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别
作者:蔺巫林    更新:2022-01-25 18:28
  <!--go-->早上七点出发, 八点二十抵达。
  一辆接一辆的大巴车把学生们运送到了漱石湾。
  漱石湾就是学校精挑细选出来的山疙瘩,群山环抱,一面临湖。
  灰扑扑的低矮水泥建筑群, 坐落在青山绿水中, 说不出的古朴陈旧, 有种扑面而来的历史感。
  据说前身是所私人美术培训学校,后来办不下去倒闭了,房子也闲置了。
  丛嘉头一回住宿舍,到了地方, 第一感觉竟不是嫌它落魄,而是新奇。
  上了二楼, 找到寝室,推开窗就能看见稠密的树丛和一面平镜似的湖。
  “嘉嘉,你想睡上铺还是下铺?”倪鸢问。
  “下铺吧,”丛嘉趴在窗台上看外面的景色, “上铺我怕掉下来。”
  “那我住你上铺了。”倪鸢把行李放上去。
  班上其他几个女生也陆续进来。
  初到新环境, 大家都在好奇地打量四周。
  一间寝室住八人, 里面摆着四张上下铺的黑色铁架床, 附带一个狭窄阳台和卫生间。
  没空调,两把老式电扇, 转起来有轻微的吱呀声。
  热水只在早晚特定时间供应。
  三餐由漱石湾附近的居民承包,每天给送进来。没商店, 没外卖,零食就别想了。
  年级主任说留俩小时给大家安顿, 休息, 熟悉新环境, 十一点还要抓紧上节课。
  中午在教室吃午餐, 在教室休息。
  过完一天,倪鸢觉得还算不错。
  丛嘉也说还行,除了没吃的喝的,半个行李箱的肉干辣条龟苓膏巧克力不知道能撑多久。
  晚自习下课,丛嘉去了趟厕所回来,悄咪咪地附在倪鸢耳边:“鸢儿,你知不知道这里以前是干什么?”
  倪鸢拿尺子在试卷上画辅助线,说:“美术培训学校,早知道了,不新鲜。”
  “错,”丛嘉声音变得神秘兮兮的,“是家精神病院。”
  “你在哪儿听到的?”
  “厕所,蹲坑时听到的。”
  “假的吧?”
  “最后一个隔间的门上有血手印。”丛嘉举起三根手指头,“我发誓,亲眼去看了,真有。”
  “听说今天第一个看见血手印的女生是(8)班的,当场就叫了。”丛嘉补充说,“还把老师引过去了。”
  倪鸢看着她的手势,提醒说:“你不是在发誓,是在OK。”
  食指、中指、无名指并拢才是发誓,而她大拇指和食指圈了个圆环。
  晚上熄灯睡觉,同寝室的女生也说起了血手印的事,看见的人不止丛嘉一个。
  丛嘉感觉背后凉飕飕的,爬到了倪鸢床上。
  倪鸢:“不是说上铺怕摔下去吗?”
  丛嘉:“我睡里面,你睡外面。”
  倪鸢:“你不会挤我吧?”
