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初不该清理得那么彻底的。
  罗隐手中翻动的名单，是赫博士尚且健在时，猛鬼众下属研究所的人员名单。
  因为养殖死侍泄漏，源氏重工下方隐藏的那落迦直接团灭。罗隐和风间琉璃接管猛鬼众后，又处理了大批进化药的生产人员，基本杀干净了，以绝后患。
  龙类血清是常用的高端研究材料和药物。因为极难分离提取，血清来源的龙类和血清的纯度每高一点，血清的价格便会飙升一截。
  能用于抵抗绝大多数龙血之毒的高纯度龙王血清，价格比黄金要贵不知多少倍。
  赫博士曾提纯死侍胎儿的血清，用于缓解上杉绘梨衣的龙血中毒现象，无疑是个人才。但他不懂炼金，只想到将血清作为解毒药物。
  用龙血制取低纯度的血清，罗老板手下的人也能做。早先还提取过一点，给昏迷的帕西续费了几天生命。
  但尼伯龙根计划（伪）对血清的要求，是完全不同的级别。
  血清适应法的原理，有点像是疫苗。通过多次适应性的“自我下毒”，配合植入的炼金回路，让自体产生能抵抗龙血毒性的化合物。
  如果血清质量不过关，例如某种微量化合物没分离出来，完全有可能适应到一半直接被龙血毒死。这种死法听起来就不是很体面。
  罗隐一一划掉名单上的名字。死了，死了，疯了，瘫了，水泥桩子......
  赫博士庞大的研究队伍，如今只剩下五人可能有点用处。两人失踪，两人监禁，一人正在给他打工。希望他们能有点用。
  他草草兴办起来的研究队伍，和秘党的长期积累确实没法比。合作的话，又要惹出许多麻烦。
  ......
  目黑荣男，因故意伤害和贩卖违禁药物，被判处22年有期徒刑。
  小林惇，他的狱友，被判处20年有期徒刑。
  他们都是那落迦的研究员，死侍泄漏时运气好不在研究所内，加之手上没有人命，被判了重刑，成了狱友。
  两人在狱中常年受气，刚开始还渴望着王将大人捞他们出去。没过两天，就传来了王将已死的消息，紧接着猛鬼众也降了。
  这时他们明白，自己注定要牢底坐穿。
  两人万万没想到，已经逐渐吃惯了牢饭的他们，还能突然被捞出来。虽然只是捞几个小时。
  独立的会见室很宽敞，灯光明亮。两人端坐在椅子上，心中既有不安，也有期待。不知会是什么人会来探望他们这样的人。
  罗隐花了不少钱，才让狱警闭上两只眼。进门时，会见室的监控已经停止工作。
  一个从未谋面的年轻人。两名前研究员心里一颤。
  “你们知道自己的价值，也应该能猜到我的来意。我需要你们做一些过去擅长的工作。”
  没有一句寒暄，罗隐开门见山。
  他从口袋里取出一张柔软的面具，缓缓戴上。惨白的公卿能剧面具，画着瘆人的笑脸。
  光线明亮的会见室，在这一刻突然变得无比阴森，温度都仿佛下降了许多。
  罗隐翘着二郎腿，双手交叉搭在膝盖上，口中低声哼着怪异的歌谣，紧贴着脸的白面具呈现着狰狞的笑脸。
  王将！
  他们是如何在威胁和诱惑下加入猛鬼众，如何一步步突破自己的底线践踏良心，沉醉在权力和进化的美梦之中......
  那些久远的，深渊般的回忆又回到了两人脑中。
  罗隐不用说一个字。王将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装个样子就能将许多人吓出心脏病。
  两人的双手攥紧了囚衣，肌肉颤抖着，瞳孔有些放大。
  答应这个邀请，意味着出狱，但要重操旧业；拒绝，牢底坐穿。
  目黑荣男径直跪倒在地，额头几乎贴到地面。
  “王将大人，我必将继续效忠于您，直至死亡！”
  那你完了。
  罗隐看向还在犹豫的小林惇。瘦弱的男人目光闪烁，额头正冒出汗珠。
  他扶了一下眼镜，从椅子上起身，紧绷着身体一步步后退，直至靠到墙角。他不想再次回到那种疯狂的氛围中了。
  罗隐起身，走向跪地的目黑荣男，温和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目黑先生，我建议你回监狱里，好好接受教育改造。还有，说话站着时就成。”
  罗隐摘下面具，揉了揉揣进口袋。王将，真好使。
  “小林惇，跟我来吧。我对进化药没有兴趣，据说你以前制取过上杉家主注射的血清？”
  “是，是！”
  跪地的目黑荣男大脑变得空荡荡，朝着罗隐挥拳，被罗隐扭着手腕跪回地面。面露喜色的小林惇跟着罗隐走出了会见室。
  “保外就医。帮你报了七八种重症，至少得抢救半年。”
  只要花钱够多，什么扯淡的证明都能开出来，再复杂的程序也能简化到极致。撒玛利亚则会入侵后台数据库，帮忙做一些修饰。
  上车后，小林惇终于忍不住问道：“我，这是自由了吗？”
  罗隐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小林。你觉得我看起来像内阁首相吗，还能给你整个特赦。
  “暂时的。看你表现，帮你争取点减刑。以后回到牢里也能过得舒服些，你女儿的学费，说不定也能解决掉。一切看你表现。”
  ......
