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画中人
作者:吾玉    更新:2022-01-25 16:06
  烟花漫天,觥筹交错,笙歌曼舞,热闹非凡。
  宫学中正在举办一场“庆功宴”,也是为两位皇子践行,他们即将启程,带领使团返回乌孙国。
  宴至一半时,却有两道身影偷偷溜了出来,借着“酒意微醺”,出去吹吹风的由头,却悄悄前往了西苑的折竹居。
  这两人正是辛鹤与骆青遥,他们好不容易才逮到机会,能够去那折竹居里一探究竟!
  “小鸟,你确定那暗格里的画像,真的跟《茶经》有关?”
  “我有种很强烈的预感,这画像上一定有线索,你不知道,那章怀太子的半张画像,我老觉得眼熟,这些天做梦都惦记着,不去看一看怎么都放不下……”
  夜风迎面拂来,两人提着灯盏,一边轻手轻脚地摸进了西苑,一边压低声说着话。
  自从那日大雨中,辛鹤将《妙姝茶经》的秘密,以及自己考入宫学的目的,统统告诉了骆青遥后,他便仗义地决定“出手相助”,帮她一起找到那本《茶经》的下落。
  夜凉如水,月色悠悠,偌大的西苑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辛鹤弯腰在门边捣鼓着,骆青遥一边替她把着风,一边状似不经意地道:“对了,小鸟,你最近,最近好像和喻师姐……走得特别近?”
  “什么最近?”辛鹤忙着用钥匙打开折竹居的门,随口道:“我跟你,我们不一直都和剪夏师姐很投缘,走得很近吗?”
  “不是,我不是那意思,就是你们两个吧,你们两个比平时还要……”骆青遥欲言又止,挠了挠头,“我一下说不上来,反正怪怪的……”
  他扭头看向月光下的辛鹤,轻咳了两声道:“我可提醒你,喻师姐跟那白毛之间的关系,你是清楚的,你最好不要往里面插一脚,做些夺人所爱的事情,否则白毛发起疯来,指不定变成红毛黄毛绿毛呢……”
  “什么乱七八糟的?”辛鹤眉头一皱,总算把门打开了,扭过头,望向骆青遥,“你在说些什么呀?”
  骆青遥脸色有些不自然,抿紧唇不吭声了,辛鹤与他对视了半晌,忽地回过味来,脸上一红:“青瓜你脑袋坏掉了呀!我跟剪夏师姐,我们,我们是最最纯粹的姐……姐弟关系!你懂不懂,少想些有的没的!”
  “这样最好!”骆青遥道:“反正我可提醒你了,你自己心里有数……”
  他在夜风中哼哼着,不知怎么,听到辛鹤否认得这么干脆,心情莫名愉悦起来,唇角不由自主地微微扬起。
  两人提着灯,这便摸进了折竹居中,辛鹤驾轻就熟地触动机关,从弹出的暗格里取出了画像。
  夜风拍打着窗棂,两人席地而坐,脑袋凑在一起,提起手里的灯盏,仔细看向那沓画像。
  虽然已从辛鹤嘴中知晓了大概,但当真正亲眼看到那一张一张,跨越春夏秋冬的女子画像时,骆青遥还是惊叹地出了声。
  辛鹤却只一门心思抓着那半张章怀太子的画像,低头盯了又盯,她越看越觉得熟悉,心底有个答案就要呼之欲出了。
  “青瓜,把灯再举高一点,对,再往这边挪一点……”
  微薄的光芒洒在那画卷之上,辛鹤定定望着那画中人,忽然脑中灵光一闪,瞳孔骤然放大:“这个人,这个人,好像……好像小越哥哥!”
  “小月哥哥?什么小月哥哥?”骆青遥眉心微蹙,“这人的名字好娘啊,他是你族中兄弟?”
  “哎呀不是啊,小越哥哥是我的……总之是我一位家乡人,比我大不了几岁,但很厉害的,天文地理无所不知,我会的好多机关术什么的,都是他教的,还有身上带的那些茶饼,也都是他送给我的……”
  “他送的?”骆青遥挑起眉梢,眼神古怪起来:“看你那么宝贝那些茶饼,我还以为是你哪个青梅竹马送的呢,原来是你一位家乡兄弟送的,那看来……这什么小月哥哥,在你心里很重要嘛?”