  丛嘉睡前擦了水乳,香喷喷地亲了她一口,“不会的,我抱着你。”
  “热死了。”倪鸢假装嫌弃地说。
  倪鸢对面床的女生还在说,“血手印”,“太平间”,“鬼打墙”,话题逐渐越来越偏,越来越阴间。
  自古学校多坟场,这次倒好,来了个精神病院。
  氛围感实在太强。
  夜里山风吹,走廊的老灯泡亮着不如关了,黑黢黢中打下一片参差暗影。
  毛月亮挂在树梢头,室内朦朦胧胧。
  要换做白天,倪鸢听见这些不靠谱的传言是不会怕的,但现在,心里还真有点怪怪的。
  丛嘉死死搂她的腰。
  “嘶,”倪鸢拍拍她,“放松点,我感觉自己无法呼吸。”
  丛嘉只好被迫放松,说:“我来唱个歌,缓解恐怖气氛,‘快乐的池塘里面有只小青蛙,它跳起舞来就像被王子附体了,酷酷的眼神没有哪只青蛙能比美’……”
  倪鸢被她的rap笑到了,一秒破功,什么精神病院都暂且抛在了脑后。
  贴着丛嘉,笑得整个人打颤。
  夜深,查寝的老师出现在走廊上,做贼似的听各个房间的动静。
  说话声消失。
  倪鸢就在各种惊疑不定的猜测,和不合时宜被戳中的笑点里,度过了在漱石湾的第一晚。
  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第二天“血手印”的事就有了下文。
  一个老师破案了,认真研究了那掌印,发现是用红色颜料画上去的,压根不是血。
  丛嘉半信半疑:“我觉得那手印跟真的一样,完全不像是画上去的,不过我也没仔细盯着看,瞟一眼就跑了。”
  “毕竟是美术培训学校,人家美术生比较厉害,画个手印不成问题。”倪鸢说。
  “为啥要在厕所门上画这个,恶作剧吗?”丛嘉揣摩人心思。
  倪鸢随口道:“总不可能是为了占坑吧?”
  “还真有可能。”丛嘉觉得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一层那么多间教室,那么多人,女厕所内常年拥堵,说不定当初就是为了吓唬人,好方便自己。”
  “不管怎么样,真相大白了,上厕所不用提心吊胆了。”
  “血手印”一案侦破,“精神病院”谣言也自动破除。
  倪鸢在水池前搓衣服,铁栏外的夕阳映红了半边天,橙色的光影倒影在湖面上。
  丛嘉突然扭过头来对她说:“衣服等下了晚自习回来再洗,现在我们去看湖吧?”
  丛嘉已经摸清了门道。
  前面有铁门拦着,挂了锁,出不去。但寝室后面的灌木丛里有条路,能钻出去。是班上几个女生逗流浪猫,追着追着,偶尔发现的。
  倪鸢看手表,“我们有十三分钟。”
  她冲干净手上的泡沫,和丛嘉一起越狱了。
  她们跑着去了湖边。
  夕阳像碎金,洒在她们身上。
  湖对面是山,向阳的一面沐浴在光里,背阴的一面呈现出幽深的绿意。
  丛嘉问:“我能大喊大叫吗?”
  倪鸢说:“你一喊我们就得跑,主任肯定在后面追。”
  丛嘉说:“他跑不过我们,也抓不到我们。”
  两人想象了一下那画面,挺着啤酒肚的年级主任气急败坏追着她们跑,跑急了,头上假发说不定都得掉。
  太缺德了。
  两人坐在地上乐,傻乐。
  倪鸢捡起石子打水漂,能漂三下,丛嘉顶多两下。
  丛嘉扔完手里的一把石子,“鸢儿,给你个惊喜。”
  说着就把手机掏了出来。
  “怎么可能说不让带就真不带,我没那么听话,”丛嘉笑得很狡诈:“手机借你,要不要给弟弟打电话?”
  倪鸢犹豫了,出乎丛嘉意料的说:“不要了。”
  “今天打了,明天也想打,这样不好。走之前都跟他说了半个月不联系。”
  丛嘉评价一个字:“虐。”
  倪鸢表示:“我要心性坚定。”
  “我看你是自我折磨。”丛嘉把手机收起来,“想好了啊,机会只此一次,以后你想借就没那么容易了,得管我叫爸爸。”
  倪鸢:“做梦。”
  寝室里没有充电的地方,即便丛嘉还带了充电宝,没过几天,手机也只剩下最后15%的电量了。
  格外珍贵。
  中午,刚吃完饭,倪鸢给丛嘉倒了杯水,“爸爸。”
  丛嘉一口水喷出来。
  咳嗽了好几声,终于缓过来,“再叫一遍。”
  倪鸢说:“手机借我吧,爸爸。”
  丛嘉笑得见牙不见眼,“这就撑不住了?”