  在撒玛利亚的搜索下，罗隐花了几小时就找到了“下落不明”的两人，故技重施。
  伊藤留奈隐姓埋名逃到九州地区，当了地下医生，无执照行医，光荣加入打工人一员。
  另一个则无可救药，罗隐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少量尝试新制的进化药，属于是不忘初心。被罗隐打晕后扔到了蛇岐八家的一个驻点。
  加上东京基地很早便被招降的研究员高桥雅一，罗隐一共“招募”到了三名前赫博士人才。
  每当他遇到困难的时候，赫尔佐格博士的冤魂就能为罗隐指引方向，无私地提供援助。
  三名老研究员，一批知晓龙族存在不超过一年的非混血种人才，无偿献血的芬里厄，便是尼伯龙根的执行者。希望他们能制取出符合方案要求的血清。
  ————————————
  “真是不可思议的物质，称之为神药也不过分。”
  小林惇在灯光下观察着手中的小管血清。龙王血清的外观如若流动的琥珀，边缘笼罩着一层奇异的光辉。
  500毫升的龙血，首次尝试的合格提取物，仅有4毫升，产出比125。
  龙王血清中除营养物质外，富含数十上百种特定比例的激素，大量龙王独有的蛋白质大分子。
  非混血种注射龙王血清，身体说不定也会出现多种良性效应，前提是血清纯度够高。
  在团队负责提取血清的同时，罗隐又去薅了芬里厄两次，当前龙血储量9升。9升血换三天假，芬里厄目前没什么不满。
  他本来觉得问题不大，但如果一直是这种恐怖产出比，龙王都得报警。
  “开始试验吧。”
  罗隐本考虑让奥莉薇娅当志愿者，但迅速打消了念头。他对自己的技术有自信，对这些人就不一定了。
  三只龙血小白鼠注射了0.5毫升血清，身价瞬间暴涨百倍。
  血清刚开始发挥作用，它们就变得极其兴奋，在培养箱里乱窜。肌肉膨胀，血液流动加速，身体新陈代谢加快了几十倍。
  可能是错觉，这三只小白鼠好像变好看了一点。龙王血清还有这功能吗。
  十分钟后，三只小白鼠体征变得相对平稳，无不良症状。至少血清本身没毒。
  第二步，按照30:1，20:1，10:1的比例分别注射未活化的龙血。龙类精神兴奋时，活化的血液会变得更毒，不急着尝试。
  小鼠没有植入炼金回路，这场实验只是测试一下血清的效用。
  三只龙血小鼠同步开始剧烈痉挛，3号没过多久就口吐白沫，呕血身亡。1号和2号进入了第二阶段，身体出现龙化症状，严重发热，体表散发着蒸汽。
  五分钟后，2号没能坚持下去，一命归西。只有注射量最少的1号还在坚持，渐渐停止抽搐，坚强地站起身来。
  1号小鼠的半张脸覆盖着粗糙的鳞片，两只小眼睛发出危险的光芒。
  啪。1号倒地，蹬腿身亡。它猝死了。解毒，但没完全解。
  罗隐看向几人的眼神变得十分危险。为了这点血清，他还重金采购了五台高精度生化分析仪，结果你们的成果就这？
  赫尔佐格博士的研究精神你们就不能继承哪怕一点点？
  他看向小林惇的眼神尤其危险，信不信老板我帮忙给你加刑啊混蛋。
  罗隐大力“督促”了血清制取小组，自个继续去研究玛纳加尔姆的血管结构了。
  用再生金属仿造龙类血管，并且能与原本的人体血液循环系统融合，难度不是一般得高。有些没接触过的地方，他还得翻书现学。
  ————————————
  胡子拉碴的男人低伏着身体，十指飞速敲动着键盘。
  有点长的头发缺少打理，杂乱得像是野草。原本精致轻巧的金边眼镜，换成了有些肆意的亮橙色框。
