹底子,我们古书画修复部全色的人才不是缺吗?到时候你和贺老看看她的作品,如果不错的话,可以聘请过来。”
  刘师傅是个清高之人,认为做这一行是要耐得下性子吃得了苦,真有技术才行。
  一向不喜走后门走捷径的人。
  更不希望自己组里塞个花瓶草包。
  他觉得面前这小姑娘一看就不是吃得了苦又能长年累月守在修复室做修复工作的人。
  而且他们每天打交道的可都是国宝,若是被她不小心弄坏了,你还得处理哭哭啼啼的麻烦!
  不过郭主任自己都没来,而只是打个电话让自己来,可见这小姑娘的背景也不怎么样,不过是碍于面子,走个过场而已。
  阿锦感觉到了刘师傅的冷淡,但却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
  她笑道:“没关系,并没有多久。”
  刘师傅点头,道:“云小姐今年大学毕业?现在学美术的年轻人,不都是会想走设计啊,画插画啊,或者做老师啊,进画廊的,云小姐怎么会想到要进博物馆?博物馆听起来好听,但进来了过的可像是苦行僧的生活。”
  阿锦:……这谈话怎么有点不对?
  她笑道:“我现在开了一个古书画工作室。”
  刘师傅一愣。
  开了一个工作室,那还找他们博物馆做什么?
  而且大学刚毕业,就开个古书画工作室?
  刘师傅的感觉更不好了。
  他语气更加冷淡,近乎不耐道:“那云小姐今天来这里是所为何事?”
  阿锦:……
  她语气也冷淡下来,道:“我以为是贵馆约我,想看看我的作品,有意聘请我做贵馆古书画修复顾问的。难道刘师傅过来,不是要看我的作品的吗?”
  刘师傅皱眉。
  这是什么语气?
  聘请她做博物馆的古书画修复顾问?
  原来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开了个工作室,想仗着背景,拿一个他们博物馆修复顾问的名做生意!
  他用着最后一丝耐心问道:“那不知道云小姐的工作室主要业务是什么?现在可聘请了一些专家替云小姐工作吗?”
  阿锦也忍耐着他的无礼道:“暂时是想接一些古书画修复的工作,希望将来可以拓展到古书画的收购和拍卖上。”
  刘师傅终于沉了脸。
  他道:“云小姐,做古文物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每一幅古书画都是人类历史文明留下的宝藏,我们应怀敬畏之心。云小姐有这个兴趣爱好是好事,但有兴趣爱好可以拜个师傅,慢慢在这个行业浸染,不要好高骛远,一开始就想着开什么工作室,更不要想走捷径想拿博物馆的顾问头衔行坑骗之事。”
  阿锦:……
  她可以看在对方是前辈的份上,因为对方不了解自己而忍耐对方的冷淡和轻慢。
  但绝不能容忍莫名其妙就被人扣上“想拿博物馆的顾问头衔行坑骗之事”这样的罪名。
  她站起了身,冷冷道:“今天是贵馆约我,不是我自己找上门来的。我的实力开不开得起一间工作室,刘师傅没见过我的作品还请不要妄加评判,刘师傅知道对每一幅古书画都应怀敬畏之心,也当对每一个人都先怀尊重之心。”
  “或许这中间是有什么误会,或者刘师傅并不知道具体事情,我看我还是再和郭主任约时间商谈比较好。”
  刘师傅气得脸黑。
  这是什么教养?
  想入古文物圈,尊重前辈是最基本的礼节!
  真是被娇生惯养的养废了!我看还是仗着一副好皮囊继续做个金丝雀吧!
  刘师傅也站起了身,冷声道:“那云小姐就再约郭主任吧。”
  双方不欢而散。
  阿锦去洗手间。
  听到外面有人在说话,一个声音陌生,另一个是先前接待她的那个女文员。
  陌生的声音道:“文秀,先前来的那个小姑娘可真是漂亮,又是哪里来的关系户啊?是想进我们博物馆吗?不过我看刘师傅是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不会是把刘师傅给得罪了吧?”
  女文员道:“听说是郭主任介绍过来让刘师傅看看的,应该是有些关系。不过郭主任特意避了出去,又找了脾气出了名的臭和傲气的刘师傅应酬她,摆明了就是不想收。也是,就算是有些关系,咱们这博物馆,有后台的可不在少数,谁还不是正正经经大学毕业,认认真真考进来的啊,想直接空降,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些。”
  云锦开了厕所门出来,对着那两个正讨论着她,看到她突然出现颇有点目瞪口呆的两人笑了笑,道:“我对进你们博物馆没兴趣。”
  说完很自然的上前洗了手,转身离开了。
  她出了洗手间的门,就听到里面隐约有声音道:“这,这什么脾气啊?”
  “难怪把刘师傅气得脸都黑了。”
  “现在的小姑娘漂亮点的,都被人给惯坏了,以为到哪都得人宠着呢,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真是,什么毛病?”
  “可不是,你不知道,先前她过来的时候我还看到个男的跟在她后面,那态度,简直就差把她供起来了,现在的小姑娘,真是不得了,这脾气,出了社会,谁惯着她啊?”