  倪鸢认命地点头,她好想给麟麟打电话。
  丛嘉从书包里鬼鬼祟祟掏出手机,还没递给倪鸢,谌年突然出现在面前。
  两人吓得一激灵。
  丛嘉手机差点掉了,慌乱地往身后一藏,心里犯嘀咕,也不知道谌年是看见了还是没看见。
  丛嘉:“谌老师。”
  倪鸢:“老师。”
  两人满脸愕然地跟谌年打招呼,表情神态几乎同步。
  谌年看着她们笑,心里觉得有趣,但没忘记正事,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倪鸢:“麟麟说有本书好像落在302了,问你有没有看见,让你给他回个电话。”
  倪鸢接过手机,幸福来得太过突然。
  倪鸢拨了周麟让的号码,那头很快就接通。
  “喂,麟麟,是我。”
  “嗯。”
  时隔五天,倪鸢和周麟让终于听到了彼此的声音。
  “你的书应该不在302,我收拾东西的时候没有看见。”倪鸢说。
  “我知道。”周麟让说。
  他根本没有弄丢的书。
  “你在那边怎么样?”周麟让问。
  倪鸢有点紧张地握着手机,“还好,这边空气好,也没有市区那么热,晚上的风吹起来很舒服。”
  倪鸢还有很多话想说,但是此刻她站在教室里,身边有老师和丛嘉,还有别的同学散布四周。
  那些话便堵住了,只能她听周麟让说。
  “我输了。”周麟让说。
  倪鸢的心跳加快了,她将手机贴紧耳侧,生怕将他的声音泄露,克制地说:“我知道了。”
  倪鸢走前跟他说半个月不联系,打个赌,看谁会先忍不住想谁。
  现在周麟让告诉她,说他输了。
  ---
  8月28,补课结束,大部队离开漱石湾。
  也有家长迫不及待直接开车过来接人的,跟班主任打声招呼就好。
  丛嘉因为要赶着回去参加她外婆的七十寿辰宴,翘掉最后一节课,人跑路了。
  倪鸢同样归心似箭,前一晚就收拾好了行李。
  等所有课程结束,直接回寝室拎东西。
  人多且混乱。
  好不容易终于找到了贴着(3)班红色字条的大巴。
  倪鸢把自己的箱子放进行李舱,上了车。
  车上座位满了将近一半。
  倪鸢往里走,走到偏后的位置,看见一个穿黑T恤的男生窝在座位上睡觉,脸上盖着鸭舌帽。
  倪鸢先是愣了一瞬,随后被惊喜淹没。
  她不动声色地靠近,在他旁边坐下。
  然后拿走了他的鸭舌帽,戴在自己头上,笑着说:“好久不见,麟麟。”
  周麟让撑开眼皮,见是她,眼里的冷淡退去,弯了下唇,“你很慢。”
  其实要怪他自己来得太早,在车上已经等了将近四十多分钟。
  “你来接我吗?”倪鸢问。
  “不然呢?”周麟让说。
  发现有同学在看他们,倪鸢努力装作自然地偏头去看车窗外的景象,脸上还是在笑,抑制不住的开心。
  十分钟后,司机来了,马上就要返程。
  胡成有事,差班长越斯伯清点人数。
  继学院小筑擦玻璃之后,越斯伯又见到了周麟让,也算认识了,倒没有多诧异。
  倪鸢解释说:“他跟着谌老师来的,老师那车坐满了,他就来咱们班这边了。”
  “行。”越斯伯说。
  反正班上有同学已经被家长接走了,座位空着。
  大巴车逐渐驶离漱石湾。
  大家疲累,一个个睡得东倒西歪,车上也没人大声说话,有些安静。
  冷气开得很足。
  周麟让将手边的外套搭在倪鸢身上,头凑过来一点,低声问:“困吗?”
  “有一点。”倪鸢说。
  “那你睡会儿。”
  外套下,周麟让摸索到她的手,张开五指,轻轻扣住。<!--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