  任何人看到这个男人的第一眼，脑中就会冒出诸如“疯狂科学家”，“中年落魄大叔”之类的字眼。
  宫本志雄口中咬着一根廉价香烟。相比于抽烟，他更像是在嚼。他外在与流浪者的唯一显著差别，大概是身上没有异味，只有烟味。
  那个曾经待人彬彬有礼，衣装一丝不苟的工程学天才宫本志雄，已经演化成了这般模样。他是最能体会生活扯淡之处的人类。
  因为那位罗大人的操作，八家家主最惨的是风魔老太郎，其次便是宫本志雄。
  掌控着岩流研究所资源的他被源稚生寄予厚望，委托他以“寻神”的重任。宫本志雄数年来兢兢业业，在海陆空范围的搜寻一时都不曾放缓。
  然而，在橘政宗当权的年代，蛇岐八家在猛鬼众眼中毫无秘密可言，工作进展奇差无比。
  而之后，罗隐找到藏骸之井，入手圣骸。宫本志雄赶到现场时，只看到红井中成吨的异形和鬼齿龙蝰尸体。
  在那一刻，宫本志雄的人生，尊严和心灵都碎成渣了。他知道，“神”有99%的概率已经被处理掉了。
  神就在红井下方，而红井是他长期管理的地盘。宫本志雄让未知人士，在家族眼皮底下带走了圣骸，他彻底成了笑话。
  老好人源稚生并未因此革职宫本志雄，只是给予批评和责罚。但自我要求极高的宫本志雄，却过不去自己心里那关。
  于是，一年多后，宫本成了现在的模样。
  本家中，很多人都觉得宫本家主精神状况堪忧。每天的工作完成后，宫本志雄都将业余时间用于寻找“神”。
  尽管圣骸丢了，已经是家族默认的事实，资源投入减少了95%。但宫本仍然相信那1%的可能性。
  可以说，他是蛇岐八家中唯一希望白王还活着的人。那样，他就有机会弥补自己的使命。
  宫本每日坚持分析筛查探测装置传回的数据，资源投入不足他就自我加班。财政拨款不够，他就用自己的工资填上。
  要是自家员工能有这种工作精神，罗老板能笑得找不着北。
  宫本喝了一口冰冷的浓茶，和口中的烟味混在一起。计算机像往常一样分离着音频，他戴着耳麦，听着深海中的杂音。
  有的事情，一旦成了执念，就无法停止。
  宫本瞪着一双死鱼眼，熊猫般的黑眼圈昭示着他强大的肝之力。周围正在午休的研究员们没来打扰所长，他们知道宫本又在寻找神。
  咚......
  咚......
  宫本开满了音量，进一步对音频进行分析处理。
  疑似心跳声。追查来源。
  日本海沟，深度超过8000米。
  周期性的闷声，响度之强能从海沟传到探测器。龙，是龙啊！
  宫本像弹簧一样起身，过度兴奋，差点因心脏停跳猝死。
  他将分离出的闷响，通过研究所的音响外放。
  “找到了！我找到了！”
  宫本大吼着，声音嘶哑。
  “卡密sama！是神啊，神依然藏在海底！我们要去杀了祂！”
  ......
  “你再说一遍，宫本志雄找到什么了？”
  罗隐第一时间收到了蛇岐八家的内部消息。
  “他在日本海沟找到神了。”
  蛇岐八家，原来是多神教吗。罗隐放下手机，望天。
  他这边的血清制取工艺，终于步上正轨，不久后应该就能尝试人体注射。
  这节骨眼上，蛇岐八家你给我整这一出？
  喂喂，在海底发现龙类痕迹，正常人都会往海洋与水方向考虑吧。只能说，白王着实是蛇岐八家永远的梦魇。
  宫本志雄找到了什么，但那东西唯独不可能是“神”。有必要找他聊聊了。
  “雅彦，延缓一下宫本的消息，不用太强行。”
  罗隐琢磨着，东京属实是块宝地。这龙类密度，绝对是致死量。
  他要拖慢蛇岐八家的行动，自己做好战备，再在关键时刻将情报甩给秘党。这套操作，他都有些熟练了。