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共设三日。
  头一日是礼乐射御书数的切磋。
  次日设大宴，群臣共赴。
  最后一日则是任傅和使团闭起门来，共商天下大事——说是共商大事，但其实就是正式签个什么丧权辱国的条约，从陀川国手下求得庇佑。
  夏清阳从殷皇后那儿听说这几天的具体流程之后，就将消息递给了贺明华，让他这几天在外边盯紧了，谨防任何变故。
  宫内有她和娘娘们，出了事保住任傅的小命不是难事。
  但换作宫外的事，她们就帮不上忙了。
  -
  “好热啊，到底什么时候开始，这都快正午了，把咱们晾在这儿晒人干儿呐？”
  “谁说不是。不过我听说，是因为蒋将军昨夜睡得晚，所以今儿个才没起来的。蒋将军没来，陛下当然不可能先到。”
  “这种消息你也能打听到？”
  “蒋将军每天都挑好几个貌美的宫女进他寝宫，你不知道吗。”
  偌大的练武场两侧，是早早来此等候的百官、嫔妃们。
  眼下大家都等得有点燥了，类似的闲言碎语便小范围地蔓延开。
  安贵妃听说了以后分外无语，跟夏清阳吐槽了半天。
  殷皇后却有别的意见：“其实这蒋将军，并不见得真如传闻中一样。”
  安贵妃：“什么意思？”
  殷皇后：“这几日我远远见过他几面。从面相上看，蒋将军他……嗯，血气方盛，面色甚佳。若是纵情于美色的精虚之人，不会有这么好的气色。”
  夏清阳点头：“我也有这种感觉。这人的有些浮夸之举，多半是装的。”
  “装的？他为什么装啊。”安贵妃不明白。
  夏清阳：“可能是为了试探大淳国的底线。也可能是疑心过重，单纯习惯以弱示人，扮猪吃老虎。”
  安贵妃嫌弃地呜了一声：“那就更讨厌了。”
  夏清阳笑笑，心道能做强国之将的人，怎么可能简单呢。比起那种一看上去就不好对付的人，蒋野这样的家伙只会更危险。
  话说回来，夏清阳身为一小常在，列坐在安贵妃和殷皇后身边，其实是相当越矩的行为。
  但时至今日，已经没人觉得这是一件奇怪的事了。
  “啊，终于来了。”安贵妃眼尖，瞧见了远处缓缓移动的华盖顶。
  十分钟后，姗姗来迟的任傅和蒋野终于列坐上位。
  对很多嫔妃而言，到今日才是头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蒋将军。
  没想到真人竟真如传言那般容貌俊美。不少嫔妃都红了脸。
  自打到场，蒋野的视线，便反反复复扫过嫔妃坐席。
  他嘴角浮现着若有若无的笑容，似乎有意朝着嫔妃们明送秋波。
  饶是对自己的后宫不怎么感冒的任傅，此时都有点恼火了。
  “陛下，我听说你这后宫里，有一位号称大淳国第一美人的雅婕妤，不知是哪一位啊。”
  蒋野仿佛没注意到任傅越来越差的脸色，还问出了这么一句火上浇油的问题。
  任傅强忍不悦，表示雅婕妤身体不适，在宫中静养。
  蒋野噢了一声：“这么说来，我有听闻陛下前阵子遇刺的事情。哎，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呢，陛下可有受惊？”
  任傅面色稍稍缓和，只道无碍。
  谁料蒋野话锋一转，下一句话又直戳心窝：“不过说到底，婕妤娘娘跟在陛下身边竟也受了伤，这刺客好生厉害。”
  蒋野说话时并未降低音量，因此稍微离得近些的人都能听见。
  夏清阳不由在心里暗叹，这蒋野的嘴才是好生厉害。一句话，包含了不知道多少层意思在里面——
  他提雅婕妤受伤，既讽刺了大淳国的护卫不足，连个女子都保护不好。又向任傅暗示他们陀川国，对大淳国的动向了如指掌。
  没看任傅那表情都气成什么样了。
  但是没办法，谁让他打定主意要寄于陀川国篱下，这点心理准备早就应该做好。
  任傅不再和蒋野说话，他挥挥手，让掌事太监宣布切磋的规则。
  单从这次宫宴的礼节规格，就可见任傅对陀川国的重视。几乎可以说是举全朝之力来安排了。
  然而蒋大将军还是不满意。
  “陛下啊，恕我直言，你们这演武场可真是有点寒酸。”
  “陛下为何不添个骑射的切磋项目进去？大淳国乃是泱泱大国，总不会没有骑兵吧。”
  “陛下，过会我们的人上来，万一把你们的人给伤了，您千万莫怪。这么小的地方，我们的人习惯不了，施展不开拳脚。”
  眼瞧着蒋野这左一句右一句的没完没了，夏清阳都担心任傅忍不住直接动手。
  但任傅能走到今天，显然是关键时刻极善隐忍的。
  故而对于蒋野的挑衅，他就权当没听出来。
  至于台下坐着的官员们，也是要么装没听见，要么低着头暗暗咬牙。总之没人敢把不满说出口来。
  说到官员。
  今日的内容以切磋为主，因此来坐观的官员，多为武官。
  安贵妃没见到让她又怕又怨的老爹，倒是见到了自己的兄长。
  安贵妃的长兄，安俞明，目前是任傅亲封的骠骑将军，颇受倚重。
  因此在殷左丞被贬后，说安家彻底把控了朝堂之势完全不为过。
  稍做准备后，切磋便正式开始了。
  其实说是切磋，但谁都知道，这就是陀川国单方面炫耀武力，向大淳国扬威的戏场罢了。
  果然，无论是比试枪法还是刀法，抑或是赤手空拳地较量，都是陀川国一方碾压性的胜利。
  终于，到了射箭项目。
  射箭是大淳国比较擅长领域。
  在场的众人虽都已经接受了这个被陀川国骑脸输出的结果，但心里还是暗暗期待着，到比试射箭的时候扳回一城。
  但让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不管是定点射靶还是步射，竟也都是陀川国更胜一筹？！
  任傅也有点坐不住了——
  即便他要巴结陀川国，可还是要些脸面的啊。本以为他蒋野再浑，也多少能明白这一点，没想到他们竟然丝毫都没打算相让。
  接下来就是最后一个项目了。
  任傅使了个眼色，让太监去叫安俞明上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