  他语气莫名有些酸溜溜的,辛鹤却没心情跟他扯太多了,只是捧着那半张画像,呼吸急促,一颗心剧烈跳动着:“为什么,为什么章怀太子,会跟小越哥哥那么像呢?简直,简直好似一个人……”
  她疑惑地呢喃着,骆青遥在旁边提着灯,斜阳瞥向那画像,阴阳怪气地一哼:“你看错了吧,这章怀太子早死了八百年了,如果跟你那什么小月哥哥像极了,好似一个人的话,只怕你那小月哥哥根本就不是人,是这世间的一个孤魂野鬼吧……”
  “呸呸呸,你才是孤魂野鬼呢!”辛鹤冷不丁抬头,把骆青遥手里的灯盏抢了过去,又仔细对照着画像看了一遍,喃喃自语着:“不行,我一定要查清楚,这中间的谜团真是越来越多了……”
  琅岐岛,海浪拍打着礁石,冷月幽幽,天地静谧。
  乱石遮掩的洞口下,偌大空旷,深不见底。
  清幽的石室中,明珠光芒流转,照亮了少年苍白的脸颊,他眉眼低垂,乌发散落,秀美昳丽,却又诡魅异常,如暗夜中的一簇鬼火。
  白翁捧着几个坛子,让少年一一过目,弯腰恭敬道:“主子,岛上的四个护法,已经除去了三个,我看辛家的势力,还能支撑到几时?”
  少年打开眼前的三个坛子,清瘦修长的手指挑起了几抹灰白的骨灰,在指尖慢慢揉搓着,双眸冷冰冰的,不带一丝感情,看着那些骨灰簌簌落下。
  “这次辛老贼海上遇袭,手脚都做得干净吧,不会被瞧出破绽,暴露我们的人吧?”少年凉凉的声音在石室中响起。
  白翁忙低头道:“主子放心,我们部署周密,那辛贼一番血战,损失惨重,狼狈不堪地逃回了琅岐岛,货物都丢了好几船,还只当是附近海域的几方势力来抢生意,丝毫也没有怀疑到咱们头上。”
  说到这,白翁语气中多了几分得色:“一切全靠主子运筹帷幄,计划才能这样顺利进行,先除了辛贼身边的三个护法,再慢慢掌控十长老会,将辛家的势力一步步拔除,相信要不了多久,主子就能从这里出去,重掌琅岐岛了。”
  “不急。”少年眉眼冷冷,从怀中掏出一方雪白的手巾,慢慢擦拭着手指,一字一句道:“该让他们还回来的,一分也不会少,真正要紧的是,还是那本《茶经》的下落。”
  长阳照水,风吹涟漪,小镜湖波光粼粼,初夏来临,一日比一日炎热起来。
  辛鹤与骆青遥去了一趟折竹居,除了偷偷拿回了那些画像外,其他别无所获。
  这头辛鹤还没将画像琢磨透呢,那头前院里已经传来了一个消息——
  “面具夜宴?”