  陌生的声音“噗嗤”一笑,道,“你还真别说,长得那么漂亮,大把男的惯着呢……”
  “……”
  这可是森森的恶意。
  阿锦虽然是神态从容淡定地离开了博物馆,但却也改变不了内心受到了一些打击的事实。
  这跟在云心恵许仪芝那群“名媛”圈受到非议和谣言攻击不同。
  她对那个圈子根本就没什么兴趣。
  不在乎便不会受到伤害。
  可是古文物和书画圈不同。
  她前世从小就在这个圈子长大,对这个圈子有很深的归属感。
  曾经那里有很多她尊敬的长辈。
  今天的遭遇,才真正让她感觉到了这个世界的陌生。
  让她清晰地认识到,这里,已经不是她原来的那个世界了。
  因着这一认知,她的心更清冷了下来。
  但因着这清冷,倒也冲淡了她去见裴正的忐忑心情。
  ***
  只是阿锦不知道的是,她刚离开不久,临时被电话绊住的贺老就过来了会议室,但彼时会议室已经人去房空。
  他问前台,才知道人都已经走了。
  他回到科室打电话给刘师傅,听刘师傅狠狠地把阿锦给贬损了一通,皱了眉挂了电话。
  那天馆长给他打了电话之后,因为馆长对那小姑娘的国画功底和灵气大有赞赏之意,他便难得的上了一下小姑娘的微博,看了看她的作品和视频,的确是很有灵气的。
  还有她制作颜料的手法,一看就是熟手。
  动作娴熟,不急不躁,细致耐心,年纪轻轻的,就这一点已经十分难得。
  只是只看照片和视频终归还是隔了些什么,不能完全作准,他今天是打算好好见一见那小姑娘的。
  却不想临时被一个重要的电话给绊住了。
  这事真是,他摇了摇头,也就没再深究了。
  既然是馆长推荐的,他想总还会有后续的。
  ***
  阿锦和裴正就约在了离自己公寓蓝山豪庭不远处的一家私人会所的咖啡厅。
  到了会所外面,她就对司机道:“阿全,放我在这里就行了。我约了朋友在这里,你先去随便逛逛吧,等我需要回陆宅的时候会给你电话的。”
  被唤作“阿全”的司机兼保镖有些犹豫,但阿锦的眼神坚持,他又得了陆延的吩咐,不敢不听她的,但他也知道自己boss的真正意思,是不敢扔了她自己放假的,最后只能取了个折中,应下了阿锦的话,但实际却是将车停在了外面也没走。
  阿锦也没管他到底有没有走,就谢过了他直接进了会所。
  咖啡厅设在会所二楼,阿锦被侍应指引着去到裴正预定的位置时裴正已经到了。
  阿锦远远就看到了裴正。
  和“云锦”记忆中的长相一样,不过就侧影来看,比记忆中还要疏冷一些。
  她看到他的样子,松了口气的同时也略微有一些失望。
  昨晚听到他和自己大哥一模一样的声音和相似的语气,说完全没有一点幻想是不可能的。
  反正这世界已经很玄幻,再玄幻一点也没什么不可能不是?
  但他的确不是苏城。
  她大哥是个有些桀骜不驯,身上还带了些内敛的野性的工作狂,但这位一看就是个矜贵清冷的贵公子。
  虽然性格不同,但他和周言川还有陆延身上都有一些共同的特质,就是不管外在性格如何,静下来的时候其实身上都有些清冷的疏离感,是自幼养尊处优养出来的,骨子里的傲慢。
  裴正已经转过头来看她。
  他看到她似乎愣了一下,然后就那样静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
  看得阿锦都有些担心他是不是看出了点什么端倪。
  看出自己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云锦”。
  她挤了一个笑容,唤道:“裴大哥。”
  裴正听到她的唤声好像这才反应过来。
  他掀了掀嘴唇,道:“坐吧。”
  阿锦坐下,刚放下自己的手袋,就听到对面的他突然唤道:“锦宝。”
  阿锦就是一激灵……这个声音,这个称呼,真是有些让人受不了。
  她摸了摸自己胳膊上瞬间起的鸡皮疙瘩,抬起头来,龇了龇牙,道:“阿锦,就叫我阿锦吧。小时候的称呼,还是改了比较好。”
  裴正看见她这个表情又是一愣。
  他晃过神来,道:“要喝点什么?”
  “黑……牛奶吧。”
  阿锦差点张口而出“黑糖珍珠鲜奶”,她喜欢“黑糖珍珠鲜奶”,但“云锦”喜欢的却是纯牛奶。
  裴正听出她的转口,他的手顿了顿,但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吩咐了侍应,就伸手拿起桌上的玻璃杯喝了一口水,才慢慢道:“阿锦,跟我说说你最近怎么样吧。我听说云心恵蓄意开车撞你,这件事情我不打算就这样揭过,你同意的话,我会搜集证据,即使不起诉她,也要让她和云家付出相应的代价。”
  说完又道,“我知道你顾忌着你奶奶的临终遗言,但有一就有再,你手中有他们想要的东西,他们以后很可能会更变本加厉的。我不会允许任何人这样欺负你。”
  一模一样的口气,一模一样的声音。
  阿锦真是有些受不住这位裴先生顶着和苏城一样的语气说着差多不会是苏城说出来的话。
  如果她不是对着他这张脸的话,真的很容易就产生错觉。
  她叹了口气。
  如果这就是裴正对着“云锦”说话的语气和态度。
  那么她就只能说,是的,“裴正”对“云锦”的的确确没有男女之情,而是兄妹之情。
  就跟苏城对她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