  惊蛰楼里,听到叶少傅的介绍时,大家都有些愣住了。
  “对,面具夜宴,上回蹴鞠盛会不是打成了平局么,前院与惊蛰楼都应有赏,陛下便赐下了这场夜宴,让惊蛰楼与前院一同欢度,鲁院首已经着人去安排了。”
  这“面具夜宴”还是付相提议的,趁着初夏时节来临,在宫学里举办一场夜宴,不再以小镜湖为界,将惊蛰楼的人隔离在外,而是让他们也一同参与进来,其乐融融,消除隔阂。
  这场夜宴最别出心裁的地方就在于,每个人都要戴上面具,到时就分不出哪些是惊蛰楼的人,哪些是所谓“前院”的弟子了,大家灯下一同夜游,欢歌笑语,不分彼此,可以真正“融入”在一起,不再仇视与对立了。
  付远之可谓是用心良苦,也说服了鲁行章,举办这场初夏之宴。
  到时,宫学之中还会请上民间的“傩班”,带着各式各样的面具,在搭建的高台上进行傩舞表演,弟子们可自由观赏。
  这“傩舞”乃是民间一些地方的传统风俗,舞者戴上面具,随着台上鼓、锣之乐,跳起傩舞,以此驱鬼逐疫,祭祀天地,这仪式被称为“大傩”之礼。
  那些舞者戴着的面具,精致繁杂,各种各样,有古老的神话人物,山鬼精魅,也有史书记载的帝王将相、文人墨客,这些构成了庞大的傩神谱系,正所谓——
  摘下面具是人,戴上面具是神。
  在宫学之中,许多年前,也曾经举办过这样的面具夜宴,请来了民间的“傩班”表演,但舞者之中混进了杀手,欲在宫学中行刺,险些就要得手,吓坏了宫学上下。
  自那以后,这“面具夜宴”就渐渐不再举办了,这一次,还是付远之好不容易说服了鲁行章,会加派人手守卫宫学,对请进的“傩班”进行严格盘查,绝不会再出现鱼龙混杂,危及师生安危的情况,鲁行章这才勉强答应了。
  这“面具夜宴”的消息在宫学里一传开,人人心潮澎湃,激动欢喜,惊蛰楼这边更是炸开了锅,个个兴奋极了。
  平日里他们其实备受“歧视”,虽然嘴巴上不在乎,但无论什么好事,都没惊蛰楼的份,他们是隔绝在小镜湖之外的一群人,是被宫学中彻底遗忘的一处角落。
  但这次,不仅可以参与到这面具夜宴中来,这机会还是他们自己争取来的,用汗水与努力换得,这种感受实在是……妙不可言。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望向了辛鹤,他踢进了最后一个球,才换来了这场平局,让惊蛰楼得到了这次被平等对待的机会,说起来,他还算得上是惊蛰楼的“功臣”呢。
  少年们的眼神中,不知不觉里就升起了许多善意。
  夜色降临,月光笼罩着院舍,树影摇曳,风声飒飒。
  躺在床上的骆青遥,兴奋得睡不着,一想到又能渡河过去,见到宛姐小陶子那帮人,他就别提有多欢喜了。
  心念一动,他挪了挪身子,凑到辛鹤旁边,伸出手指戳了戳,“喂,小鸟,你想戴上什么面具?”
  辛鹤也正还没睡呢,满脑子都是那些画像,被骆青遥这么陡然一问,扭过头来,恰对上他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她忍不住就扬起唇角,笑道:“青瓜,看你乐得跟小孩子似的,你到时候不如就戴个哪吒的面具吧?”
  “去去去,你才是个小屁孩呢,我要戴的面具,岂是你这种凡夫俗子能轻易猜到的?”
  骆青遥哼了哼,却想到什么般,眼珠子一转,又戳了戳辛鹤,促狭道:“倒是你,也不用选别的面具了,直接拿几根鸟羽毛遮住眼睛就成了,做个名副其实的鸟人,你说对不对?”
  “对你个大头鬼!”辛鹤将骆青遥的手一把拍开,也学他的样子,哼哼道:“我要戴什么面具,也不是你这种地里的青瓜能猜到的,你还是多关心下自己,快点帮自己去做个‘瓜皮面具’吧!”
  “呵,你帮我雕一块瓜皮呗。”骆青遥不气不恼,晃着脑袋笑道:“反正就算你现在不告诉我,到了那天,我也包准一眼能看出来,不管你戴什么面具,我都能找到你!”
  “吹牛!”
  “吹没吹牛,到时候自然见分晓,不然,咱们来打个赌?”骆青遥伸出手指,在辛鹤面前勾了勾。
  辛鹤眼里放出光芒,一时间也来了兴致,伸手勾去,扬声一笑:“赌就赌,要是你能找到我,我日后就帮你实现一个愿望,反之你也替我做一件事,怎么样?”
  “好,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